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过天晴的囚岛带着青草的芬芳,忙碌的早市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贩卖着河鲜和蔬菜,阳光灿烂地照着这个平静的小岛,一切都显得那么的美好。
夜灵骑在夜莱的肩膀上,晃动着小手臂,这时的夜灵刚满三岁,头发柔软,四肢如莲藕般白嫩,精灵般的大眼笑起来像个洋娃娃。
父女俩沿着石板路街道缓缓往前走,夜灵举着一束沾着雨水的鲜花在阳光中晃动。
阴暗的角落里,一个落魄的白发老太婆衣衫褴褛地坐在世界上,手里举着一个破烂的铜碗。
夜莱一手稳住夜灵,一手在口袋里掏出几枚硬币弯腰放入老太婆手中。
那双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夜灵稚气的小脸,枯枝般布满了老人斑的手突然颤抖了起来,猛地拽住夜莱的手腕,漏风的黑牙伴着沙哑的嗓音喃喃道:“天啊……她是……恶魔的女儿……她是魔女……魔女……”
夜莱愣住,轻轻挣脱:“你在说什么?”
老太婆用枯爪撩开蓬乱的白发,双眼闪着精光怒视着夜灵:“赤月之夜出生的孩子……你知道我在说什么。魔女的传说是千真万确的!”
“爸爸……”夜灵吓坏了,搂着夜莱的脖子,用下巴抵着他的头顶轻声道:“爸爸,我害怕。”
夜莱皱着眉退两步安慰女儿:“别怕,老奶奶不会伤害你的。”
“她根本不是你的女儿,她是恶魔的女儿……你会害死你自己的!魔女身边的人……都会因她而死!”老太婆惊恐地笑了两声,“因为魔女是靠吸食别人的生命力和厄运而生存的!”
夜灵趴在夜莱肩头吮吸着大拇指,一脸无辜地望着老太婆,手里的花束滚落在地。
“魔女……魔女……魔女!”老太婆喋喋不休地念叨着,枯瘦的双手在铜碗中翻找,把夜莱给的硬币全部丢了出来,“滚!滚开!都滚开!”
夜莱皱着眉,复杂地看了老太婆一眼,带着夜灵走开了。
太阳一点点升高,原本阴凉的角落也被毒辣的太阳晒得没有了落脚地。老太太捧着铜碗准备挪地换个地方乞讨,她扶着墙壁颤巍巍站起来,摇摇晃晃往前走。
露着脚趾的旧布鞋突然踩在了那束花上,猛地一滑,老太太尖叫一声跌倒在地,从石板路的缓坡一直滚到了平地,摔破了脑袋,折断了四肢,只有那双惊恐的双眼浑浊地盯着夜莱远去的背影。
小女孩坐在她的肩头,回过头来望着她的尸体天真地笑了。
夜灵缓缓睁开双眼,她又做梦了,她怀疑那到底是梦,还是过去被存封了的记忆。
她坐在镜子前,望着镜中有些模糊的人影有些难以置信。头发长得可真快,不仅仅是头发,一切都有些不同了,可夜灵自己也说不出是哪里不对,胸口像有一团火焰在燃烧,想要把所有压抑的坏情绪都发泄出来……还有胃中,说不出来的饥饿感。
头好痛……夜灵捂着快要爆炸的额头,双手一扫,桌上的一切都跌落在地,在夜灵眼中以缓慢的速度坠落。
“好痛!”夜灵捂着头,重重跌在了床上,晕了过去。
喧闹的小酒吧,形形色色的人在喝酒聊天跳舞,这里是一切黑色交易的最佳地点。贫民区的酒吧都是焰的地盘,黑鸦社的势力遍布整个基拉城。
焰要了一瓶啤酒,坐在沙发上休息,却看到一个难以相信的人出现在了这里。
浓妆艳抹的夜灵带着冷艳的气质推开了酒吧的木门,一瞬间,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妖娆的长发,玲珑有致的身材穿着迷你短裙,长及大腿的皮靴,进门的瞬间,她利落脱下外套丢到角落的沙发上刚好盖住一个人的脑袋。
“MD,谁这么不长眼睛!”突如其来的黑暗让那人大骂起来,掀开衣服却发现是个穿着迷你裙的美女,他立刻呵呵笑着捧着外套如获至宝地叠好放在身边。
这个动作立刻掀起了众人的口哨声,年轻的男人们纷纷走到夜灵身边,邀请她喝酒或者跳舞。
焰推开人群,走过来,皱眉道:“你怎么来了?”
