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后空间仍然是狭长的,但比开过来的走廊开阔很多,两旁像寻常写字楼里一样,有许多工位和电脑,但没有一个人。
“现在是集体休假时间,他们的作息规律跟常人不同。”孙艾边走边说。
在狭长空间的顶头,是巨大的金属墙壁,孙艾没有停步,隐藏的金属门向两侧徐徐拉开。
展现在罗迅面前的,是一面巨大的“电视墙”。满墙的屏幕又不像普通的电视显示器,有着独特的尺寸和形状,从低到高,或明或暗,闪烁着各种图像。那些图像大部分是些奇怪的线条和形状,罗迅看不懂,但也有能看懂的,是一些化学元素特征的动画展示,和一些试验数据、公式变换之类。
罗迅觉得,那些屏幕犹如一只只眼睛,瞪视着他,而在这整整一面瞪视着他的墙面上,有一处空白的凹陷,深入墙体,凹陷处放着一张椅子。
“我们在这里等小野新平先生?”
“不用等了,这就是小野先生。”孙艾指着巨大的电视墙。
罗迅转过脸,看着孙艾,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孙艾微微一笑:“不是开玩笑,小野新平是个代号,代表着这个系统。”
“这是个什么系统,”罗迅仍然觉得那些屏幕像在瞪视着自己。
“头脑保养系统,”孙艾说,“这是顶配,专门针对专业人士。”
针对专业人士是什么意思呢,罗迅扫视着那些闪烁着各类图形的屏幕,在一些变幻的曲线和化学公式面前,像是悟到了什么,又不能完全肯定。
孙艾说:“既然来了,就试一试吧。”
不须孙艾示意,罗迅就知道,此时显然应当走上前去,坐在那把椅子上,戴上挂在一侧的金属头盔。坐定后,他问道:“怎么这里一个人没有,你就这样……这样带着我进来了。”
孙艾沉凝了一刻,说:“该有人的时候就有人了。”
罗迅不再迟疑,坐了下来。这样,他就在不再看到整面屏幕墙,而是面向孙艾,面向她身后已经关合的金属门,面向金属门外他们一路走来的狭长空间。
孙艾不知道何时手里多了一个黑色的匣子,像是个遥控器,一边摆弄一边说:“如果闭上眼睛,效果会更好。”
罗迅闭上了眼睛,感觉到显然已经通电的头盔稍稍升高的温度,除此之外一片安静,并没有什么立即的反应。
渐渐的,他有了类似乘坐飞机的感觉,似乎身体被带动着,缓缓向前滑行,他下意识地把手伸向腹部,是习惯性地去检查安全带,发现确实有一个带扣,不知何时已经自动地扣在了身体上。他的滑行感其实是椅子渐渐地升高,变换角度,转换成比较舒适的半躺姿势。
移动嘎尔而止,一切重新静止下来,周围像是更加安静了,仿佛连孙艾都不存在。罗迅忍不住想睁眼看看,又觉得应该坚持一下,就继续保持闭眼等待的姿态。
一股新的陌生感不是来自外界,而是发生在**。
这其实是一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罗迅并没有任何动作,嘴里却像有一颗东西,那东西也没有经过他的主动动作,自动被吞咽了下去。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东西顺着咽喉、食道、**的重重关隘,抵达了胃部,在胃部,那东西静止下来,像是**着温润的泡浴环境,静待着缓缓地被融化。
“回忆素”,罗迅下意识地喃喃道,仍然微闭着双眼。
这确实是回忆素入口并被吞咽的感觉,在并无真实的药丸的情形下,罗迅获得逼真的体验。这体验是从何而来的,他此刻也不想细究。他身体上的每个毛孔都打开了,本能地期待着回忆素的效应。
果然,这种并非实物的回忆素发挥了同样的效应,罗迅没睁眼,眼前却格外的明亮了起来。实际上,他“看”得比任何时候都清楚,那些淡薄了的记忆,像影像图片一般,清晰地陈列在他面前,他犹如在图书馆资料室里面对着一份份检索分明的图书资料,可以随便取阅,更像无数频道的影像图片,可以随便观察,而这些内容都是他曾经的记忆,其中最让他觉得宝贵的,是他的所有专业记忆,他接触和钻研过的每一本教科书,每一次试验,各种试剂溶合……那些有时让他沉浸其中,有时也让他疲惫和厌烦的专业内容,此刻环绕在周围,让他透体通明。
这是最**的感觉。
“好是没有终点的,还可以更好的。”
这是孙艾的声音,此时在罗迅听来,却有些陌生。他知道孙艾就站在他对面,却像听到来自遥远天际的回音。在她的话语里有一种情感的暗示,使他仍然闭着双眼,期待着再发生一些什么。
再发生的事情,真的是罗迅以前所没有体验过的,是超出回忆素曾经提供过的。
罗迅眼前那些“影像”和“资料”,那些原本属于他曾经记忆的事情,像掉换正反面一般,又像转换频道一般,纷纷退隐不见了,换上了新的内容。这些新的内容一出现,就在罗迅胸口引起一个无声的惊叹。
那都不是罗迅自己的记忆内容。
那都是跟他的化学专业相关的各类内容。
在庞杂又罗列清楚的影像、资料和数据里,罗迅辩识出了从经典化学家门捷列夫到刚刚故去的钱良毅的种种化学专业成果,不止成果,还包括过程,每种演算,每种试验的精细分析,成功和失败的原因,最终结论得出的每一丝每一缕的细节,所有这些成果在实践运用中的具体方法,环节,乃至带来的科学和社会效应……
这是关于这一学科几乎所有的现有成果,它的内容是几何级数的,电脑识别运算都旷日**,一个像罗迅这样的普通专业人士,就算有几十次生命也不可能全数掌握。
可现在,它们都清晰和一眼见底地环绕在罗迅四周,一伸手就探手可得。罗迅忍不住将其中的几项内容象摘果子一样摘一下来,进行起以前艰难万分而此刻清晰易辩的运算。
“天才,就是睁在前人成果的肩膀上,”孙艾声音像从遥远的天际传来,“但前人的肩膀太多太辽阔了,以前不可能都站上去,现在,真地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