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昊哲走进万锦大堂，顾曦妍畏畏缩缩一小步一小步地跟在他身后。
换去黑色长袍，女孩儿依旧是一袭黑衣。黑色的连帽衫十分宽大，仿佛可以将她整个人藏进去，下了车她就将帽子拉到头上，整张面孔躲在黑色的阴影下。
前台接待宋艾艾对顾曦妍礼貌地鞠躬：“顾小姐，股东大会在三十二楼会议室召开，您请。”
金昊哲点点头，说了声谢谢，顾曦妍则完全没有反应，只是跟着金昊哲向前走去。
两人身影渐远。
大堂吧新来的服务员王楠凑过来小声问宋艾艾：“这谁呀？大热天穿那么多，还戴着帽子，除了个眼镜连脸都看不着，怎么这么怪啊。”
宋艾艾收起先前恭顺的笑容，讥讽地扯了扯嘴角：“她呀，每次来都是这一身，就没见她换过衣服。不聋不哑的，但从来没听过她说话，她还不坐电梯，每次都走步梯上三十几楼，其它的怪事儿还很多。而且她不光怪，还傻，出门要人看着、走路要人领着，我估计吃饭都睡觉都要人照顾着，就是个傻子！”
“这又傻又怪的，还去开股东大会？”王楠更奇怪了。
“傻子命好啊，接了她死了的老爸的股份，万锦除了林董就她股份多。每回股东大会都来，听明白听不明白的签个字就行。人送外号‘自动签字机’！”宋艾艾语气中讥讽的味道更浓了。
大堂吧负责人曲静在一边听到两人的对话，凑过来说：“那也是我们董事长人好，肯念旧照顾老朋友的女儿，换了别人，她爸都死了十几年了，早就把她股份吞了。就她那智商，除了每年干拿红利，还能干啥？”
宋艾艾和王楠一起点头。
接待台背景墙上，大大的鹰形公司LOGO熠熠生辉，下面四个大字“物竞天择”闪闪发光。
—— ——
研发部、地产部、投资部、矿业分公司、建筑分公司……各部门工作汇报有序进行。
顾曦妍坐在角落里，低着头，呆呆地注视着桌面上的文件，那厚厚的资料却是一页也未翻动过。
终于到了最后一个环节，集团总裁林芳华做会议总结。
林芳华言简意骇地对各部门工作进行了指导，然后凤眸一凛，将话题引到尼泊尔公路项目上：“在座各位都知道，集团近期工作重点是尼泊尔公路建设项目，这是万锦有史以来最关键的一次竞标。成功做成这个项目，给万锦带来的将不只是二十个亿的业绩，更是国际影响以及企业口碑知名度的质的提升。这是国家‘一带一路’战略方针指导下万锦集团参与的第一个项目，拿下它，万锦之后的国际项目将源源不断，行业领导者的地位也将更加筑固。所以，此次万锦对尼泊尔项目志在必得！”
说到此处，林芳华抿了抿薄薄的唇角，凤眸轻扬，在与会众人脸上缓缓扫过。
除了依旧低着头注视桌面的顾曦妍，会议桌边的万锦高管也都下意识地挺了挺胸，以热诚坚定的目光回视总裁。
一时间，颇有些众志成城、万众一心的之感。坐在顾曦妍身边的金昊哲也不禁在桌下微微握起了拳头，虽然不是万锦员工，只是陪顾曦妍列席会议而已，但这样的氛围也让他有些热血沸腾。
林芳华点点头，对众人的反应很满意。接下来她话风一转，语气带出几分轻松：“对尼泊尔项目，万锦不仅是志在必得，而且基本上是十拿九稳了。就目前情况看，入围的四家公司中，东诚集团没有相关工程经验、恒通公司实力与万锦相差甚远，至于华田集团……”
说到这里，林芳华语音里的笑意更浓：“华田接触尼泊尔项目不过一周，这点儿时间连基础调研都不够，其它三家最少的也跟了一年多了，所以，这个华田根本是来凑热闹的，可以无视。”
会议室里传出几声笑声，应和着林芳华总裁的讲话，气氛变得轻松起来。
一直缩肩低头呆视桌面的顾曦妍却在此时忽然抬起头，黑框眼镜后的双眸猛地张大，放在桌上的双手手指不自觉地绞紧。
距离她最近的金昊哲发觉有异，凑过头低声问：“怎么了？曦妍？”
顾曦妍微微张了张嘴，却没说话，然后摇摇头，垂下眼帘，只是紧绞着的双手迟迟没有松开。
会议在一片“祝工程公司在芳总带领下成功拿下尼泊尔项目”的恭维声中结束。
—— ——
林芳华总裁自信满满，凤眸中笑意盈盈，显然心情非常好；连最近只作为旁听列席的林万年董事长也破例发话，说待合同签订之日，要亲自为尼泊尔项目组成员摆庆功宴……
按照惯例，其它管理层人员先行离场，总裁林芳华、副总裁林新华留下与父亲单独叙话。
