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讲话这么难听啊！
顾泛心里不悦，站起来抬头一看。
四楼，某间亮着灯的办公室的窗户大开，一个挺拔的人影在窗前，背着光看不清脸，但是顾泛知道那分明是……
“哎呀秦老师啊，没断没断，欣赏江景呢。”顾泛狗腿子地说道。
心里腹诽：开车窗，蚊子咬不死你！
“那还不如上楼欣赏视野更好。”
他声音没有刻意放大，却正正好让顾泛听得一清二楚，那声音语调极为淡定，带着点命令的口吻。明明是询问句，可是顾泛却听出了里面指使的意味。
顾泛极少从秦繁彦那听到这样的语调，有些愣神，随即心里腾起一阵不虞，咬咬牙，她上了学院大楼的台阶，进了大厅，快速往四楼秦繁彦的办公室跑去。
当了老师了不起啊！当了老师就不顾师兄妹情？好歹喊了他两年的学长，不就是当了个吃力不讨好的科研辅导老师嘛，本质不还是在读研究生嘛，谁还不是学生了。拿这种呼来喝去的语气对她，顾泛觉得心情特别愤慨，仿佛气球，一戳就要炸了。
然而这气球在进了秦繁彦灯火通明的办公室之后就瘪了。
秦繁彦开了冷气，关上了窗，办公室就他一个。他一直是个风光月霁的人物，从入校开始就受到瞩目。此刻站在窗前，挺拔高大的背影，乍一看还有些瘦削，颀长的身影背对着顾泛，墨色的碎发在脖子间，微微戳着皮肤，看着有些毛茸茸的。一身干净简洁的白色衬衫和深色牛仔裤。
分明还是学生的模样，可是他一回过头来，却带着副莫名其妙的平光眼镜，居然显得有些学者气。
好看的好看的。
顾泛满脑子这个念头。
她素来知道，她这个明星学长是好看的。就是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就比如他明明是陆世科技董事长的公子，自己技术能力也强，完全可以子承父业，偏偏留校当行政老师，还保研。
顾泛想不透，天之骄子甘于当老师是怎样一种奉献精神。
整栋学院楼没有什么人了，顾泛没有了白天的拘谨和表面上的恭敬，觉得爬了四层楼浑身冒汗，自顾自拿了一次性杯子去饮水机那接水。
还没走到饮水机处，就听见秦繁彦吩咐她：“给我也倒一杯。”
顾泛见他根本没转过身来，不知道怎么发现她要喝水的，她略不满地嘟囔：“学长，你自己好手好脚，自己倒嘛？”
秦繁彦转过身，似笑非笑地看她：“顾泛，别忘了你现在是我助理。”
顾泛不高兴地哇啦哇啦喊道：“啊呀，院长都没有你派头大，可怕可怕。”
嘴上不服气，行动还是迅速。
秦繁彦办公桌上的陶瓷杯很可爱，一点都不符合他的气质。白色的杯身，杯盖上一只倔强不屈被狗绳拽着的柴犬，杯子里也有一只乖巧蹲坐的柴犬。倒满半杯牛奶的时候，能看到柴犬沐浴在牛奶浴里，别提多可爱了。
顾泛也有一只类似的，不过不是柴犬，是只橘猫。
没错，秦繁彦这只是顾泛大一的时候送的。严格意义上来说不能算送，是秦繁彦抢走的。顾泛选择恐惧症，不知道两款买哪款，于是都买了，被秦繁彦说浪费，抢走了一只。
接过秦繁彦用了两年多了。
顾泛在英国他的宿舍也见到了这杯子。
她拿着杯子去接水，不解地问：“学长，你喜欢柴犬吗？”
秦繁彦一愣，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就见顾泛接了半杯温水，然后看他那只柴犬杯里，泡着热水澡的柴犬，嘟囔着：“我以为学长你应该会喜欢黑背这种狗才对。”
秦繁彦轻咳一声，回答：“不是喜欢什么狗的问题，只是习惯这杯子了。”
能不习惯吗，天天用这杯子。甚至家里来客人喝酒，都用这杯子倒红酒，被他讲究的老爸念叨半天。
这只柴犬，可是82年的拉菲澡都泡过的。
顾泛把水杯递给秦繁彦，自己握着接了凉开水的一次性杯子，站在他旁边往窗外看，感慨：“哇，真的可以更清楚地偷窥情侣幽会耶。学长你好雅兴。”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秦繁彦说：“我在看江对岸的夜景。”
江对岸是整座浮城的中心区，很繁华，高楼大厦林立，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秦繁彦父亲的公司就在那里。
而中心区对面的B大就仿佛地图上还没进入现代化的国家一样，骤然黑暗下来。静谧得仿佛世外桃源。
被一条江隔开，风景很奇特。
顾泛哪懂秦繁彦心里的浪漫，自从摔过浮江，她对江岸边都有些心有戚戚了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哦，可以。”
秦繁彦无语地垂眼看她。
“学长你喊我来就叫我一起看夜景？我没兴趣诶。”顾泛抬头，一脸的无辜。