“睡不着,出来玩玩。”夜灵用指尖点了点焰的鼻尖,笑得很妩媚。
焰的心跳瞬间漏掉了半拍,却还是保持着理智:“这不是你应该来得地方,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家睡觉。”
“嘘……”夜灵眨眨眼,用食指堵住他的嘴,继而推开他,投进了另一个陌生人的怀中。
那人受宠若惊,可笑地跟着音乐扭动,像只滑稽的猴子。
夜灵望着那双褐色的的双眼,里面写满了各色欲望,人的一生又何尝不是一个满足欲望的过程。他的头发很长,贴着头皮编成了黑人小辫,头顶上涌动着绿色的气体散发着香甜的味道。
夜灵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歪着头,凑近了些。
小辫子以为夜灵要吻她,立刻受宠若惊地埋下头,嘟着嘴准备迎合小美女的香吻。
夜灵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源源不断的绿色气体从小辫子的嘴中吸出。
夜灵仿佛沐浴在一片温柔的泉水中,整个人身心都清爽了起来,每个毛孔都舒服地舒展开了——
“滚开!”焰一把推开一脸享受的小辫子,厉喝道。
小辫子迷迷糊糊走开了,怎么接个吻……不,还没亲到,头就这么晕呢?!
他摇摇晃晃走出去准备透透气,刚走出门口就倒在了地上晕了过去!
“夜灵,你怎么了?”焰很担心。
夜灵揉揉太阳穴:“我不知道,就是觉得很饿……我看见每个人的头顶都有一些流动的绿色。”
焰点点头,恍然大悟:“那是人的生命力,你在吸食他的生命!”
“是吗?我不知道,只是张着嘴轻轻一吸,那些绿色就到我的嘴里来了,之前缺氧的眩晕感也没有了。”吸食了生命力的夜灵容光焕发,精力充沛得像做了一个舒适的全身SPA。
焰很担心:“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夜灵摇摇头:“好像不需要知道,这里——”她把食指竖在唇边,“自动就知道应该怎么做了,好神奇!”
焰用手背探了探她的额头:“夜灵,你是不是生病了?”
“没有啊,我从来没感觉这么好过。”夜灵打掉他的手,开始寻找下一个猎物——年轻的,充满活力的男子。
对于夜灵的恢复记忆,焰从原本的开心变成了担心,他想起了童年时期的小夜灵也是这样喜怒无常的性格。开心时,就是个天真的小女孩,活泼可爱。愤怒时,像个小魔鬼,稍不如意就会怒火中烧,而惹怒她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母亲一直不喜欢焰和夜灵玩,每一次夜灵来找焰玩,母亲都没有好脸色。她曾经郑重警告过焰:“不要太靠近那个女孩……否则,你……”
“我会怎样?”
母亲摇摇头,只轻描淡写道:“你有一天,终究会后悔莫及。”
“妈妈,我不明白你为何不喜欢她!”焰很生气,母亲不喜欢自己最好的朋友。
母亲随手用毛巾打了一下他的头:“没人会喜欢一个不祥之人。”
夜灵离开的那个夜晚,焰哭了很久,母亲却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她抚摸着儿子假装熟睡的脸,轻声道:“她的离开是明智之举,否则,你会因她而死……焰,你是我唯一的儿子。她是赤月出生的孩子,身体里拥有无穷尽的力量,众人的厄运就是她力量的来源,别人的生命力就是她获得永生的血液。焰,你只是个孩子,你不会看到她幼小的身体里住着多少可怕的灵魂……她是……”
母亲的声音逐渐微弱,焰在时高时低的话语中睡着了,他没有听到最后那两个关键的字。
焰注视着夜灵的背影,无言以对。
吧台的角落,注视着这一切的关侑滑动着手里的酒杯,隐藏着担忧的双眼冷冷望着夜灵。 大约是感知了这不甚友好的目光,她缓缓转过身来一脸冷淡地看了关侑一眼。那眼神,像一盆冰水把关侑浇得打了个哆嗦。
“Vodka,加冰!”她施施然走过来,冲着酒保扣了扣桌子。
关侑心中一阵悲凉,不,这不是夜灵,她只会喝啤酒,而且三杯就倒。
一口饮尽后,她直接钻进了人群中,跟着嘈杂的音乐跳起舞来。男人们围着她,众心捧月,她像一个不折不扣的女皇。
关侑冷哼,哈,如果她和熏真是姐妹,两人现在还真是一模一样啊。若此时福田熏在,两人面对面站着,一定像是在照镜子一般。
焰坐在吧台边,有些落寞地望着舞池中的夜灵,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一点也没有让他觉得快乐。
“怎么,见到你的‘老大’也不打招呼?”关侑走过去,坐在他身边。
焰有些尴尬,还是笑笑,举了举手中的酒瓶表示歉意。
“你怎么把她搞成了这样?”
