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你从戴家骗走了小晴写的两篇小说，然后，把小说给了和你相好的女人，让她发到网上，赚取名气，同时寻求出版。”韩诚笑了笑，“你看，你和那女人关系多亲密，她的网名里，暗含你的名字，静旻——胡文。”
“可是，那女人也太蠢了，除了偷来的小说，她再也写不出第三篇了吧？所以，我知道，我只要用后面的小说钓你，你就一定会上钩的。”
韩诚走到胡文身边，摸了摸那本书，“你有严重的鼻炎，所以你闻不出书上的怪味，这本书每一页上，都浸透了乙醚。你那么着急地想看到书里的内容，你趴得那么近，那些乙醚就都被你吸进去了。”
“你知道乙醚有什么好处吗？”
“被乙醚麻醉的人，全身肌肉松弛，感觉不到疼痛，但是，人，却清醒着。”
“你刚才看的小说，是小晴写的第四本，讲了一个活人，是怎么变成蜡像的，你一定很喜欢吧？”
“我决定，让你变成小说中的主角。”
“你知道怎么从一个活人，变成蜡像吗？”
“我帮你想好了。”
“我先给你注射一种药，它会让你全身肌肉麻痹，然后，我会给你摆一个造型。我准备了足够的蜡，这些蜡足够把你包裹在里面，而蜡的表面，我会做成和你一模一样的人型。最后，我给它，或者说你，穿上你的衣服……你会因为呼吸麻痹和心脏衰竭，而慢慢地死去……你的灵魂虽然死了，你的身体却可以完整地保留下来……”
“喜欢吗？”
“你害怕了？”
“现在知道害怕，已经晚了！当初为什么要欺负一个得了自闭症、弱智的孩子？”韩诚终于吼了起来。
他一直，仿佛在说着别的故事，可是在他的内心里，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刀，一刀一刀地，反复地在刺伤他的心，在切割着他的灵魂。
我本来是一个好人。
我本来有着美好的前途。
可是，你们这些人渣，怎么能把一个美好的家庭，一群善良的人，逼迫到那种地步？你们还要制造多少悲惨？
想到这里，韩诚的心一片冰冷。
已经杀死了五个人了，你是第六个，谁也跑不掉。
他对着胡文，举起了针管。
郑永军知道跟踪韩诚有一定难度。
以韩诚的智商来看，郑永军没法稳胜韩诚，再加上韩诚准备充足，具备反侦查能力，同时还会故布疑阵。
所以，郑永军决定，跟踪胡文。
可是，跟踪胡文也不容易。
别看这个男人身材矮瘦，精力却好得惊人，每天在外面找新闻，东跑西跑，下班后还经常去酒吧饭店这些地方，有时候还会约会几个不同的女人。
难得那天，胡文能安静呆在办公室里，这一天既没到处跑，居然到了晚上，也没有出去胡闹，看他办公室的灯，看来是加班工作了。
郑永军和程宇新轮流蹲守，即使是吃饭时间，两人也是轮流去吃饭。
鉴于这一天比较安静，郑永军难得有时候喂饱自己的肚子。
等到郑永军吃饱了，再次回到《城市晚报》办公楼门外时，郑永军发现了一个问题，《城市晚报》办公楼门口看门的保安，少了一个。
以郑永军这么久对胡文的跟踪来看，这里的保安每天都是两个，分两班，早晚都各是两人，一般他们会和郑永军程宇新一样，轮流吃饭，轮流上厕所。但这个时间，一般不会太长，十几分钟足以。
可郑永军吃饭前，那个瘦点的保安就离开了，到郑永军美美地饱餐了一顿之后，那个保安还没有回来。
“我去吃饭这段时间，那门口的保安一直就是一个人？”
“是吧，另一个可能也是去吃饭了吧？”
“坏了！”郑永军一巴掌拍上程宇新的脑袋，三两步跑到大楼门口，问那个有些着急的保安，“那个瘦子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
“是呀，他妈的说去上个厕所，这都快半个小时了，掉茅坑了吧？”门口的保安来气，也没看清是谁在问，就唠叨了起来，可一个转身，看见郑永军，发现不认识，忽然又警惕起来，“可这他妈的关你屁事？”
郑永军来不及解释，把工作证一掏，举到保安脸上，“警察！”
说完，郑永军就直冲了进去。
郑永军一路冲到胡文的办公室外，办公室的门是关着的，里面亮着灯。郑永军轻轻抬手推了一下门，发现门从里面锁上了。
韩诚一定在里面！
“怎么办？要撞开门吗？”跟在后面冲上来的程宇新，贴到郑永军耳边小声问。
