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回老板台后，林部长开始布置工作：“先通知技术部负责人到我这儿来，然后再去冲杯咖啡。愣着干嘛？打电话啊，你名单呢？”林部长看着两手空空站在自己桌前的秘书皱眉，“不是告诉你要帮我通知名单上的人员来单独谈话吗？你一转身就忘了？拨电话要先有电话号码，这个懂吧？你真是白痴吗？电话号码里面的十个数字能认全不？”
林熠华一早上实在是被这个“白痴”秘书给弄烦了，满腔怨气不及思索地就一口气倾泄而出了。
说完又有些后悔，看着面前缩肩低头瘦瘦弱弱的女孩儿，她，不会被吓到吧？半天没抬头，该不会被自己骂哭了吧？
正在考虑补救一下，站在面前的女孩儿却缓缓地抬起了头，那张巴掌大的小脸儿依旧苍白，却没有沮丧悲伤的模样；双唇紧紧抿着，唇角带出几分倔强；一双黑而亮的大眼睛里没有泪光，依旧清澈如水，只是那眼底却像藏着黑色的礁石，不是怨怼，只是坚硬。
熠少不禁一呆，人还是那个人，怎么忽然觉得哪里不一样了呢。
然后，他听见女孩的声音：“技术部部长是吗？”
音声清亮，而且没有结巴，林熠华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接下来更让他意外的一幕发生了，那个“小白痴”竟然拿起他桌上的电话，熟练地拨了号码。
难道是自己错了？她竟然是个绝顶聪明的？她竟然把号吗记下来了？这样的想法刚刚冒出头来，熠少就看到那只“小乌鸦”的肩膀又垮下来，头也再度低下，拿着听筒的一只手也在微微颤抖。
“技……技术部吗？我找……张……张……东强……部……部长……”声若蚊蝇，结巴得更厉害了。
林熠华叹了口气，小声道：“白痴就是白痴，没有名册就去拿，不要乱拔电话！”
从顾曦妍手里拿过听筒，放至耳边，熠少刚要开口，却听到那边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我是张东强，请问哪位找？”
林熠华诧异地看了秘书一眼，说：“我是安防部林熠华，本来想找你聊聊，但我这边暂时有点儿急事儿，过会儿打给你。”
挂断电话，林部长以审视的目光看向女秘书，然后伸出修长的手指习惯性地在桌面上点了点：“先不找张部长了，还是先找财务部谈，先从中层员工开始，你打电话，找出纳来。”
“集团一共有……”顾曦妍绞了绞手指，“二十六个出纳，找哪个？”
“先找地产部出纳。”
“哦。”顾曦妍拿起听筒，拨下号码。
待电话接通，林熠华伸手按下免提键，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你好，我是地产部出纳赵玉娟，我现在有事去银行，半小时后回来，急事请打我手机。”
按断电话，顾曦妍又开始拨号码：“赵玉娟的电话是，一三九九八八……”
在她按下最后一位号码时，林熠华再度按断电话，看向顾曦妍：“我刚才给你的一千多个名录，你真的都记下来了？”
“只看了三分之二，还有几页没看。”顾曦妍的目光转向别处，仿佛不太习惯被一个男人这样直视。
“看过就能记住？”林熠华目光炯炯，深深锁住她。
顾曦妍垂首，点头。
林熠华从电脑里调出集团职员名录：“地产公司销售售负责人的电话。”
“黄奇，座机尾号是八三七九，前四位号和公司其它部门负责人相同。”
林熠华看着电脑屏幕，一个数字也没错，全对。
“法务部部长。”
“莫菲，座机尾号六二六九，手机是……”
“风投部二组组长……矿业公司副总经理……研发部部长……”
接连问了十几个公司人员姓名职位联系方式，林部长点点头：“好了，你先出去吧。”