焰晃了晃脑袋:“你有没有想过,她其实本来就来就是这样。从小就是这样……她只是变成了原来的样子。”
焰却开始怀念那个失忆的她,单纯美好坚强的好女孩。哪怕那时,他们只是陌生人。
“是吗?”关侑咬着嘴唇,看着空荡荡的杯子,突然招手要了一杯柠檬汁,缓缓喝完,推开重重叠叠包围夜灵的人走进了舞池。
音乐突然停了下来,众人都充满敌意地望着这个唐突的家伙。
夜灵站在舞池中央,看见那个人穿越人群朝她步步走来,那一瞬间,夜灵平静的心跳突然有些害怕似的凶猛跳动起来。
她转身想要逃走,手臂却被死死拽住,阴影伴随着冰凉的气息覆上了她的唇,柠檬的清香充满了鼻腔,冲淡了唇边的酒精味……
“啪!”她一抬手,耳光响亮地甩在了关侑的脸上,短暂的怒目相视后,她突然笑了起来,妩媚中带着小小的邪恶。
关侑揉揉脸,索性死死抓住她不安分的双手,再一次吻了上去。
如果亲吻,可以唤醒你,那么,我愿意这样生生世世吻着你。
夜灵瞪大眼,迷茫地望着他俊朗的五官,修长的睫毛轻轻扫动着她的侧脸,柔软的嘴唇擦过她的嘴角,朝着耳畔移去。酥麻的瘙痒后,她听到了一个仿佛来自记忆深处的声音。
“醒过来……”
夜灵张开嘴唇,想要说什么,腿一软,整个人无力地倒在了他的怀里,胸前重新挂上了五芒星吊坠。
焰失落地笑了笑,冲着关侑竖了竖大拇指,推开门走了出去。
关侑横抱着夜灵,懒得管那些指指点点的闲人们,直接走到沙发前,朝着那位老兄打招呼:“嗨,如果不介意,请把我女朋友的外套递给我好吗?”
那人切了一声,无趣地把外套丢在了关侑怀里,正好盖住夜灵的胸口。
“非常感谢。”关侑看着平静熟睡的夜灵,长吁了一口气。
——我的女儿……就拜托你了。
夜莱的话回响在关侑耳边,看来他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一天,所以才拜托自己无论如何要照看好她,因为夜灵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抽风,人格分裂一样变成另一个人。而这五芒星,就是遏制她分裂的法宝。
莫非是雾镇的女巫亡灵……催化了她的变化?可是焰的话,分明就是暗示夜灵从小就是这样……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夜灵?
Hope——其实是最后被关在盒子里的东西吧……如果真是这样,夜灵就不妙了!她身体里隐藏的力量如此强大,若不能很好控制,就是一场可怕的灾难。“潘多拉之盒”存在的真正意义,其实就是为了把Hope死死关在盒底,永远不要出来,因为她远远比之前飞出来的那些灾难,更为可怕。
冷汗从关侑额头滑落,福田当初要自己杀了夜莱,接近夜灵,拿到潘多拉名单,真这么简单?现在想来,福田所作的更多的是从精神上摧毁夜灵。她最依赖的父亲被杀了,自己看起来可以信任,却一再背叛她……囚岛的冒险……还有焰……原以为的朋友,其实也是福田的人……这些,足够摧毁一颗单纯的心!
当夜灵变得疑神疑鬼,痛苦不堪,心灰意冷时……她的心,就离黑暗又更近了一步。
生活中一点一滴痛苦的小细节,累计起来,足够把人推向地狱的深渊。而生之厄运,无人可以避免。
一点点,不动声色地把夜灵拉到暗夜人那边去,这恐怕才是福田真正的目的!
夜灵与熏若真是双胞胎姐妹,熏又是福田的亲生女儿……夜灵在自己的世界深受打击,心灰意冷,逐渐黑化后,接受了福田这个亲生父亲……结果只有一个,熏和夜灵,无论魔女是谁,福田手中都用了一张可以颠覆一切的王牌!
关侑望着夜灵熟睡的脸,突然觉得最好帮她梳洗一下,不然早晨起来看到她自己这般模样,应该会吓一大跳吧。
看来,要把你盯得更紧一点了,我可不想别的人占你便宜!关侑用嘴叼着快要滑落的外套,恨恨想着。
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边保护你。无论我们会有怎样的未来,我都不会放弃你。所以,夜灵,无论如何,你都不要放弃你自己。短暂的黑暗,并不代表什么,因为还有更为长远的光明在等待着你。
所以,请你一定要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