那人站立林中,眼睛只看了阿木一人。
一股酸楚忽然从腹内直冲至心口,阿木眼睛涩涩的,第一次有流泪的冲动。
“过来。”
那人不动,声音中带了冷意又像带了浓浓的诱惑。
阿木下意识的就要听从,却在要抬步的时候生生刹住了脚。
她一颗心疯狂地想要靠近,她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只要能靠近他,她什么都不在乎,但残余的理智告诉她,那个人,她靠近不起。
季全非不知何时站到阿木身边,他抱拳看向面前那个绝色男子,“多谢阁下救命之恩。”
季全非的声音让阿木理智倏然回笼,她抬头看向那人,致命的熟悉又致命的陌生,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干瘪响起,“多谢阁下救命之恩。”
“阁下?”那人黑眸中带了意外与冷意,他冰冷的视线在阿木脸上转一圈,却也再没有说什么。
阿木转头看向季全非,“全非,我们走。”
季全非点头,搀着阿木向后走去。
在向后转身的刹那,一滴泪自阿木眼角滑落,没有人看到。
拼命的想要接近,却拼命的想要逃离,让人欲罢不能却又垂死挣扎。林阿木很反感这样的自己,她只能在心底一遍遍告诉自己:此人危险,慎近。
那人身后,侍卫驾马而来,他们看着俊若神祗的公子,纷纷下马抱拳,“公子。”
君成牵着自家公子的马走到他面前,斟酌着开口,“公子,刚才那人可是林姑娘?”
君天宸英俊的面上带了些许的复杂,他点点头,“她忘了我是谁。”
君成眼睛里带了惊讶,接下来却说了一句话,“如此也好。”
四周空气倏然转冷,君成低下头去,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但是,君成毕竟是君家的管家,他抬头看向君天宸,眼睛中带了犹豫后的坚定,“公子应该比任何人都知道林姑娘这些年的不容易,忘了对于她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解脱?”君天宸薄唇轻吐,忽然就笑了,“她要解脱,也需经过我的允许。”
君天宸抬步离开,君成看看这边,再看看那边,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赶紧跟上了君天宸的步伐。
县令本不想在意的,可不得不在意,因为本县一夜之间,竟然多出了一户人家。
而且那户人家,就坐落在县衙的对面。
第二天,那户人家便献上名帖,说要拜访县令。
王县令犹豫一下,看着那滚金镶嵌的红底金字的名帖,一看就是富贵无比,王县令心里忖夺一下,觉得自己开罪不起,于是就痛快答应了。
王县令看着辅座上的君天宸,偷偷擦了擦额角的汗,明明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往那里那么一坐,可自己就有一种屈膝下跪的冲动。
“她在这里一个月能领多少银子?”
王县令有些糊涂,“谁?”
君天宸低下头去,显然不想回答他的问题。
君成看着王县令,“新来的捕快林阿木。”
君天宸手中的茶盏和茶盖发出“叮~“一声摩擦声,君天宸将茶盏放在桌面上,面色似乎有些不愉。
王县令恍然大悟,别的不知,这个他是知道的,几乎是脱口而出的,“二两五钱。”
本来一个月三两,扣除她在衙门的用度,也就是二两五钱了。当初通知那小捕快的时候,据说她还有些不高兴。因为她的不高兴,还让他和夫人开心了好久。
君成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君天宸看都不看一眼,将那叠银票推到王县令面前,“这是三万两,买她三个月。”
王县令眼前一亮,继而又是一暗,他颇为心痛地将那叠银票推回到君天宸面前, “我们衙门的人,并不是卖身这里,他们的自由,我实在无权干涉。”
君天宸看一眼君成,君成将一封用蜜蜡封好的书信递给王县令。
王县令打开一看,倏然变了面色,“你到底是何人?”
君天宸放下手中茶盏,“知道你秘密的,为数不多之人。”
“请阁下容我细细考虑。”
王县令急急忙忙向夫人卧房走去。
君成看向自家公子,等着接下来的吩咐。君天宸嘴角带了冷意,“放心,他会答应的。”
阿木到了县衙的时候,方才知道堂堂县令大人居然三万两银子把她“卖”了。
在知道“卖”给谁之后,阿木坐在县衙前宽宽的门槛上,整整坐了一个上午。
昨天夜里她就反复思量,考虑该怎样来面对那个人,逃避显然不是她的作风,阿木从来不喜欢逃避,有问题便该去解决。
而且,她知道那个人和她失去的记忆有关,无论如何,都应该等有了先前的记忆,再去做任何决定。
主意打定之后,阿木迎着阳光伸出手指算了算,她一个月二两五钱银子,一年不过三十两,三万两够买她,一千年?
