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狡匪
三日后，一千一百名晋军开出壶关，浩浩荡荡前去太行山中剿匪。同时，百余骑精兵，在李继远的统领下，混在军中一同出城，待到城外，扬鞭飞马，朝太行山外飞驰而去。
这边名义上的主将郭威也在潜出的队伍当中，实际领军的乃是壶关一员守将，唤作杜凤的，是员骁将，武艺绝伦，是壶关中步军都头，这次壶关出兵一千，大多是他的手下。
这金顶山离壶关一百八十里，正在太行山径附近。这山山势陡峭，山顶却甚是平坦，原本山上有座大庙，香火也算旺盛。不知何时，山上来了一伙强盗，领头的乃是弟兄三人，老大名叫袁超，绰号大力金刚，力大无穷，手使一根镔铁棍，武艺不凡；老二名叫王元，绰号钻天猴，尖嘴猴腮，狡猾多谋；老三却是个和尚，法号叫觉远，原本就是金顶山上庙里的和尚，有些武艺，为人勤谨老实，只是当时被袁超打翻在地，加上钻天猴王元一番劝说，不知怎地就入了伙，当了三大王。这三人原本有几百名喽啰，近年间梁晋几番大战，附近百姓流离失所，倒越发壮大了。
说是有三千喽啰，可能战的只有一千多，其他都是老弱家眷，平日里就在山寨中砍柴挑水，做些杂活。可是，就这一千多喽啰，因把持要道，打劫客商，却也混的是风生水起。往日里晋王李存勖忙于征战，李继韬终日惶惶，竟然没人前来征剿。此时，李继韬决心暗地里投靠大梁，这太行山路就成了必经之地，金顶山顿时成眼中钉肉中刺，不除不快，这才下定决心剿匪。
一百八十里路，这一千多晋军走了三天才来到山下。抬头看去，只见群山中一座山峰傲视群峰，山顶上一座大庙金碧辉煌，远远望去，恰似金顶。杜凤见到了地方，下令安营扎寨，决定明日交兵。
这金顶山上劫匪早就得知了消息，可大力金刚袁超，对官兵并不胆怯，决心正面交锋，叫官兵知道他们的厉害，王元多次打探，见官兵戒备森严，无从下手，与袁超定下一计，只等明日执行。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官兵刚刚出营摆下阵势，只听得一棒锣响，金顶山上下来两千多喽啰兵，当先两名首领，各持兵器，在官兵当面松松垮垮列了个阵势。官兵一看，顿时放下心来。
只见对面三名首领，看模样甚是凶狠，后面的两千多喽啰兵，老的老，小的小。老的满头白发，把长矛当了拐杖；小的一脸童稚，将棍棒做了竹马。手里的兵器，也是木棍居多，当真是揭竿而起，斩木为兵。
只见对面一名头领，手持茶杯口粗细一根镔铁大棍，昂然上前叫骂，正是那大力金刚袁超。这边杜凤也不答话，催马上前，轮刀便砍。杜凤人高马大，这一刀过去，劈头盖脸，威猛异常。袁超不慌不忙，一招举火烧天，手中镔铁棍一横，向上一挡，只听见当的一声巨响，两边人马都是一惊。杜凤一刀，居然被袁超挡住了，心下也暗自加了小心，催开战马，使出浑身武艺，定要斩了袁超。二人刀来棍往，足足打了有十几个回合。
随后，袁超略有些不支，这边王元一声令下，喽啰兵也没有个阵型，就是一哄而上。那边的潞州兵自然不能让主将吃亏，弓弩手在前，枪兵押后，也杀上前来。两军相隔七八十步，弓弩手强弓硬弩就是一轮攒射，随后弓弩手止步上弦，枪兵跑上前来厮杀。不曾想，只是一轮齐射，对面便倒了一大片，无数老弱喽啰兵，纷纷扔了手里的棍棒，哭号一声，散了大半。两名头领见势不妙，撒腿就跑。
杜凤哈哈一笑，领兵随后就追，定要将这伙山匪斩尽杀绝，带兵紧追不舍，很快就一路杀上了金顶山。这帮山匪东一群西一簇，漫山遍野到处乱钻，杜凤并未上当，一直不曾分兵，弓弩手掩护，长枪手冲阵，一路直杀上峰顶。
这次进军异常顺利，因为有溃兵在前，山上少量留守的人连箭都不曾放几支，大队的官兵便杀上了山顶。只见山顶上一片平坦，以大庙为中心，盖了不少乱七八糟的棚子，此刻山顶上空无一人，官兵直杀入大殿之中。大殿上的牌匾早已经被摘下，换上分金聚义的牌子，大殿内的佛像也不知所踪，官兵眼中看到的，只有金银财宝！金银美玉比比皆是，绫罗绸缎一卷卷摆得像墙一样，铜钱更是堆积如山，先进入大殿中的几名官兵，顿时傻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不是他们没有想法，是他们受到了太大的刺激。
但这停顿很短暂，很快，所有人便疯了一样开始冲进大殿，抢，各种东西，能拿的都拿，能装的都装！没多久，这些人就为了争抢，向自己的弟兄挥起了手中的刀。
不过，很快事情就被弹压下去，因为杜凤上来了。
刘大牛这一都亲卫却不曾参与，包括杜凤都知道，他们只是来镀金的，作为重点保护对象，他们冲锋的时候，被安排在最后，这争抢战利品，自然也不会靠前，没等他们靠近，变乱便被弹压下去了。
