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策不顾杨箕子那恨不得扒皮抽筋的眼光看向萧太后。
他意在为景霜脱身方把济川王拖进来,实际只有把济川王拖进来方能为景霜解围,虽说把王上给得罪了,但是有太后撑着腰,反倒因此而立威了。
其外他也是想借此再次试探太后对他到底有多倚重。
太后对他的倚重越大,有些看似不可能的事便越变得可能。
“二郎。”萧太后不得不出声了,萧策确实给她献了一条妙计,这是她要用之人,她岂能袖手旁观?“东院王一语惊醒梦中人,哀家所想是有欠周全了。二郎想以东院王前往巫咸国,关口是巫咸王愿意否?岂有非宗室之人为质的?”
不知是怒还是殿内过暖的气息,杨箕子猛咳一阵,咳得脸红耳赤。
萧太后看着他:“二郎喝口茶。”
杨箕子捧盏喝一口茶,他知道怒是无用,只有求情:“母后……让长青嫁去便是了,济川王可是二郎眼下唯一的弟弟了。”
萧太后定定看着他,眼光冷硬:“二郎,照你这般说,那每个人都这般说,军中哪里还会有士兵?哪个来保家卫国?身为王者,王族子嗣,更应身先士卒!”
杨箕子悻然苦笑:“母后教诲得是,母后说如何便如何吧。”说完他冷看韩不疑一眼。
萧策站在那里,神情淡淡。
萧太后了然于胸,但她不打算出言袒护,二郎越恨萧策,萧策则更离不了她:“那便派济川王前往巫咸国。”
杨箕子垂首:“是,二郎听命。”
萧策不急不徐又道:“太后,王上,既然无需长青长公主和亲,她那表妹,吕十一便不能留在她身侧,黑云都正值用人之际,臣请命她为黑云都教头。再者,臣请旨前往南军择选才具忠义之士以充黑云都。”
“萧策你……”萧峰忍不住恼怒,“你休打我南军的主意!”
萧策眼眸静转看去:“南院王,不过是择选几个人,何来打你南军的主意?”
“你……”萧峰再想出口,萧太后抬手制止,“南院王少安毋躁。”
萧峰气恼转开脸。
萧太后看杨箕子一眼,但并无征询之意,她再向那几人看去:“东院王所言甚是,南院王疑长青是朱雀已非一日两日,若再留那吕十一在她身侧便是如虎添翼,便让她到黑云都,为教头亦算是物尽其用。眼下有出兵伐攻的策划,那黑云都便得尽快筹建起来,自南军中择人最为恰当,不过是择选数人,南院王。”
萧峰只得转回脸来恭敬应道:“臣在。”
萧太后:“皆是为朝廷出力,你便配合一下。再者,你不是一直追查朱雀吗?哀家便由着你继续查,但是,切莫和东院王伤了和气,要同心同德,切记!”
萧峰百般无奈,垂眼应:“是,臣记下了。”
萧策当下一拜:“多谢太后恩准。”
“唔。”萧太后抬一下手,那态度简直就是把大王杨箕子当做空气,“起来吧,哀家可是对你黑云都寄予厚望的,哀家要看到更多的诸国情报。”
萧策:“臣必定倾尽全力实心用事,不负太后厚恩。”说完站起身。
那厢杨箕子垂首坐在那里,双眼空洞,看着便有一种悲凉感。
萧金肃看着杨箕子,一丝悲悯浮掠而过,很快又变成冷静。
毕竟他姓萧。
萧峰也看着杨箕子,神情若有所思。
离开宁寿宫。
萧峰喊住了萧策。
萧策停步等在那里,仍是一副淡色:“南院王有何指教?”
萧峰回头看一眼宁寿宫那里:“萧策你这是何意?”
萧策眼微动:“不明白吗?南院王今日未带脑子?”
“萧策你嘴巴放干净点,惹毛本王有你好看!”萧峰恼怒道,“又动济川王又动我南军,胃口这般大当心撑死!”
萧策似笑非笑,淡淡讽意自那清隽眼中隐隐抬起:“南院王,别不识好歹,难道你不想动济川王?本王可是替你把这个恶人当了。”
萧峰恼火,他再向宁寿宫方向看一眼,沉声道:“本王何曾想过动济川王?”
萧策嘴角弯起带出兴味一笑:“南院王,同为太后办差,不必对本王吹胡瞪眼的,你仍插手朱雀之事,本王有二话吗?”