衙门的人来来去去,看着阿木落寞的背影,看着县令的眼睛都带了责备。
县令自我反思,寻思自己是不是真的把小姑娘送进了狼窝。
待到阿木终于离开那三尺门槛,县令坐在主位上,眼睛中带了深深愧疚,“阿木,不过是三个月,你就当换个地方办差,我这边俸例照发,那三万两银子。”
阿木抬起头来,听县令说道,“咱俩一人一半。”
阿木复又低下头去,眼睛里带了深深的惆怅。
县令牙齿一咬,“你六我四,”
依旧是惆怅……
“你七我三。”
惆怅加可怜。
”你八我二,不能再多了。“
阿木抬起头来,“成交。”
然后阿木收拾好小包裹转身去了君府。
基本一路畅通无阻,到了君天宸房间时,君天宸正一个人下棋,左上角的一片白子只剩了一口气,根本就是垂死挣扎。黑白二子实力悬殊。
“你来了。”
君天宸抬起头来,眼睛看向阿木。
阿木不闪不避回看向他,眼睛黑白分明。
“坐”
阿木坐在君天宸面前,君天宸眼睛中似乎带了些许困惑,他白玉一般的手向她脸上探来。
阿木闭上眼睛,似是做了什么决定,抬起手……
快如闪电向君天宸攻去。
君天宸早就料到她的动作,下一步就捏住了她的手腕,一把便将她拉到自己身边。
“君天宸,你到底想做什么?”阿木咬牙切齿喊了出来。
一句话喊完,阿木呆了,君天宸也呆了。
君天宸三个字,似乎早在很久以前,就在心里口里,整日整夜念了千遍不止。以至于在紧要关头不假思索的便脱口而出。
君天宸展开她的手掌,掌心干干净净,他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毒解了?”
阿木点头,“恩。”
看着明显带着戒备的阿木,一丝不明的情绪在君天宸眼中划过。
他忽然想起莫成说的话,“林姑娘这么多年的不容易,公子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忘了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君天宸眸光里带了连他自己都注意不到的怜惜,“三个月以后,你若执意离开,我放你走。”
阿木手指不受控制的抖了一下,她站起身来,“希望你说到做到。”
阿木也很少见过那种变脸比变天还快的人,傅员外就是其中之一。
就在她到了君家的第一天,便沾君天宸的光,光明正大入了傅宅。
傅员外笑容可掬,“不知君公子要在钱庄存多少银子。”
傅员外面前的圆形的桌子分成了两半。
君天宸坐在桌前,拿了阿木的手细细把玩,就好像把玩着一块上好的白玉。
身后君成开口,“二十万两。”
傅员外眼睛一亮。
却听君成继续开口,“黄金。”
傅员外呆住了,眼睛中释放出遮掩不住的笑意,“请问公子存多久”。
君成笑了,“时间不定,不过我家公子最不缺的就是金子。”
傅员外眉头一扬,眼睛中的笑荡漾了满脸。
两个人将面前分开的两个桌子合到一起(合桌又称合作)。两人俱是笑了。
阿木所有的心思不曾表露一分,他们没有任何傅员外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的证据,也只能任他暂自逍遥。
从内室出来,几人走在傅家简陋的过于寒酸的大院,君天宸开口,“员外似乎不喜奢华,连服侍之人都没有几个。”
“是,是。”傅员外点头称“是”,“小老儿以前穷怕了的,因此银子在自己口袋里最踏实,那是半文银子都舍不得花的。”
说罢,自己似乎也感觉好笑,率先的笑了。
晚饭时分,君天宸带着阿木离开了傅宅,阿木跟在后面走着。
听到君成和君天宸说,“这傅员外偌大的家私,一文钱都舍不得给自己花也就罢了,咱们刚和他做了这么大一笔生意,连晚饭都舍不得留咱们吃一顿。”
君天宸难得地勾了勾唇,“他不舍得用,自有人用。 ”
君天宸和君成率先向前走去,一扭头却不见了阿木。
君天宸向后看去,瞬间就笑了,一个甜点铺子前,阿木正抱了一块甜点在吃。
夕阳在她身上洒下,画面温馨的像是一幅画一般。
阿木心满意足的再咬一口,软软的,甜甜的,感觉甜到了心口里。幸福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再咬第二口的时候,就感到来自不远方深深的注视。
她吞掉手中的甜点,赶忙走了过去。
阿木没有忽略掉来自管家怜爱中带着心酸的目光。他的眼睛透露出一种信息:这孩子真可怜,连个小小的甜食都能开心成这般。
那种眼神就好像看到了街上无家可归的阿猫阿狗。
“喜欢甜食?”
阿木听到头上的声音,她点点头,“恩”。
君天宸回头看了一眼甜点摊,看一眼君成,君成会意,转身离去。
夕阳下,君天宸和阿木并肩离去,晚风徐徐吹过,两人都没意识到,一高一低两个身影就像是走入了世间最美的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