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的苏以辰，憔悴落魄极了，好看的下巴长出了细细的胡渣，双眸无光，哪里还有富家少爷的模样呀！
曾经那个笑容明亮灿烂，双眸清澈得不染一丝丝杂质的男人，哪去了呀？
小芝愣住了，眼底不自觉略过一抹心疼。
“以辰，你回来多久了？你怎么不敲门呀？”
“我，我……我刚来。”苏以辰把药品递上，“我给你买了好几种跌打药。”
“进来吧。”小芝笑着拉着他。
苏以辰刚迈步就有些腿软，险些跌倒，天知道他站了多久。
“你！”小芝有些恼，“你还说刚来！你到底站了多久呀？”
苏以辰这才诚实回答，“我也不知道。”
小芝拿眼睨他，都不知道说他说什么好了，“苏以辰，你怎么这么傻呀。”
“我扶你进去。”小芝认真说。
苏以辰要拒绝，小芝却狠狠瞪了他一眼，他也只能随她了。
这几个月相处下来，他们早就少了彼此间的客气，多了几分随意。小芝出院至今，苏以辰遵照医生的嘱咐对她悉心照料，每一顿饭每一顿药都不曾落下。
也正是在这几个月里，小芝开始对这个男人有了怜悯之心。她也不知道自己从是什么时候开始心疼他，总之，如今一看到就满心的心疼和愧疚。
她，徐敏芝不过是一个骗局。
苏以辰待她这般好，她却不得不帮着日本人毁他的家，甚至夺他的命。
苏以辰的心情全写在脸上，小芝看得出来，几回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
今日德叔找来的那帮杀手被拦在门外，后来织田先生得知了这件事，就派了一帮人过来行凶，无疑是要栽赃给二夫人。
她本该挑拨几句的把这场戏做完整了，可是，看到苏以辰眼底的哀伤，她终究是心软了。
小芝给苏以辰倒了一杯水，坐在他身旁，陪着沉默。
苏以辰却突然偏头看过来，笑了，“小芝……”
“嗯？”
“我……”
苏以辰犹豫了一下，站起来，就站在小芝面前，哪怕是哀伤，却依旧诚恳，他说，“小芝，我跟你道歉。”
小芝微微一怔，只听苏以辰继续说，“我母亲找人跟踪我，也，也调查你。今天来的人，就是我母亲找来的。”
小芝缓缓锁起了眉头，并非惊诧于这些事，而是惊诧于苏以辰的态度。她选择沉默，选择违背织田先生的命令，没有挑拨，谁知的苏以辰竟自己说出来了。
“我，也替我母亲道歉。”苏以辰低着头，小芝都看不到他眼里的色彩了。
小芝突然有些慌，他什么意思？他道歉了然后呢？要离开了吗？
“以辰！”
小芝连忙拉住苏以辰的双手，惶恐涌满心头。
“对不起。”
苏以辰仍旧是道歉，他不着痕迹地挣脱开小芝的手，走了。
小芝愣愣地坐着，紧锁的眉头始终都没松开过，直到织田先生出现。
织田先生一进门劈头就警告，“徐敏芝小姐，你们中国有句俗话叫做煮熟的鸭子飞了。你要是让山本社长的鸭子飞了，你应该知道什么后果。”
“我当然知道！”
徐敏芝面无表情的态度让织田先生不满的同时也十分担忧。
他呵呵笑道，“徐小姐，你就不想你的脸尽快恢复吗？”
“看样子，你比我还着急。”徐敏芝冷笑道。
石田社的山本社长亲自毁了她的脸，威逼利诱让她来靠近苏以辰，说什么拿到万脂胭红就可以治好她的脸，她至今都还是半信半疑的状态。
织田先生有些尴尬，许久，才放低姿态，“徐小姐，这都是山本社长的命令，你和我都得遵从山本社长的命令。但是，就个人而已言，我也非常希望你的美容尽早恢复，请不要误解我的心意。”
徐敏芝十分恶心，却也不敢跟眼前这个日本人太过较真，这些年来，她已经吃过太多太多的亏了。
徐敏芝笑了笑，“我当然明白，如果没有别的事，还请织田先生回去吧。万一苏少爷折回来，那你我就都完了。”
织田先生亦是微笑，非常礼貌地同徐敏芝颔首之后，才离开。
这一夜，苏以辰并没有回来。
徐敏芝辗转反侧睡不着，索性起来。她走到苏以辰住的房间门口，就坐在台阶上抽烟。
她很清楚，苏以辰今夜是不会回来了。
明天呢？
后天呢？
他要多久才回来呢？会不会像之前那一次，明明说好了一起去苏州，他却连着好几日杳无音信了？
徐敏芝一根烟一根烟接着抽，烟能让人清醒，夜却令人失去理智。到了最后，徐敏芝都迷茫了，她不知道自己害怕苏以辰不回来的原因是万脂胭红，还是其他……
苏以辰没有回苏家，也没有回圣母大教堂，而是去了工厂。
只是，他夜里才回来，特意交代了下人不惊动任何人，尤其是程馥甄。
他在工人的宿舍里借住了一宿，第二天一大早，大家都还未起来，他就走了。