—— ——
林熠华将头靠在座椅靠背上，凝神想了一会儿，直起身拨通桌上的电话：“新华吗？我是熠华。”他没有叫林新华为“大哥”，也没有称呼他为“新总”，而是直呼其名，那一边林新华却也不以为意。
实际上从七年前罗思韵搬离林宅，只有小儿子林熠华一人随她而去后，熠少就对舍弃母亲选择父亲的哥哥姐姐直呼其名了。对于弟弟的疏远，林新华并不觉得失落，反而有几分庆幸，因为林熠华不只不再叫他哥哥的同时，也没再叫过林万年“父亲”。原本林熠华是林家女子中最聪敏的一个，父亲对他最为赏识，既然他不再想做“林家人”，那么也就意味着自己在万锦继承人之争中，少了一个有力的竞争对手。
由于弟弟自愿退出这场继承权的角逐，因而林新华对弟弟的态度向来是比较亲和的，甚至带了几分包容。
可现在，他却又回到了万锦，虽然只做了个安防部部长，但也不知以后会不会有别的变化，谁知道他到安的是什么心思呢？
林熠华的忽然出现，让局面又变得复杂起来。
林新华决定试探一下。
“熠华啊，新办公室怎么样？需要什么就和我说，我安排办公室的人给你送过去。要不我过你那儿去看看？咱们兄弟俩也有几年没坐一块儿聊聊了。”林新华热情地道，他声音十分厚重，像他的人一样，给人以豁达粗犷之感。
林熠华在电话这面扯了扯嘴角：“不用了，部门刚刚成立，我这边还有些事儿要忙。找你就是有点事儿想问问，那个小白痴……就是顾曦妍，我记得他爸是和董事长一起创业的吧，有一阵子两家还走得挺近，你年纪比我大，对这个顾曦妍你还有印象吗？”
“顾家那个小丫头啊，当然有印象！”林新华看似对弟弟拒绝他过去全无芥蒂，声音依旧热情而洪亮，“她小时候在恒阳可是挺有名的，你当时太小，可能是不记得了。”
“有名？怎么个有名法？”林熠华问。
“有名的小神童啊，还上幼儿园呢小学毕业考卷都能答满百分，四书五经道德经金刚经什么的都会背，光诗就能背几千首，据说是过目不忘。有一回咱爸请公司员工聚餐，林远汐就把他家那个神童女儿带来了，当时她才六七岁吧。我看着大伙把她一通猛夸就有点儿不服气，就用我学的数学题考了考她，是中学学的三角涵数。”
“她能答出来？”虽然刚刚领教过“小乌鸦”的记忆力，但六七岁的孩子能答出中学数学题，林熠华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答不出来，但我解过一回之后她可以完全重复下来，而且丝毫不差，每个步骤都一模一样。我连着做了四五道题，结果完全一样，只要我做出来，无论多复杂，她都能一丝不差地复制下来，连小数点后的数字也一样，就像脑子里装了个复印机一样。”
“这个记忆力还真是厉害。”熠少由衷地说。
“还有更厉害的呢，那时候公司才起步，人不多，也就一百多人，那天全去了，坐了二十来桌。顾曦妍她爸带着她挨桌敬了杯酒，回来后她竟然能记住每桌人的名字，甚至包括那些人的衣着饰品都能说得清清楚楚的，一百多人啊，一丝不差。”
电话这边的林熠华微微眯了眯凤眸：“噢，这样啊，知道了。”
“熠华，既然回来了就多回家里看看，也哄哄咱爸，总是父子，你总不能一直和他就这么僵着。虽说以后万锦多半是芳华的了，但哄好了咱爸，多少也能分到些股份不是。”林新华说。
“噢，再说吧。”熠少不置可否，漫不经心地答。
放下电话，林熠华用修长的手指抚了抚下颌，喃喃地道：“过目不忘？小白痴还有这个功能？还真不错，以后可以不用电脑记录，录音设备也可以省了。”
按下桌上的内线，林部长说：“顾秘书，到我办公室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