副都头在进军之时忽然水土不服，上吐下泻，也没人指定个指挥官，见此情景，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了刘大牛。
刘大牛当仁不让，便分配起任务来，一百名弟兄兵分两路，一路由第一到第五什，五十名亲卫把守前山寨门，密切注意四散的山匪的动静，另一路五个什，五十名弟兄直奔后山，将山寨仔细搜索。
一上了山顶，壶关的一千人马就散了，除了这一百亲兵营里的人在刘大牛的指派下还能各行其是，其他士兵好像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刘大牛见此情景心里很是着急，这要是山匪来个回马枪，此时的军兵一盘散沙，比对阵时候的喽啰兵都不如。他带人站在寨门口，紧紧盯着山下。不多时，另外五十名弟兄也从山上回来了，带来消息，此山除了正面寨门，其他地方山势陡峭，很难攀登，也没有寨门。刘大牛这才放下新来，整整一都的兄弟都被他安排在寨门口，密切注意外面的动静。时间正是初夏，外面山中山高林密，虽然什么都看不出来，可这些人并未放松警惕。
天色将近中午，领军大将杜凤才急匆匆赶来，看到刘大牛带着一都的弟兄谨守寨门，顿时老脸一红。他麾下将士一上了山顶，就好像土匪一般，费了他好大的功夫，甚至砍了几个人的脑袋，这才刚刚弹压下去。恢复了点秩序，杜凤毕竟也是领军大将，这才想起来寨门居然没安排人把守，急匆匆带人赶来。
亲卫营那是什么地方？那是节度使李继韬的亲兵，就是一个小兵都享受的什将的待遇，万一这一都的亲兵，哪个回去随便给李继韬说几句，他杜凤可是消受不起。更何况，看亲卫营这一都人马现在做的，正是在给他擦屁股，他是满心感激和羞惭。
这一都人公推刘大牛出来和杜凤说话。刘大牛老实，并没有说什么，可杜凤那是感激不尽，赶紧安排手下替了亲卫营的人守门，亲自把亲卫营的人请到山寨内休整。刘大牛客气几句，也就听命行事。
吃罢午饭，下午清点缴获物资，甚至把士兵们挨个搜身搜了一遍。等到闹哄哄把事情都做好，天色已经黑了。眼看无法行军，杜凤安排人下山回壶关报捷，随即下令，今夜就在金顶山山寨内歇息一晚，明日起兵回营，同时安排行军火头军，将好酒好肉都拿出来，兄弟们打仗辛苦，要庆贺一番。这命令一下，自然是全山欢呼。
杜凤特意带着手下来到亲卫营的驻扎地，跟他们一同吃喝。这其中，刘大牛作为代理的都头，在一旁作陪，其他兄弟，一什为单位，围成一圈，各自吃喝。杜凤热情劝酒，刘大牛推辞不过，喝了两杯就不喝了。放下杯，刘大牛忧心忡忡地问：“杜将军，末将总感觉不对。”
杜凤见他说的认真，也把酒杯放下了，问道：“刘什将，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刘大牛摇摇头，说：“没有什么，只是今日一战，我们未免赢的有些轻松了。”
没等杜凤说话，杜凤手下就有人说道：“刘什将多心了！那帮草寇，尽是些老弱残兵，要是这些人我们还要杀个半天才分胜负，那还要我们有什么用？抹脖子上吊算了！”
“哈哈哈……”四周都是一片笑声。
刘大牛心想，这要是全是这样的人马，金顶山能纵横太行，打下这么大的名声？可看到杜凤等人都在兴头上，也不好多说什么。
刘大牛本来话就不多，这一下子颇有些冷场。有杜凤的手下讲了几句不尴不尬的荤话，引得众人哈哈一笑，这才缓和过来。
不过，毕竟没有之前那么热烈，没多久，酒宴便散了。
刘大牛见手下弟兄收拾了，就把几个什将都叫了过来。
几个什将原本颇有些不服，凭什么白天看杜凤手下各个抢金夺银，自己这些老爷们，却要给他们守门？可是大家都知道冯忠宝和郭威那些事，现在看看冯忠宝对刘大牛忠心耿耿的样子，心里都有些发憷，这才对刘大牛言听计从。
此刻，刘大牛却下令，要兄弟们分为三拨，轮番值守，顿时这些什将们就有些要鼓噪起来了。冯忠宝久在军中，自然知晓，连忙问道：“刘什将，这里虽然是你说了算，可还有些问题，我等不明白！”
刘大牛点点头：“你说，你说。”
冯忠宝说道：“今日刘什将让我等把守寨门，我虽然不曾读过兵书，也知道该当如此。可今夜，山匪早已被剿灭，连山寨都被我们占领了，更何况我们有一千大军，何必要弟兄们吃苦？”
这冯忠宝问的，正是这些什将们心中想的，一听冯忠宝如此说，都看着刘大牛。
刘大牛神色凝重：“弟兄们，我知道你们辛苦。可是弟兄们想想，这些山匪能让节度使专门派兵剿灭，自然是不凡，可今日一战，他们死了几个人？还有，据说山上有三名匪首，为什么今日只见了两个？到现在，我们抓住了几个？一个没有！这一千壶关守军，现在归心似箭，已经不足为凭了，我们要安然回去，只能靠我们自己。”
这番话一说，众人这才暗暗思考。毕竟都是当兵的，这中间的门道大家也想得清楚，这才纷纷听令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