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华祭司,”夜心含笑回眸,眼瞳里光华极盛,映着漫天孔明灯的火焰,熠熠生辉,“不论做什么,都要先去问问自己的心,是不是愿意,又是不是……真的在意。”
“有些时候,眼睛看到的并不是真相,而你一直以为的,也早就生了变故,唯一能够给你答案的,只有你自己的心。”
那一夜她们放了所有的孔明灯,各色各样的灯在天上慢慢上升,灯火明明灭灭,点亮了半片夜空。
夜心告别的时候,轻轻的抱了她一下,“我很快就要走了,离开这里,跟着宿修回海国去。”
“我这一生爱过两个男人,我曾经以为,在擎天之后我不会再爱任何人,可是后来我才发现,我完完全全要比想象的更爱宿修。”
“南暮殊很好,他是真的爱你,凝华祭司,希望你啊——也可以找到自己的幸福。”
是那个美的令人仰止的鲛人海皇来接的她,在她额前印下一吻,碧色瞳仁充斥着缱绻的爱意。
凝华看着两人相携而行的背影,久久没有回神。
用自己的心去感受?
抬手摸了摸心口,凝华低低一叹,或许……真的是可以试一试的?
三日后。
街头巷尾都传着帝王为南家家主指婚的事,听说圣旨已经降下去了,却不知为何没有宣读,宣旨的宫人将帝旨交给南家家主就离开了。
众人都在猜着是哪家姑娘有这样的好运气,能够被南家那位新任家主娶进门。
且不说南家家大业大,位列十大家族之首,三万年来经久不衰,就说南家那位家主,生的那是俊美无俦,性子也极好,且没什么小妾通房,早就放了话说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凝华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琢磨前一夜的星象,她这几日闭门不出,正拉着梓惜研究星轨,想算一算自己和南暮殊到底有没有缘分。
梓惜对此十分无奈,“大祭司,有些星象是无法参透的,您与其这样在这钻研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还不如……去见一见南大人。”
“见他有什么用!”
凝华合上星盘,有气无力的趴在桌子上,“他现在都已经被赐婚了。”
“哎呀!大祭司!”
梓惜眸光闪了闪,“你想啊,倚着你与陛下的关系,取消赐婚岂不是很容易的事?更何况被赐给南大人的女子并没有泄露出名姓,就算是临时取消,大家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家,更不会对女方有什么损失。”
下巴抵着桌角的凝华闻言,眨了眨眼,似乎觉得……有些道理?
天呐!她在想什么呢!这么做不是坏人姻缘吗?
“不行不行!”摆了摆手,凝华赶紧否决,“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坏一桩婚,我可做不来这样的事!”
梓惜撇嘴,“那大祭司就眼睁睁看着心上人跟旁人跑了吧!”
“我……”凝华瞪圆了一双眼,有些语塞,“梓惜,南暮殊什么时候成我的心上人了?”
黑袍少女摊手,一脸无辜,“您老人家自从听了赐婚这个消息之后,脸上明明白白的写着不开心,这难道还不算明显吗?”
凝华瘪嘴,又泄了气,“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不然——”梓惜支招,“听说婚期只有半个月,十分紧张,那南家和女方家里必然张灯结彩,开始筹备婚事,大祭司不如四处瞧瞧,到底是哪家在准备办喜事,先去看看与南大人联姻的新娘子是何方神圣,再另做打算?”
凝华闻言,眼睛一亮,“这倒是个好主意!”
说干就干,凝华一点都没歇着,花了两天时间马不停蹄的将帝都跑了个遍。
最近有不少吉祥日子,因此整个帝都准备办喜事的一共有四百二十六家,其中大族或者其旁支类共计三十二家,小族一共二百五十四家,其余的便是平民百姓们操办喜事。
凝华恹恹的,没发现什么有用的消息。
自那日夜心请她放灯,与她说过那一番话之后,她便将这些年与南暮殊相识的种种皆想了一遍,南暮殊的喜好,南暮殊的性子,南暮殊的习惯。
南暮殊对她的爱护,南暮殊的嬉笑怒骂,南暮殊的每一个表情,皆如幻影般,在眼前划过。
她突然发现,自己其实从来没有离开过他的庇护和帮助,在宫里看起来风光无限的生活,全然是南暮殊私下做好了一切准备和安排,才能令她这么多年都高枕无忧。
南暮殊这个人……早已经进入了她的生命血脉啊……
走着走着,脚步又不由自主的停在了南家门口。
南家下人的效率很高,大门张灯结彩,仅仅几日功夫,就挂满了艳丽的红稠,红的刺眼。
凝华怔怔望着,抬手遮了遮眼,遂就要转身离去,不防外头忙忙碌碌的下人们眼尖,看到了她,“祭司大人又是来找我家家主的吧——”
挂红稠的下人从梯子上爬下来,笑眯眯的开口招呼:“快!里边请里边请!”
