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在几天之内就找到合适的房子实在很难,可顾沙未不想再给百里绯夏增添任何不必要的麻烦,如果不是她的话,这次的绯闻也许根本不会出现,百里绯夏就不会因为打击而失踪多日。
放学之后,顾沙未便回到公寓里收拾行李。一件一件的把衣服叠好到行李箱中,最后又把当年顾司送给她的项链摘了下来,轻轻的放到了客厅的茶几上。
属于百里的幸运符,还是要留在她自己的身上。但是,她要把属于自己的幸运符,送给百里。
顾沙未拎着行李箱走到门口,循望一周客厅,强忍内心的失落,自言自语般的说道:“我走了,百里。”
其实很想当面和他亲自告别,可是那样的话一定会舍不得。这样最好,就算会被他认为是不辞而别,也总比害他陷入绯闻好。
没错,百里是属于大家的,百里……永远都不会属于她……
顾沙未落寞的笑了笑,走出公寓大门时,突然就被停在门口的高级车子吸引去了视线。没有心思就在意,可就在她准备从车前绕过去的时候,车子的喇叭突然对她按个不停。顾沙未奇怪的转回头,透过车窗看到驾驶座上的上东忍摘下墨镜,朝她示意性的点点头。
女生还在“怎么是你”的眼神看着他时,上东忍已经从车子上走下来,将她手里的行李箱接过去放到后车座,再把迟疑的她推到副座上,自己重新走回驾驶座发动引擎。
顾沙未困惑的盯着他的侧脸,“为什么你会在这里?而且,未成年怎么可以开车?”
“嗯?”上东忍倒好车,转出小区之后才回答她,“哦,放心,我上个月已经满十八岁,驾照在英国的时候就已经考了下来,在国外十六岁就可以开车上街。至于我为什么会出现在你的公寓门口,因为听Partner说你会在今天搬家,想你一定会偷偷行动,不想给Gottes Gnade事务所的那些人添麻烦,我就良心发现的来充当搬运工吧。”
“等等,你说Partner?”
“艾川薰。”
原来如此,关于今天搬家的事情,她的确只在学校告诉过小薰一个人。
顾沙未侧着脑袋说:“谢谢你。不过,我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房子,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上东忍在墨镜下扫她一眼,微微扯出一抹笑意:“把你送去可以收留你的地方。”
“什么意思?”
“当然是受人之托。”遇到堵车,上东忍将车停在大队伍之后,这才终于可以专心同她讲解,“因为这次的绯闻事件实在过于轰动,一时之间都很难平息下来,你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人气也可能会因这次的事情付之东流,所以,有人想要帮助你。”
“帮我?”顾沙未困惑的皱眉,“谁?”
“我是叫他Lucas老师。”这么说着,接下来的话让人觉得有些意味深长,“但是,你对他的叫法,可能会和我的有些不同。”
顾沙未抬眼看他,并不明白他话里所指,却也并没有露出过于惊讶的表情,只是淡淡的叹息,“你是说顾叔叔?他是你的老师,也是百里的老师吧,我以为他会去担心百里,为什么要帮我?”
看来她并不知情。上东忍觉得有些无奈,“大概是因为你和他十年之前的一面之缘吧。”
“他对你说过这件事情?”
“你的事情,百里绯夏的事情,还有安北伦与苏优葵,这是他对我提及最多次数的名字。”上东忍耸耸肩,“本来我是打算一直留在英国的,但是Lucas老师要我回来替他处理一些事情。而那件对他来说十分重要的是,就是你。”
“我?”顾沙未不解。
“没错。害我错过了留学考试,在第一次见到你时,才会泄愤一样的把你关在门外。”说到这里,男生忍不住觉得好笑,“当时的行为,还真是幼稚。”
顾沙未把项链从衣服里拿出来,听着他的话,渐渐的好像意识到了一些什么,“听百里说,这条项链是顾叔叔一分为二的,一条给了百里,另一条在我这里……但是,我和他仅仅只见过一面,而百里当时是叫他‘爸爸’的,会送给百里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可送给只有一面之缘的我来说……”
“也不是只有一面之缘。在你不知道的时候,他一直都在关注你的事情。”
“为什么?”