郑永军摇了摇头，“现在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万一惊动了韩诚，只怕胡文会更危险。”
郑永军左右看了看，走到旁边办公室，轻轻一推，这间办公室的门没锁。郑永军走进办公室，径直走到后面窗户，窗户也只是虚掩着。
郑永军探头向外看了看，两个办公室的窗户离的不太远，窗户下有很窄的一条可以搭一下脚，但却不能整个人站上去。郑永军唯一的办法，就是把一只脚搭在下面，一手抠住这边的窗户，另一只手搭到对面的窗台，再把整个身体拉过去。
这样做的危险时，万一郑永军脚下搭不住，或者手下打滑，他就整个掉下楼去了。
六楼，搞得不好，足以摔死了。
郑永军对着身后的程宇新示意了一下，“我从这爬过去，你在门口守着，听见里面有声音就撞门，听见没有？”
“郑哥，太危险了，还是想别的办法吧！”程宇新看看窗外，一头冷汗。
“来不及了，再晚，就怕胡文没救了！”郑永军说着，已经爬上了窗台，然后对着门口一指，“记得配合！”
程宇新看了郑永军一眼，不得不离开，回到胡文办公室门前。
郑永军用力抠住外面的窗户，他深吸了一口气，整个动作必须一气呵成，要快，慢一点的话，有可能脚下那一点点地方就吃不住力了。
郑永军深吸了几口气，把右脚放下去搭在墙边的凸起处，然后像荡秋千一般，猛一地甩身体，另一只胳膊搭上了对面窗台的角上，而此时，他连忙放右手，借助脚下那一点力量，把整个身体伏向另一边。
双手都搭在胡文办公室的窗台上了。
直到此时，郑永军才松了一口气，身上已经满是冷汗。
郑永军向下再看了一眼，下面是绿化带，但路边上却有一排装饰的铁栅栏，如果从这掉下去，摔不死，也被扎个透心凉了。
郑永军爬上窗台，里面的百页窗半闭着，透过百页窗，郑永军看见里面，胡文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韩诚站在胡文身后，手里拿着一只注射器，正准备扎进胡文的身体里。
郑永军来不及细想，掏出手枪，用枪柄向着窗户玻璃猛砸下去。
随着玻璃被砸开，郑永军从窗户里撞了进去。
郑永军掉在地上，这声音惊动了韩诚，他拿着注射器的手，呆在那呆了零点零零一秒，然后不理会撞进来的郑永军，猛地把注射器扎进了胡文的身体。
郑永军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韩诚已经把注射器扎进去了，郑永军举起枪，让韩诚把手举起来。
郑永军听见程宇新撞门的声音，于是向门口大喊：“叫救护车！他妈的快叫救护车！”
就这说话的功夫，韩诚忽然向郑永军扑了过来，两人捏打在一起。
外面的门终于被撞开了，程宇新冲了进来，帮郑永军制住了韩诚。郑永军看见门口，于翔正在打电话叫救护车。
“你小子怎么来了？”
“我就在附近吃饭，收到了程宇新给我发的消息。”
郑永军没说话，抬起手指了指程宇新，程宇新吐了一下舌头，“没有于翔帮忙，我一个人还真撞不开这门呢，你看这门，多结实！”
于翔看着被郑永军拷住的韩诚，“我哥呢？”
“放心吧，他好着呢。”韩诚，即青头，笑了笑，“可是，你又是怎么猜到是我的？”
“回局子里再慢慢叙旧吧。”
审讯室里，郑永军和于翔，坐在韩诚对面。
“胡文死了吗？”韩诚第一句话就问胡文的情况。
郑永军气得想打人，可他还是忍住了，“放心吧，胡文不会死的。”
“我没问你，我问于翔呢。”韩诚丝毫不把郑永军放在眼里，这让郑永军更想打他，可是，身为警察他知道，不可以对犯罪嫌疑人刑讯。
“胡文正在抢救，目前没有消息。”于翔老老实实地回答。
“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猜到是我的？”韩诚又回到他被抓时提的那个问题上。
“是我查到的。”郑永军用手指敲了敲桌面。
韩诚脸上露出一个轻视的微笑，“警察先生，别往自己的脸上贴金了。如果不是于翔，我今天就能把胡文办了，安安全全离开，你照样抓瞎。于是这几起案子，就会成为灵异的鬼魂杀人传说。”看来韩诚对警察完全没什么好感。
郑永军被韩诚激得怒火直冒，“你凭什么认为就是于翔查到的？”
“因为，我之前一直把嫌疑人的帽子，往他的头上扣。他是最容易被人怀疑的，但也只有他心里最清楚，能这样陷害他的人，一定就是离他很近的人。”