第一批货已经到收尾的阶段，这几日就可以进行包装。
程馥甄颇为紧张，暂时都把手上琢磨一半的配方停下来，她一边让李顺做好护院的工作，一边和苏婉绾亲自盯着最后的工序。越是到成品的时候，越是不能出差错。
二夫人冷静了一晚上之后，第二日情绪恢复了不少。
即便江妈和德叔都劝说她对儿子做出让步，可是，她很清楚到了这个份上，即便她再让步，儿子也不会相信她的。她只能等，只能给儿子一些时间，让他去冷静冷静，自个好好想想。
二夫人也是风里浪里过来的人了，她知道，如今掌控住儿子也没用，最需要掌控在手里的是程馥甄。
她一边让德叔把店铺那边的伙计都交代好，继续帮着儿子隐瞒圣母大教堂的事，一边让德叔安排时间，她要亲自见工厂的总领班李顺。李顺既是帮衬程馥甄，某种意义上说也是监视着程馥甄的。
程馥甄虽然全心全意地扑在工厂里，心里却也非常清楚二夫人对自己的提防。只是，她并无所图自然也就无所惧。
李顺以家中有事为理由告了半天假，程馥甄大大方方地准了，李顺回来之后，程馥甄也没特意过问什么。
约莫一周的时间，第一批顺利完工，入库。
看着仓库里一箱箱脂粉，程馥甄满心的感慨。即便这单子就只完成了一半，可是她依旧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苏婉绾，李顺等人也都非常欢喜，苏婉绾轻轻抚摸着箱子，说道，“之前是巴不得赶紧完工送走，如今真要送走了，还真有点舍不得。”
这话，认得众人一片欢笑，大家的心情都是一样的。
“馥甄姐，工人们都加班好几天了，要不，给他们放半天假？”李顺提议。
程馥甄早就有这想法，她自己也想休息呀！
这种事，她其实已经可以自己拿主意了，只是，她还是认真说，“这我可拿不了主意，你去问问以辰吧。”
大家似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苏以辰的名字了。店铺那边隐瞒得住，工厂这边可瞒不住。
反应再愚钝的人都看得出来，三少爷整整一个月没到工厂，就连第一批货完工了都没露面，这里头必定有蹊跷。
李顺倒是机灵，连忙说，“店铺那边最近事儿特别多，听说三少爷一个人都忙不过来了。我这就给他打电话。”
李顺的电话并没有打到店铺里，而是打到二夫人那儿。因为，苏以辰已经整整十天没去店里了。
李顺很快就回来传话，“三少爷说了，等这批货顺利出仓了，就给大家放假，不扣工钱。这两天还得让几个护院还有轮班的兄弟辛苦点，盯紧些。三少爷还说他这些日子忙，抽不开身，改日会专程找个时间过来当面谢谢大家。”
李顺这番说辞特别符合苏以辰的作风，可谓毫无破绽。而程馥甄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
她心下琢磨着，苏以辰和二夫人的关系估计没有缓和，反倒更恶劣了。也不知道丁姨娘出院了没有，丁姨娘若回去了，二房里就该热闹了。
程馥甄回到办公室，稍作休息就和李顺安排明日出货的事情。
按照二爷当初和苏州那位万老板的约定，这批货的交货地点就在上海，并非苏州。即便是同城交货，有了之前火烧仓库的前车之鉴，苏彧还是留了心眼，做了安排。
苏彧并没有让苏家自家的车队运货，而是花了一笔钱委托给了秦爷名下的搬运公司。如此一来，就算货物在运送过程中出了什么乱子，苏家都能得到赔偿。再者，有秦爷震着，沈司安那帮人也相对安分一些，不敢乱来。
“馥甄姐，明天早上九点搬运车队就过来，一共是三辆车。三爷昨天来电话，特地交代，不必咱们的人装车，咱们负责清点就好。”李顺认真说。
程馥甄颇为意外，“三爷昨天来电话了？”
“昨天下午三点左右打来的，我要过去叫您，三爷说不必了，就交代这个事也没别的事情。”李顺如实回答。
程馥甄心下没由来的失落，她淡淡问，“听说南边都乱了，到处打仗，三爷那边情况怎样？他什么时候回来？”
程馥甄都直接把那批原料给忘了。李顺倒是很关心，“三爷没说，也没提那批原料。他好像挺急的，说完就挂了。”
程馥甄点了点头，亲自安排了明天点货的人后就回后院休息了。
翌日，九点半左右，第一批货清点，装车完毕。程馥甄代苏以辰签了单子，便目送车队离开。
车队的背影都消失了，程馥甄还静默地站着。她原以为苏以辰今日至少会过来一下的。只可惜，她又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