“我以为百里绯夏会将全部的事情都告诉你,看来,他大概也是发现了这件事情,所以才会只说了一半。”上东忍的语气冷静,没有一丝一毫在说玩笑的意味,“想必,他是害怕失去你。”
“你说你回来要替顾叔叔处理的事情……”
“已经不需要我来做了。”上东忍望女生一眼,眸子里闪过明亮的光斑,“虽然Lucas选择的人是我,但是你选择的却是百里绯夏。你其实很聪明,话说到这里,应该可以猜出事情的十分之七了。没错,Lucas老师是希望由他信任的学生陪在你的身边,说的白一点,大概就是未来合适的女婿人选。毕竟他想要为众人创造出一个充满温暖的声之天国,必须要又声音与心灵同样纯净的人聚集到一起,当然,他希望最为看中的你,他的女儿,可以由他所信任的人来陪伴。”
顾沙未愣住了。
“虽然不该由我来说,但是百里绯夏没有告诉你的事情,还是应该让你知道。”
顾司与顾沙未的母亲宁落瑾从相恋到结婚,再到女儿的出生,曾经度过了一段非常快乐的时光。但是因为不得已的原因,顾司必须离开,去英国。而那个原因,便是当时身患不治之症的百里遥。
宁落瑾没有阻止他,但是强烈的自尊心,以及失望与愤怒让她在一气之下同顾司离婚,并且不准他再见当时刚刚出生的顾沙未。
失去了家庭,失去了妻子,失去了女儿,顾司在离婚后独自来到了英国。陪伴在百里遥的身边,和她一起照顾当时年幼的百里绯夏。但是对自己亲生女儿的思念,依然无法在百里绯夏喊着他的“爸爸”中得到弥补。他无数次的打电话回国,都被宁落瑾挂断,并告诉他,顾沙未已经认为自己的父亲病逝了。
而这些,当时尚且幼小的顾沙未全然不知情。
就在顾司到英国的第七年,他突然接到一通国际长途。电话里似乎有人同他讲了些什么,他放下电话之后久久的沉默。最后几乎颓唐的跪在地面,偷偷躲在一边的百里绯夏仿佛看到他的眼角有晶莹的泪光浮现。接到电话的第二天,顾司便决定回国。百里遥内心明白,却依然失落的转身进屋,一言不发。只有百里绯夏硬是缠着顾司要和他一起去,当时心力交瘁的顾司没力气反驳,便将一起带去。
就是在那栋教堂里,顾司在教堂里为心爱的妻子弹着钢琴,做一场最后的送别。长久的等待,他终于见到了多年不曾谋面的亲生女儿顾沙未。她被自己的歌声吸引而来,她因听到自己的歌声而流泪,顾司明白,七岁的她失去母亲是如何的悲伤,一如他的心情。是百里绯夏在教堂外喊着“爸爸”的声音让他不得不离开女儿,他无法给她父爱,甚至没有办法见到她成长时的模样。不管他有多爱他真正的妻子宁落瑾,他都不得不陪在百里遥的身边。
只因他与百里遥是从小一同长大的青梅竹马,也曾经相恋过,分手过,彼此找到更爱的人,然后结婚,生子,只可惜八年前的百里遥身患绝症,丈夫又长期对她施加家庭暴力与恐吓,为了保护她,为了让她再多活一些时间,顾司离开了当时怀有身孕的宁落瑾,来到了百里遥的身边。
充当百里绯夏的父亲,照顾他们母子,然而他内心的思念与愧疚,在百里绯夏叫他“爸爸”的时候更加清晰。
他欠了顾沙未整整十七年的父爱,他无法将事情的真相对她讲,也不能将身份告诉她。顾司找到她的最大心愿,就是可以把多年来写下的歌送给她,由她来歌唱他多年的思念。并且,他组建天国之音的目的,就是为了选出拥有心灵和声音同样纯净的人,经由他精心的安排,让他们可以离开彼此后依然相遇,重新聚集,如同魔方一般遇见对方,借助各自的力量,将自己的声音送给世界来聆听,在无形之中为这个世界打造出一个充满温暖的声之天国。