既然被人瞧见,再走也是不好,凝华思量了一下,到底还是硬着头皮往里走,“你家家主在做什么?”
下人笑呵呵的回道:“家主自从接了圣旨起就常常在后院抚琴,说不上高兴,也不知怎么了,看上去实在也不像不高兴的样子,祭司大人既是与我家家主交好,还劳烦大人费心,多开解一下我家家主,毕竟是圣上下旨赐的婚,再不满意,也不能违逆。”
凝华脚步顿了一下,“娶的是谁家姑娘?让你家家主这样纠结?”
下人闻言,为难的挠了挠头,“说实在的,小的们也不知道,圣旨下来之后,连宣读接旨的程序都没有,宫里头也没有任何消息,我们做下人的都猜着,新夫人是哪家姑娘的事,许是只有家主才晓得吧!”
嗯?这么隐秘?
凝华脚步不停,眯了眯眼,莫名觉得有些奇怪。
本来就是一桩好事,是喜事,为何要藏着掖着?难不成南暮殊是想避开自己,特意让柳弥这样做的?
下人领着她左绕右绕,最终绕去了后院的湖心亭处。
所谓湖心亭,就是在一面湖中建一方凉亭,四面环水,并没有任何路径通过去,可这些委实难不倒凝华,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下人悄悄退下去。
如今正值初春,天色虽然已经回暖,但置身湖边,仍旧能感受到那泠泠冷气。
凝华身形轻盈的跃起,足尖轻点在湖面上,宛如一只灵巧的燕,瞬息就抵达湖心亭中。
离得越近,那亭中传来的乐声也越来越清晰,带着挣扎与无奈的苦闷,清清楚楚的回荡在整片湖上。
凝华停在亭子边缘,怔怔的看着盘腿坐在中央,心无旁骛抚琴的那人。
他一头墨发悉数散下,末梢随风微微扬起,美的惊世绝伦,而最令凝华意外的是,他并未着外袍,只穿了一件单薄的中衣,安安静静的抚弄琴弦。
这是——
许是因着琴音太急,琴弦突然断开,发出“嘣”的一声巨响,南暮殊微微一愣,继而身子似脱力般的往后倒去。
凝华大惊,身体先思维做出了反应,在那人要倒下去的时候,飞快的掠了过去,轻轻的接住他的身子。
许是吹了风的缘故,那人身子很凉,凝华不由自主的揽住他,却突然发觉,那人似乎又瘦了些,身子实在单薄的厉害。
“南暮殊!”
凝华有些心急,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唤道。
南暮殊似乎听到了她的声音,眼皮略动了动,这才慢慢睁开。
“凝华?”他眨了眨眼,神色有些茫然,“你怎么在这儿?”
凝华突然有些心疼。
这个人在自己面前从来都是一副无所不能的模样,嬉笑怒骂皆成文章,招摇过市,妖娆的不像样,他的眼里放的下很多东西,却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漫不经心,逍遥人世。
又何曾有过如此脆弱的时候?
凌空一抓,亭边放着的披风立刻飞到凝华手上,她将披风裹在南暮殊身上,这才开口:“我是循着琴声来的。”
“南暮殊,若是没记错的话,”凝华微微一叹,“你已经很多年没抚过琴了。”
南暮殊被凝华扶着坐起来,他抬手扯了扯披风,神色有些苦涩,“是啊——确实很多年了。”
凝华挑眉,“那今儿个是怎么了?不喜欢柳弥为你赐的婚事?”
南暮殊摇摇头,“人家并不愿嫁我。”
“呃?”凝华惊讶,“怎么会……”
倚着南暮殊的身份地位和个人条件,怎么会有不愿意嫁给他的人?
南暮殊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有什么好奇怪的,你不也是不愿意嫁我吗?”
凝华噎住。
刚想说些什么,就见南暮殊握着披风的衣角处泅湿了一大片,心下一个“咯噔”,她便去掰他的手。
一片殷红。
凝华这才想起来那琴弦刚刚是断了,这人久不抚琴,指上薄茧皆已消退,又不带指套,怎么可能受得住那琴弦的磨砺?
凝华蹙眉,“手伤了怎么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