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书小曼烦躁地捂住耳朵。
“滴答……滴答……”
书小曼猛地坐起身,“妈,关一下水龙头!没完没了是不是?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空荡荡的屋子里并没有母亲的回应。
“滴答……滴答……”
“啊——”书小曼尖叫,“要疯了!”
“滴答……滴答……”
书小曼冲向厨房,才跑了两步就重重栽倒在地,左脸磕在地上火辣辣地疼,“靠!”都怪这条没用的腿!害她寸步难行!
“滴答……滴答……”
书小曼极度烦躁,“现在连你也欺负我了是吗?我今天还就不信了!如果连你都搞不定,我还不如真死了算了!”她用力撑起残破的身体,终于金鸡独立,还未来得及得意,那半截腿突然传来一股钻心的疼痛,三个月以来,每天夜里和早上尤为严重,常常痛得她直打哆嗦,医生开的止痛药就放在床头柜触手可及的地方,可书小曼从来不吃,宁愿疼痛蚀骨铭心,汗流浃背,她也不吃,她要让自己痛,让自己清晰深刻的认识到,她这辈子再也不能跳舞了!
当初书小曼力排众议,坚持学跳舞,伤了父母的心,如今她失去了半截腿,从此诀别舞台,却更伤父母的心,她这辈子就没做什么让父母省心的事,如今二十六了,在父母变着花样的催促下总算交了个男朋友,两人关系日渐稳定,刚想带回去给父母瞧瞧,好令二老宽心,没想到这个当口却出了车祸,害她丢失半条腿,男朋友果断落跑,工作也岌岌可危,一下子所有倒霉的事都如海啸般铺天盖地而来。
书小曼不但没能令二老宽心,反倒叫他们更担心了,她觉得自己窝囊透顶。
2015年4月28日。
书小曼在挂历上重重圈出这个日期,其力道之深足以戳破整本日历,这是她出车祸的日子,是她的黑色星期五,是她二十六年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天,永生难忘!
“滴答……滴答……”
书小曼倒在地上抽搐,疼痛一阵盖过一阵。
“滴答……滴答……”
书小曼的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来,她抱着残破的腿,整个身子蜷成虾米,“我艹你大爷的!”她咬牙切齿地骂,医生怎么说来着?由于截肢后末梢神经一直以为肢体还在原处,会不断向断端发送神经递质,这是一种神经痛,很顽固,会持续疼痛,尤其在夜里和早晨,大约半年之后才会有所好转。
还有三个月,再熬三个月,等伤口不那么疼了,她就去装义肢,争取早日独立,好让父母不再担心。
“滴答……滴答……”
持续而又有节奏的水滴声快令书小曼神经崩溃了,她连这么小的事都做不到,还谈什么独立?
“滴答……滴答……”
书小曼强忍着身体上的疼痛,摸到一旁的塑料凳子,举起,猛地砸向厨房的方向,“闭嘴!闭嘴!我叫你闭嘴!”
“滴答……滴答……”
一遍遍摧残着她的神经。
书小曼狼狈地趴在地上,承受着一波又一波的疼痛。
而就在此时,床头柜的手机却响起来。
“我……”书小曼好想骂人,她这辈子说的脏话还没这三个月得多,一条残破的腿愣是把女神逼成了女神经。
艰难地爬行。
早知道她就不该逞强,老老实实地拄拐算了……好不容易爬回床边,拿起手机,是好友方瑾,她正要按接听,那头已经挂断了。
“靠!”书小曼爬得满头大汗。
“啊……啊……啊……啊……西湖美景,三月天哎,春雨如酒,柳如烟哎,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手难牵……”
书小曼接起电话,河东狮吼,“你最好有重要的事!否则别怪我翻脸无情!”
“淡定淡定,天干物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说!”咆哮。
“日子定下来了,下个月十五,我的大喜之日,你要不要过来?红包意思意思就行了。”
“这算什么好消息?”持续咆哮。
“对我来说是好消息呀。”
“那有没有什么好消息是带给我的?”书小曼咬牙切齿。
方瑾迟疑了片刻,“倒是有个消息,不过……算不上好消息……”
“呵呵。”她就知道现在对她来说是不会有什么好消息的,不过还能有比目前更坏的消息吗?“说。”
“那个……”
“你说不说?不说挂电话!”
“你现在怎么一点耐心都没了?”
“你试试截你半条腿,相信你会比我更没耐心!”
“好好好,看你精神饱满,斗志昂扬的样子我就放心了,那我说了啊……”
“废话真多,快说!”
“我也是偷听来的消息,听说校长室商量下来要开除你。”
“什么?”河东狮吼,“他们凭什么?”
“淡定淡定,气大伤身,这不是文件还没下来嘛,也许就是虚惊一场。”
“不是,他们凭什么呀?我为学校拿了那么多奖项,现在腿残了,说不要就不要了?凭什么呀?”书小曼感到委屈极了,想到自己此刻的处境,又是一阵悲苦,“我真是……靠,陈校长是很势力没错,可是秦主任一向很器重我的,她不可能丢下我不管!”
方瑾沉默片刻,“小曼……这是院方的决定,秦主任也没办法。”
书小曼的眼眶微微红了,“我就算不能亲自上阵,也能指导学生呀,凭什么就不要我了?”
“……可是你再也不能为学生做示范了。”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传来敲门声。
书小曼挂了电话,拿起床边的拐杖勉强撑起,一步一步挪过去,打开门,是房东太太。
“书小姐啊,虽然我很同情你的遭遇,可是房租已经压你一个月了,不能再押了,这个月底必须把前面的房租一齐补给我,要不然我就要请你走人了。”
好不容易送走房东太太,书小曼身心俱疲,又疼又饿,老妈买了个早餐怎么去了那么久?
她刚关上房门,手机又响了,书小曼看也没看,有气无力地接起,“我说方大小姐,你到底有完没完?”
“你好,请问是彭玉凤的家属吗?”那头传来冷漠而有礼的问话。
书小曼一愣,下意识地答道,“我是她女儿。”
“你母亲出车祸了,这里是康桥二院,请家属尽快赶到。”
书小曼的脑袋‘轰’地一声炸开,她最近不能听到‘车祸’二字,一听到这两个字就仿佛是有根针刺入下丘脑,整个人都不好了,头晕脑胀、视线模糊、反应迟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