于翔倒忍不住笑了，“你陷害我，你还好意思说出来？”
“我不是真心要把你陷害到牢里，怎么说，也是你父母收养了于飞大哥，他是我养父的儿子，我报恩还来不及，干嘛要把你陷害进去。”韩诚笑了笑，他此时，和平时的青头，完全不像一个人，以前的青头，似乎就是个鲁莽而没心计的大孩子，而此时的韩诚，他的智商自信和从容，都是不一样的，“其实，开始我就是担心遇上一个智商高一点的警察，怀疑到我，以至于我无法把整个计划完成。所以我先把你推到嫌疑人的位置，如果警察抓了你，我只要把剩下的案子办完，他们自然会放了你的。”
“那你为什么把鸭蛋弄进去？”
“因为你开始怀疑身边的人了呗，我不把鸭蛋弄进去，你很快就想到我了，那只是个烟雾弹而已。”
“好吧，你们俩聊吧，我先出去，今天领导都不在，好歹我能做个主，以后就不行了。”郑永军干坐着，光听两人在说，他完全插不上嘴，于是他起身想走。
“你还是坐下吧。”韩诚看了他一眼，“有些事情，我只会在于翔面前说一遍，以后你再问我，我就都不知道了。”
“你……”郑永军气结，却又完全没有办法，他只好重重地再坐了下来。
“我让你把我手机拿来，里面有我的一切供词，你带了吗？”韩诚问郑永军。
郑永军拿出证物袋里的手机，韩诚伸手想拿，郑永军却没给他，“你告诉我证据在哪，我自己找，不用劳你动手。”
韩诚笑了笑，“你打开里面的录音就行，这是我今晚跟胡文说的一切，关于我，关于张居义，关于我为什么报仇的一切。”
手机放在桌子上，里面是韩诚的声音，他一个人，像说故事一样说着这一切。
那声音，显得格外孤独。
三个人都没有说话，都在我认真听着韩诚的述说，一个人一生的悲欢离开，一个人一生的酸甜苦辣。
一个人的一生，就好像一串巨大的葡萄串，就算你只是其中的一小串，但你的身边，你的周围，那一小串一小串的别人的人生，都被中间那根茎连在了一起，怎么也不可能完整地分割出，哪一串是你的，哪一串是他的……
而人生也无非就是酸的和甜的味道，裹在一起，有时酸多些，有时甜多一些。
“其实，我应该更早一些怀疑你的。”听完录音，于翔长叹了一口气，“从钱勇死在洗手间开始，我就该想到的……”
“你那么早就开始怀疑我了？”韩诚似乎有点不相信。
“钱勇死的第二晚，我偷偷溜回酒吧，从我办公室那扇，外人并不知道的窗户翻进去，那时我发现，那扇窗户，里面的扣子开着。”
“那扇窗户是我开的，我要提前把杀钱勇的工具带进去，但又不能让你们发现，就只有走那个平常没人注意的窗户啦。”韩诚笑起来，“本来钱勇死的那晚，我就打算溜进去把窗户再扣上，可惜那晚太忙，人又多眼又杂，我让自己引起别人的怀疑，只好算了。”
“你当时一定也没想到，我第二天会偷偷回酒吧，你认为我一定不敢那么做。”于翔笑了笑，“也正是溜回酒吧的那晚，我在吧台下，发现一只蜜蜂的尸体。想必是你在处理时，不小心带到身上，后来在吧台忙碌时，掉了下来。那时我就怀疑了所有在吧台附近的人，包括我哥，可在吧台坐过的人不少，一时半会我没想清楚，回上我追查王伯的事，分了心，居然对你的怀疑只是一个念头闪过。”
“不错，你反应已经很快了。”
“最后确定是你，还是赵教授发来的照片，给了我最好的证据。”于翔脸上满是内疚，“可惜太晚了，那会我已经知道我哥的真正身份，我已经怀疑他了。”
“我在赵教授那里，学了不少东西，包括用在你身上的药。”韩诚笑起来，“你知道网上流传的迷魂药，其实就是传说中的吐真剂为主要成份，再加上几种精神类的用药……”
于翔突然打断了韩诚，“你不用说出来，我不想知道药的配方，但我知道，你说的那种药，可以通过呼吸吸入，之后，人的意识便会变模糊，会听从施药者的吩咐，而且，那药物其中一个副作用，便是让人短期失忆。”
“为了我能顺利做完所有的事情，我可是费尽心思啊，为了让你帮我多背几天的黑锅，每做一个案子，我都要把你安排进去，让你成为嫌疑人，但又不能太明显。”
“你确实很费心，你盗用了别人的名字简历，到青山精神病院实习，可是你给我的资料上，你是学经管的。所以赵教授说出他得意的沉重名字时，我根本就不知道是你。直到那晚在天台，你把我们迷晕前，我收到赵教授发来的，你的照片。”
“那还是我疏忽了，我没注意到你看了信息。”
“可你为什么要把我哥绑走？”
