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连朱警官也有微微的诧异。
“在这个系统里,你是下线,应该不会知道上线的潜天才是谁,对吗?”
“是的,晓晓当然不会告诉我,”孙艾说,“所以,我是猜测。”
警方不能把猜测当作依据,但对这样的猜测,不能不引起朱警官的重视乃至兴趣。
“为什么这样猜测?”
“钱良毅当初符合潜天才的所有特点和条件,也经历了由潜天才成为专业天才的发展轨迹,外人难以看出,我们辅导员却能清晰地辩别……当然,我是在成为辅导员之后,再回想起当年的事情,有了这样的认识。”
孙艾简单地复述钱的经历。即便没有她的复述,对这个化学巨人,朱警官和郝涛也早就多有了解。
到去世前,钱良毅己是国际化学界的风云人物,被视为诺贝尔奖有力候选者。但钱不是一个少年得志的天才,成为化学老师后,多年都平平淡淡,并无太多建树。
罗迅在学生时代上过钱良毅的课,孙艾也选修过。那时的钱老师在教师里也不是特别出色,有时候面对有才华的学生,都会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困窘。直到罗迅研究生毕业,留校任教,比他大十岁左右的钱良毅仍然是个不显山不露水的青年教师。跟罗迅之后的处境非常相似。
钱的才华是突然爆发的,像一头猛醒的睡狮,一颗骤亮的超新星,一瞬间就由黯淡无光变成了光芒万丈。在经历了漫长的彷徨期后,钱选定了科研方向,将重点投入“分子与超分子结构和性能定量关系”,这个普通人听不懂的课题在化学界有顶级的难度,钱的成果得到了业内的惊叹和赞赏。
这种突然爆发让人惊奇,但了解科学史的人也并不大惊小怪。科学的发展和科学家的成长有按部就往,遵循普通规律的一面,也有超越常理的时候。一个原理有时会被意外地发现和确认,一个人也有突然开了窍,由庸才陡然变成天才的事例,犹如受到天启。钱教授可能也是老天选定的人,来推动人类科研事业的发展吧。
当时,孙艾跟其他人一样,持有上述观点。直到她成为了辅导员,认识了小野先生后,她才有了另一种思路,或者说推测。
许多表面上的事情和奇迹,其实有着表面以下意想不到的原因和答案。
“你有没有向莫晓晓——你的上线,提起过你的推测。”
“没有,”孙艾说,“当然不会,从成为小野系统的一员起,我就遵从着系统的规范,不会问到我不该知道的事情。我觉得,钱教授其实跟我们家罗迅很相像。”
“是吗?”朱警官了解的情况是:这两个有年龄差距的男人,除了都从事化学专业外,毫无相像之处。
“他们都挺不容易的,”孙艾说。
在钱良毅普普通通的漫长时日里,他要在专业上站住脚,要维护住基本的利益和尊重,都耗尽了一个青年科研工作者的心血和精力。在突然爆发,成为所谓的化学天才后,同行嫉妒和高校内部的人事倾轧继续考验着他,终于,凭借突出的才能和成就,他摆脱了种种牵绊,有了国际性影响。到这个时候,那些曾经给他障碍的人,也换了面孔,成为一个个将他视作骄傲的同事、同行。
人只会嫉妒跟自己情况相仿的人,不会嫉妒已经升上天空的巨星。
“所以,你希望罗迅成为钱良毅那样的人。”
孙艾垂下了眼睛:“我没有不顾规则地去发展他作为志愿者。我了解他,根据系统认定潜天才的原则,罗迅在各方面都非常符合。我是按照辅导员的职责,挑选了他。也许,系统会发展我作为辅导员,就是因为罗迅被选中了,谁知道呢。在这个大数据的时代,人的命运和人的关系,好像都更标准化了,又好像更没有标准答案了。”
朱警官和郝涛都很喜欢这样一种讯问,喜欢一些类似的话题,但办案的要求促使他们要匡正方向。
“根据我们了解,好像一般人认为,您跟钱教授关系,远比莫晓晓跟他要密切。”
孙艾不由地瞪大了眼睛,像是还在为这个老问题困扰。
朱警官说:“抱歉,我们对私人问题本不该这么感兴趣,但是这个涉及……”
“钱老师确实对我不错,加上我们公司有一些业务上的需求,想让我运用关系,去搬动这位大科学家,让他的成就和名望为公司站台。我们打了一些交道,但都是正常的,”孙艾说,“那些谣言是荒唐的,罗迅理都不理……”
“莫晓晓好像不这样想。”
这确实是一个奇怪的局面,假如莫晓晓真是孙艾的上线,有着良好的关系,她为什么表面上还一直对罗迅有所**,并在此事上诋毁孙艾。
孙艾摇摇头:“晓晓不是表面上那个样子,她受了很多委屈……她可能在系统里是层级很高的上线,但她也是被她的上线所发展的……如果她在成为辅导员后,有明显的表面变化,她可能有担心……因此,她在表面上表现出的一切,是掩护。”
郝涛第二次记下“掩护”这个词语,莫名地感到一点儿忧伤。
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