而他所选中的人,都会由他亲自送给那个孩子一个由“J”字开头的英文名字。那是顾沙未的母亲,宁落瑾的瑾字开头字母。“J”,瑾,代表了他对她永生都不会熄灭的爱。将一直传诵下去,传诵给每一个拥有“J”字英文名的人。这些,都是在后来,顾司逐一讲给上东忍听的。
这样戏剧性的故事讲完,顾沙未并没有上东忍预想中的惊讶或是难以接受,相反,她只是很平静的垂着双眼,定定的注视着车内的某一点,半晌过后才缓慢的说出:“原来,他真的是我爸爸啊。”
“嗯?”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理所当然的话来,上东忍不禁一愣,随后急忙应声,“咳,对,Lucas老师,他是你的亲生父亲。”
“还真让小薰说中了。”顾沙未恍惚的抬起手挠着自己的刘海,“难怪我和他都姓顾,我怎么没有早一点想到呢。而且你不觉得很不可思议吗,我和百里都叫他‘爸爸’,他也算是百里的养父吧。他费劲心思的选出拥有天籁之声的人,将大家聚集在一起,打造一个声之天国,这么说来,我也早就在他的计划之中了吧,哈哈……”
可是干笑几声之后就停住了,或许是为了这突如其来的“父亲”一词,或许是为了自己害百里陷入的绯闻事件,总之不管原因是什么,她的泪水都不受控制的从眼眶里滚落下来,接连不连的砸在了手背上。
见过不少女孩子的眼泪,上东忍都觉得她们太麻烦,只会哭泣,所以从来都没有理会过。可是这一次,在面对顾沙未的眼泪时,他却突然有些手足无措。急忙去翻车箱的抽屉去找纸巾,可是太过着急,不小心打翻了CD盒,噼里啪啦的全部掉了下来。
顾沙未看到他这个样子,吸了吸鼻子,觉得滑稽的咧了咧嘴巴。
见她不再哭,反而是笑出来,上东忍松下一口气,迟疑片刻,伸出手臂揽了揽她的肩膀,轻轻的拍了几下,“总之,和我一起去见Lucas老师吧。他心里其实比你还要紧张不安,他告诉我,在辛树导演那里见到你时,他只会傻笑,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好。”
顾沙未擦掉眼泪,露出怀疑的眼神,“真的吗?”
“当然!”顿了顿后,他又说,“而且,我觉得可以被Lucas老师选中,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情。”
难得看到上东忍这么坚定的表情,顾沙未慢慢的露出了微笑。
大概这个世界上真的不存在那么多的谎言与欺骗,只是有时候的有些话令人觉得难以启齿罢了。温暖不会消散,就算它已经像魔方般参差不齐,也可以重新来拼凑它原本的完整。每个人的心里都会有一扇门,重要的是由你自己打开它,还是别人来替你打开。
车子开走的那一瞬间,顾沙未并没有看到当时正站在头顶大桥上的百里绯夏。
她错过了他,这句话难免会让人觉得悲伤。
而此时的百里绯夏正倚靠在大桥的栏杆上,手里拿着最新刊登的杂志周刊。
几乎占据了整张封面的巨大标题,是关于他和顾沙未的绯闻,以及被知情人士抖出的他的身世。
从不想让任何无关紧要的人知道的事情,现在全部呈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之前那些口口声声喊着“百里,你是奇迹”的人们也都逐渐离他远去,躲在墙的背后,议论自己,讽刺自己,嘲笑自己,怜悯自己……原本虚假伪善的面具在这一刻全部迸裂,剩下的是真实犀利的目光审视。
今夜,神再也不会带着奇迹出现了。
百里绯夏皱紧眉头,用力的闭上眼睛,转身离开大桥,手中的杂志掉落在地。有风吹过来,书页哗啦哗啦的翻滚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