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警官和郝涛刚刚回国,就接到法医的通知——那片牙膏皮的化验结果已出。法医说,要是在两年前,不会有这么迅速准确的化验结果。如今的高科技手段发展迅速,也被运用到法医工作当中。
这个结果让郝涛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个案子……”
朱警官更关心另一件事——这个东西究竟是谁寄来的。
不管怎么样,既然有了结果,应该马上有所行动。
于是,郝涛前往M大青年教师罗迅家中,将其拘留。
在郝涛将罗迅带走时,孙艾是急切的,又是镇定的。她请求给警察给她一些时间帮丈夫打点一些行装,准备一些东西,像是送罗迅出一趟差。她站在门口说:“我不出去了,否则像多严重似的。你没问题,一定不会有事情的,积极配合调查吧,我会去看你的。”
罗迅却说不出来话。
按规定,拘留的期限可以长达七天到十五天,但朱警官不想马上通知罗迅的单位M大学,这样,他们就只有二十四小时。
“二十四小时也许够了,”朱警官说,郝涛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
预审开始时,朱警官先向罗迅打了招呼:“罗老师,好久不见。”
罗迅抬起头,看到朱警官,想说什么,喉咙一阵抖动,发不出声音来。
朱警官是和善的:“我们也不一层层剥洋葱了,直接进入正题吧,经过调查,我们认为,你有杀害钱良毅教授的重大嫌疑。”
罗迅一下子激动起来,终于能够说出话来:“我知道,莫晓晓一定会诬告的。”
“没有人实名告发过什么,”朱警官说,“但有人快递来了这个。”
罗迅第一眼没有看清朱警官戴着白手套的手里拿着什么,定睛仔细看了一下,才看清确实有一片东西,白里透黄。
“这是什么?”
“一片牙膏皮,”朱警官轻描淡写地答道。
罗迅浑身的毛孔都像放大了,莫名的紧张被从最深处唤醒了。
“如果不是现在的科技,很难化验出来,牙膏皮上竟然有三种东西,或者不是三种东西吧,借用你们化学的说法,有三种成份。”
罗迅偏过头,看到那个将自己带来的年轻警察正在埋头记录,刚才温和有礼,现在根本不正眼看他一眼,这跟朱警官死死盯着他,像要在他脸上看出什么来的架势,一起构成了一种氛围。
在这种氛围里,罗迅开始怀疑这个世界,也怀疑自己。
还有另一个世界,只是属于他的世界,其中先有整幢化学大厦,后来留下了一个小屋。现在,他完全看不见那个世界了。眼前只有一个冰冷而真实的世界,他作为嫌疑人在接受预审盘问。
“我说的,是除了牙膏皮原有的成份,还有三种成份,那三种成份分别属于钱良毅、一种奇特的药物……还有你。”
罗迅拿出超越自我的定力,才能继续稳定地坐在椅子上。
“把你放在最后说,是因为你的痕迹最淡薄,要是在过去,是难以发现的,可以忽略不计,但现在,那上面确实有你。不管是呵了一口气,沾了一点儿唾液,或者掉了一个皮屑。本来这也可以忽略不计,但如果加上另两种成份,就不能稍稍重视一下这三者的关系了。”
“叭嗒”一声,罗迅的一大滴眼泪掉在桌子上,砸出了声响,让埋头记录的郝涛怔了一下。
“是的,是我杀了钱良毅。”罗迅大声地说,近乎咆哮。
朱警官与郝涛交换了一下眼神,嫌疑人招供得比预估快。
讯问并未完结,因为还有许多细节,以及嫌疑人的态度,都需要厘清。
“罗老师,你要仔细地考虑一下,我们的工作是希望真正的凶手招认,但也不能轻易地就此下定一个结论,请重复一遍,你是否杀害了钱良毅教授。”
“是的,是的,是我,是我杀了他……”罗迅近乎不耐烦地首肯着。
“你在何时、用什么方法,杀死了他。”
那个答案现成地摆在记忆里,像自助餐厅里一碟供选用的菜肴。记忆里拥有的东西就是事实吗?这本来就是个奇怪的局面,现在既然有了事实上的证据,两相吻合,唯一反证只存在于自己的理智里,单纯的理智还靠得住吗?
“我帮助钱教授领取了劳保,其中有牙膏,我自行配制乌头碱溶液,用注射器注入牙膏中,这样,会带来心脏病等并发症,造成死亡……。”
一个犯人招供到这种程度,基本上可以定为铁案了。如果不是亲手做案,无法讲出如此详尽的细节和方法。如果不是罗迅这样拥有相关知识的化学讲师,也不会采用这样的作案手法。
但朱警官还要问起案情和技术之外的问题。
“你为什么要杀死钱良毅教授呢?”
“不知道,”罗迅不耐烦地摇着头,像已经认命的囚徒再也不愿提起往昔的伤痛。
“有谁会没有原因就杀死一个人呢,就算有这样的人,也不会是罗老师你。”
“好吧,就告诉你们你们所需要的原因吧,他们说钱教授跟我妻子有染,我是一个心怀妒嫉的丈夫因为被戴了绿帽气愤难平所以就杀了他你们满意吧……”罗迅愤怒起来,滔滔不绝,不过他并没有在桌后起身,没有进一步的失控动作,因此郝涛和朱警官也没有做出防范暴力举止的动作。
郝涛飞速地记录着。如今警局里有使用电脑专门速记的警员,但这种传统的笔录方式一直保留着,可以选择使用,以便保留和塑造一种氛围。
对嫌疑人的急躁和失态,朱警官不为所动,在对方停住话头后继续询问。
“你相信你妻子对你忠诚吗?”
“我相信,我当然相信,”罗迅说,“那此谣言我从来就不信,让造谣的人见鬼去吧。”
这样,讯问者朱警官和记录者郝涛就同时发现嫌疑人供述中明显的前后矛盾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