萧峰神情微变不动。
萧策再兴味一笑:“本王这是成全你捉景霜的夙愿。”说完转身大步走。
萧峰抬眼凝神看萧策那渐去的背影。
眼底仍是深深疑惑。
东城一处僻巷,尽头独户,深灰的瓦顶,灰白的台阶,漆黑的大门,这是非官宦人家的门色。
其实不然,这里便是黑云都官衙所在。
入门过了照壁即是平檐中堂,东西两边是一排厢房,便是署事各房。
东西有回廊绕接,回廊曲折蜿蜒,正好围成一个空庭。
回廊可绕到正堂后头,那里一片松林幽深。
窦元曦自礼房出来,沿着厢房一路走,向并列的那一头的签押房走去。
因为萧策便在签押房,礼房的人说东院王命她手续一办完即前往签押房。
窦元曦走到签押房门口,只见里面一派繁忙之况,窦元曦跨步入门。
秦长晋迎去:“可是吕教头?”
窦元曦点点头凝目看来者,此人眼熟,像是东院王府之人:“正是。”
秦长晋伸手示请:“鄙人秦长晋,乃东院王护卫。吕教头请随我来。”
窦元曦抱拳:“有劳秦护卫。”
“请。”秦长晋在前面引路。
窦元曦不紧不慢地跟着。
里面是一个中庭,再往里便是内签押房了,一进到这中庭,周遭全都安静下来了,寂静无声。
中庭两侧摆满了一盆盆的松柏,给这死寂增添了一丝生机。
窦元曦随秦长晋入屋,正厅中一顶大鼎,烟气淡淡,那香气闻着倒是沁人心脾。
看到秦长晋的手势她在门边候着。
大案是在东面,萧策正在案后翻阅着卷宗。
秦长晋上前禀报:“殿下,吕教头来了。”
“你退下吧。”萧策抬头,把卷宗翻盖上,眼光淡淡看向窦元曦。
秦长晋垂首后退离开。
窦元曦上前行礼:“吕十一见过殿下。”
萧策一只手压在卷宗上:“起吧。”
“谢殿下。”窦元曦起身,半垂着眼立在那里。
自此后,她得万般小心了,既要查清楚萧策的真实意图又不能使之怀疑。
萧策嘴角牵动:“不敢看本王吗?”
窦元曦心尖一抖,极快回神,她垂眸颔首一笑,抬眼大方看去:“属下岂敢对殿下不敬?”
“这会儿便敢不敬了?”萧策俊眉一挑,揶揄之意不言而喻,这会儿的东院王与那日在戏楼所见的东院王又不一样了。
窦元曦知他会这般讲,淡然道:“不看殿下又说不敢,看殿下又说不敬,殿下让属下好生惶恐。”
萧策唇角翘起一笑:“倒未觉着你惶恐。”
窦元曦仍淡然:“要属下伏首吗?”
“牙尖嘴利。”萧策看案边,“为本王奉茶。”
窦元曦蹙眉:“殿下,属下好像不是来为殿下奉茶的,殿下曾说过,属下是教头。”
萧策凝目:“再多说一句,你立即便会成为杂役。”
以往与韩不疑便是这般顶嘴的,窦元曦不自已翻一下眼,上前去查看茶盏中的茶水,见没有了便拿起茶壶再斟。
萧策静静地看着,眼光又停在那玉指上的那一粒痣。
窦元曦淡定自若,端起茶盏递去:“殿下请用茶。”
萧策似乎又失神了,他眼睫一动,伸手接那茶盏。
她的手为何这般冰冷?天儿有这般冷吗?或是害怕了?
萧策思及此,又拧一下眉。
他何必为她忧心?
他再拧一下眉,似乎想甩去那些不该有的念头。
“太后已允诺,景教头不必前往和亲了。”他喝一口茶,声音冷了几分。
窦元曦微松一口气:“多谢殿下。”
她仅表谢意,并不追问如何解决,过多追问便令人起疑了。
萧策放下茶盏站起身:“随本王前往南军衙署择选人吧。”
窦元曦微怔:“南院王准许?”
萧策走出:“本王要做之事,岂有做不到的?”
窦元曦只得跟去。
南军衙署位于宫中北门较近处夹城内,除去当值、巡逻的,半数南军将士驻于此夹城。
这南军衙署便是朱漆描金门了,澄明黄瓦,朱红高墙,在阳光照射下彰显出恢弘气派。
一阵阵呐喊有节奏的响起,这是衙署校场内正在练兵。
内签押房,翻卷的声音更显得这里寂静。
萧策坐于案后,窦元曦立于案边一侧,两人正一丝不苟地翻阅士兵档籍卷宗。
萧峰坐于正首那大案后,不紧不慢地喝茶,他不时看二人,探究的目光透着不满的意气。
“此人。”窦元曦将手中卷宗放到萧策案上,“殿下请看,书吏公孙贾,似乎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萧策眼一动,眼光移到那卷宗上,他拿过卷宗细看。
那边萧峰站起身向这边走来:“何人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本王如何不知?”
不待萧峰近前,萧策拿起笔在那姓氏上一勾:“此人本王要了。”
“萧策你……”萧峰气恼上前夺过那卷宗,“你这不明抢吗?本王尚未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