今天的顾曦妍动作很慢，收拾好桌上的东西，和金昊哲起身离座时会议室里的其它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顾曦妍抬头看了看坐在主位的林万年，然后缓缓地，向他那边走过去。
站在林万年的面前，顾曦妍迟迟疑疑地叫了声：“林，林伯伯……”
见是顾曦妍，林万年的脸上带出一丝温和的笑容来，目光也变得亲和：“曦妍啊，有什么事儿吗？最近身体还好吧？生活上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和你芳姐说。”
顾曦妍没有回答林董事长的问话，只是抬起眸，直直地看着林万年：“林伯伯，尼泊尔……尼泊尔项目……项目……”
“尼泊尔项目怎么了？发给你的尼泊尔项目竞标标书看过了？是有什么建议吗？”林万年脸上的笑意依旧，声音也还是那样温和，可双眼中却有凌厉的光茫，紧紧锁住面前的女孩儿。
女孩儿在他的目光下缩了缩肩：“那个，看了一点点，可是……看不懂……”
“看不懂很正常。”林万年点了点头，“一切都需要一个过程，慢慢学习，一点点对公司业务就了解了，这个不用心急，现在你最重要的是把病养好。”
“可是……可是……尼泊尔……”顾曦妍抖着嘴唇说。
“还是对尼泊尔项目有什么想法，或者看出什么问题了？和林伯伯说话，不用太紧张。”林万年盯着顾曦妍温声说。
顾曦妍却觉得更紧张了，在林万年如鹰的目光下她觉得整颗心脏都仿似缩在一起，空旷的会议室空气稀薄，让人喘不过气。
“没关系，想说什么就说出来。”林万年加重了语气说。
顾曦妍摇了摇头：“没，没有了……我走了……”
说完向林万年微微躬了个鞠，拉着金昊哲的袖子急急向门外走去。
—— ——
仿佛被抽尽了身上所有力气，顾曦妍整个人倚在副驾驶座椅上，大大地呼了口气。
“曦妍，你怎么了？为什么一面对董事长就那么紧张，他对你很好啊，甚至比对芳姐新华哥他们都要亲和。”金昊哲问。
顾曦妍将半张脸埋在椅背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他心里就特别怕。”
“你平时见人少，可能是每次见他都在公司里，人太多，你不太适应。”金昊哲为顾曦妍找着理由，然后又想到一个问题，“曦妍，刚刚想和董事长说什么，尼泊尔项目怎么了？”
顾曦妍转过头，看向金昊哲，一双眸子幽黑明亮：“尼泊尔项目会出问题，而且就出在那个最后加入的华田公司上。其它公司都做了一两年的准备才入围，他们一周就入围了，这很反常。反常必有妖，凡是反常的就一定有问题，我有感觉，这一次，万锦会在华田手上吃亏。”
金昊哲的神态有点儿焦急了：“你刚刚就是想和董事长说这个？那我们快点儿去告诉他啊，让他也好有个准备，想办法应对。”
顾曦妍摇摇头，苍白小脸上带出几分沮丧：“我刚刚是太欠考虑了，我不应该找董事长去说的，我说了，会有人听吗？芳总裁和整个万锦跟了快两年的项目，又怎么会听我这样一个没有一天工作经验的病人的话？”
金昊哲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别人信不信我不管，反正我信，谁不信你那是谁的损失。我们家曦妍最聪明了，小时候就是恒阳有名的小天才，过目不忘那种。”
“那是小时候，现在走路会走丢、怕高怕黑，电梯也不敢坐，说话也说不清，还总是结巴……”女孩儿的声音低低的。
“那是你和他们不熟，因为紧张才会那样，你和我说话就从来不口吃。”金昊哲说。
顾曦妍笑笑，没说话，目光却变得温暖。
她在心里暗暗说，你和别人怎么会相同呢？你是我的家人，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家人。
“要不我们再上去一趟？或者不和董事长说，和芳总说说？”金昊哲说。
顾曦妍摇摇头：“不了，还是……回家吧。”
金哲昊点点头：“嗯，董事长纵横商场几十年，芳总也是国内数得上的年轻企业家，他们应该能处理好。曦妍你只管心情好好的，不要为这些事情伤神。”
顾曦妍点点头：“好困，我要回去睡觉。”声音懒懒的。
“好，这就回去。”金哲昊溺宠地笑笑，“回去就可以好好休息了，而且明天以后都可以睡一整天，下次股东会是一个月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