“我那是救他。”韩诚正色看着于翔，“于飞大哥可比你聪明多了，他早就怀疑到了我，但他知道了我真实的身份后，你们又怀疑到他，他于是想帮我把这个黑锅背了。他认为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家庭引起的，还有他的妹妹，所以他决定在那晚自杀，以此来帮我顶罪……”
“……都怪我……”于翔内疚极了。
“你不用找他，他睡醒了自然就回来了，我不让他睡着，我怕最后一件事情办不完。”
“既然一切都是你做的，那张居义就是真的自杀了？”
“他是自杀，我怎么会杀我的养父？可惜我一直找他，却不知道每天在医院门口看见的乞丐就是他。”韩诚叹了口气，“要是找点找到他，也许一切不会是这个样子。我想，他的自杀，可能是因为他知道了，收养他儿子的殷素兰，就是当年他劫持的女人，而且还因为那场事件，导致殷素兰精神崩溃，他那是以死谢罪。”
于翔沉默了，他恨张居义，恨他当年做的一切。可当他知道张居义做这一切，只是为了给朋友的孩子找上学的钱时，他不知道自己还怎么能再恨下去。
张居义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于翔他已经没法定论了。
何况从知道韩诚就是凶手时，于翔已经读懂了张居义给他的纸条，那上面的画，是提醒他，他的身边有人给他使了陷阱，让他小心注意。
可惜于翔一直没能领会那张图的含义。
剩下的两带在张居义身边的图，一张无非是张居义想向大家证明，他当年没有跟有钱女人跑走，没有抛家弃子，他只是找朋友去了，他带的是朋友托付给他的孩子。
最后一张，便是张居义举报了黎小慧，用钱买他行凶。
可惜张居义没了舌头，说不出一切，他识字又少，这些复杂的内容，他无法用文字表达出来，他只好画图告诉所有人。
只是，谁又能理解他的苦心呢？
“那王伯的死呢？真的只是你安排了一切，让他吓死了自己？”
“那个老混蛋！”韩诚的眼神里充满厌恶，“算是我杀的他吧。”
“算是？”
“他有心脏病，他长期服用普萘洛尔这种低价的药物，我在市医院做杂工的时候，和他混得不错，我就建议他增加了另一种药物，当然两者的作用会比较强。加上他还有梦游症，我就制造了小晴妈妈死时的情景，然后等他梦游时，再妆扮成小晴妈妈自杀时的模样……于是，这老混蛋就被吓死了。”
“原来我看见的白衣人影……”于翔吃了一惊。
“那是我，没错。”韩诚看了于翔一眼，“那晚我本来不想把你怎么样的，可是巧的是，那老混蛋好多天都没吓死，偏在那晚吓死了。我不想当时的现场被你破坏了，只好把你弄晕，弄回病房去。”
“我一直以为那个白影是小晴。”于翔叹了口气。
“小晴只是模仿我的，我想这样也好，让大家以为那老混蛋是被小晴吓死的。”韩诚说到这里，忽然笑了起来，“你在医院住院时，小晴对着我们喊哥哥，你以为是喊你吧？其实她是在喊我，在那之前，我已经跟小晴接触过很多次了。可能她看见我和你在一起，所以对你比较放心，才没像躲别人一样躲着你，这倒让你们误以为你是小晴的亲哥哥，确实是怪我误导了你们。”
“原来是这样，我就说一个自闭症的孩子，为什么莫名其妙对我这么好。”
“好了，你们聊够没，快说说你是怎么杀了黎小慧的吧。”郑永军听得不耐烦了，他更希望知道韩诚杀人的经过，别的事情韩诚都说了，唯独没提黎小慧。
“对了，你在电视里看见张居义自杀，应该知道黎小慧没有杀张居义，你为什么还对黎小慧小手？”
“那个女人，她的死与我没关系。”韩诚翻了郑永军一眼，“不过也不能说她是无辜的，你妈妈的事，是她背后害的。而我养父，也是她去找吴越，说我养父威胁她，她假意约我养父见面付钱，她人没去，却是吴越找人割了我养父的舌头。”
“难怪我说吴越已经放弃了小晴的广告文案，你为什么还非要吴越死呢，原来是这样。”于翔恍然。
“那黎小慧是怎么死的？为什么她的身体里有致幻剂的成分？”
“这事你去问黎小慧和吴越啊，与我不相干，我只是打了个电话给黎小慧，让她知道，她干的那些破事，有人知道！她自己心理压力大，所以找个释放的方式吧，结果就害了她自己罗。”
韩诚把所有的事情都交待了，可于翔听完，心里特别沉重。
三个人沉默得坐着，谁也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