秦繁彦收回视线，心想他脑袋没那么愚蠢，会叫顾泛来看夜景。请她看钱海她可能才有兴趣。
“不是，我叫你来帮我整理名单。”秦繁彦走到自己办公桌旁，捡起桌上一叠材料递给顾泛。
顾泛把杯子往桌上一放，接过材料翻了翻。
都是这次创业比赛，管理学院参赛队伍的计划书概览和联系方式以及成员简历。加起来厚厚百八十页，看起来还是队伍交上来的一手资料。
顾泛看他：“怎么整理？”
秦繁彦又把U盘给她：“里面有每个组资料的电子稿，你把他们每组的名单和联系方式以及项目内容进展整理在Excel里。他们的计划书的主要内容，按照一个队伍两页PPT的格式，整理在一个PPT里。”
顾泛瞪大双眼，惊呼：“学长，你真把我当助理啊！”
“……不然呢。”秦繁彦拍拍她肩膀，“接受现实吧，顾泛。”
“我不。”
“你没得选择。”
“……”
“你们组资料我还没放进去。”
“你……”
“如果你做我助理，我就让你放进去。”
顾泛忍辱负重，含着泪合眼：“我做。”
她一脸视死如归，秦繁彦看着好笑，又叮嘱：“仔细认真点。”
“哦。”顾泛咧嘴，“我做事情你还不知道吗？”
顾泛其人，嘴上没把门，酷爱耍贫嘴，一个好好的清秀少女偏偏像个吊儿郎当的坂田银时。但是真答应做什么事情，就会认认真真负责任做好，交出令人满意的答卷。末了还得抱怨浪费时间，她随便做做而已。
秦繁彦知道，顾泛其实就是害羞，怕别人夸她。
秦繁彦收拾了东西，又从抽屉里翻出一支护手霜出来递给顾泛：“学生送的，我用不到，给你。”
顾泛看那支欧舒丹的护手霜，还是玫瑰香氛味的，她调笑：“女学生吧？”
秦繁彦皱起眉，作势把护手霜往抽屉里塞：“爱要不要。”
“要的要的。”顾泛急忙把护手霜接过来，一脸惊喜，“快秋天了，我就容易长倒刺。你说学长，好端端要给我护手霜，用得着喊我来办公室嘛，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有私情呢。”
秦繁彦无奈地摇摇头，问：“我送你回宿舍。”
顾泛点点头：“一看您就是开了车的富二代。”十月份，还有些闷热，骑车也很热。
“……不巧，今天车子拿去保养了。”
秦繁彦在校外有套Loft，他大一的时候还住校，大二就搬出去住了。顾泛入校之后，有幸跟着学姐学长们去他那里轰趴过一次，回来跟室友感慨半天有钱人真好。
他还有辆价值180万的保时捷，据说是他家“最便宜”的车子。
原本顾泛还想着可以蹭一蹭秦繁彦的车，假装自己也很有钱。结果不巧，秦繁彦跟顾泛都得迈着双腿回去。
顾泛就邀请秦繁彦骑共享单车，秦繁彦略皱眉，问：“多走个路吧。”
秦繁彦就以自己没有app为借口，顾泛怎么也不信。然而秦繁彦一副不想骑车的样子，顾泛又不好意思丢下他一个人，于是只好一起往宿舍走。
一般情况下，都是顾泛在讲话，秦繁彦偶尔接茬，极少主动聊天。顾泛也习惯了秦繁彦这样，巴拉巴拉讲他们小组的能人。
秦繁彦打断她问：“市场调查做了吗？”
顾泛一听就瘪了瘪嘴：“没……”
“那明天就可以开始准备起来了，周末去发调查问卷，电子问卷也不要落下。”
顾泛咕嚷着：“这种时候，就别聊这种事情啦，煞风景。”
秦繁彦脸上表情一僵，问：“那聊什么？”
“比如……万达那新开的那家芝士排骨好不好吃之类的……”顾泛小声说道。
秦繁彦脸上肌肉松下来，末了觉得自己有所期待真是太天真了。他轻笑一声：“如果你能在周末去做调查问卷，那我可以请你吃。”
顾泛猛地抬头看他，双眼发亮。
看到顾泛的反应，秦繁彦勾了勾嘴角：“毕竟，我还没有见过你们所有队员，应该见个面。”
顾泛点头：“对对对，那我们周末就去万达发调查问卷，学长你请我吃芝士排骨。”
秦繁彦点点头，见顾泛的宿舍已经到了，就叮嘱她：“晚上别忘了整理我给你的资料。寝室到了。”
顾泛让秦繁彦等等，噔噔噔跑楼下小卖部买了两袋草莓味的酸奶，塞给秦繁彦一袋：“天气还挺闷的，盒袋冷冰冰的酸奶舒服点。我走啦。”
秦繁彦手里抓着冰凉的酸奶袋子，抬眸看着顾泛欢脱奔向宿舍大门刷卡的背影，忍不住轻笑一声。
等顾泛的背影消失在宿舍大厅拐角，他转身就进了停车棚刷了辆共享单车，快速地回了自己的公寓。那袋草莓味的酸奶，却是小心谨慎地被冷藏在了冰箱里，没有喝掉。
手顿了顿，秦繁彦抓了瓶啤酒出来，走到阳台上看着隔壁B大校园内的风景，喝了几口啤酒，长叹一声。
顾泛那家伙，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开窍。明明是极认真努力的人，却偏偏假装自己吊儿郎当。他看着就觉得无奈。
如果没有点天赋，怎么能从计算机系转到全校最热门的管理学院去。
“真是让人操心。”
他叹了声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