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的热度持续升温到圣诞节不减，甚至愈演愈烈，全校的同学私下里都三五成群聚集在一块儿议论这件事，说到最后没有别的，纯粹羡慕辛晴被大众情人范唯尘所偏爱。
昨夜里，辛晴从始至终都没有露过脸，而别人却了然于心，她是故事里当仁不让的女主角。
明了归明了，但对范唯尘芳心暗许的女同学仍不占少数，圣诞节一到，同学之间便光明正大开始互赠圣诞卡片，花花绿绿的卡片塞在信封中，里头可以随心所欲写上一些平日里不敢亲口对他说出的话，不必写清署名，那是一份有关暗恋的少女心事，只愿倾诉，不求回应。
莫亿年那边收到的卡片数量与范唯尘不相上下，他闲情逸致得很，捧了一撂摊到苏田的课桌上，一封一封拆看，看还不算完，非要拿人家写给他的句子跟苏田写的做对比。
苏田白他一眼，没好气：“这怎么有可比性，我从来没写给过男生好不好？”
莫亿年半信半疑，眼神往桌上示意了一下，极其自恋道：“这里面真没你的份？”
“我送你？烧糊涂了吧！”说着，苏田抬手贴上莫亿年的额头，止不住笑得煞有介事。
莫亿年顺着她的话接得飞快：“嗯，我看是烧得神智不清了。”说完，他伸手从校服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盒子，压根没当一回事儿似的，动作随意地像扔捧花一样直往苏田怀里扔。
“哎！”苏田眼疾手快接了个满怀，看见经典的蓝盒子白缎带，她一颗心就悬到了半空中，多么贵重的礼物啊，摔坏了可如何是好！
莫亿年漫不经心问：“打开看看，喜欢吗？”
苏田偏不当着他的面拆盒，她要留着点悬念和惊喜给自己，若真当着他的面拆开，她恐怕一个激动就忍不住对他投怀送抱了，有违矜持。
“不拆？是不稀罕了？那还给我。”莫亿年见她无动于衷，板着脸威胁。
“送给我了，那就是我有任何处置它的权利，哪怕不稀罕扔了也是我的事！”苏田母鸡护小鸡似的，双手将礼盒护在胸前，据她对莫亿年多年的了解，他真能做的出当众抢还她东西的无赖举动来。
但苏田怎么也没料到，莫亿年说的竟是：“得！随你欢喜！你扔一件，我送一双，你扔两件，我送一打。”
苏田来不及感动，只瞪着眼睛问：“你一个穷学生，哪来那么多钱？”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啊，你没看见我天天勤工俭学，市三好学生的荣誉不颁给我简直有失公允！”
“你使劲吹！”苏田冷眼旁观对着他，心里却甜得滋滋冒泡，眼里最好的人出现在她最好的时光里，此生无憾。
他们这头聊得正欢，范唯尘和辛晴两人却是水深火热，再度被召进了方圆办公室。
方圆对昨夜里发生的事已经摸了个底朝天，据她所知，始作俑者就是范唯尘，而辛晴不过是附属，但在方圆眼里，同样难辞其咎。古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一回“人赃俱获”，看他们还怎么强词夺理。
这都进办公室半小时有余了，气氛依旧怪异，几乎没有人开口解释，范唯尘的态度是不招供也不否认，而辛晴则学着他的模样，低着头沉默。
方圆该说的都说了，说得口干舌燥，见他们一副不痛不痒的态度，又瞄到他们依旧穿着同款不同色的帆布鞋，气不打一处来。
“怎么，这大冬天的还穿帆布鞋，不冷啊？”
“还好。”范唯尘答得不温不火。
方圆见他这样不配合，不愿再自讨没趣，很快言归正传：“你们这个事，之前偷偷摸摸的进行，只要不惹事生非，我也就无话可说了。你说你们，非要弄得人尽皆知，这不明摆着拿校规当狗屁嘛！”
范唯尘没当场拆穿，哪条校规规定高中生不能谈恋爱的？
“这件事非同小可，我必须得和你们父母谈一谈了。范唯尘，对你，我也就放之任之了。”方圆并不直接把范唯尘今后的打算明着说出来，算是保住他的隐私。
“辛晴不同，她是要考全国重点大学的人，你看看她第一次月考成绩，再看看最近一次的随堂测验，简直一落千丈！我告诉你们，到了关键时期，别以为可以掉以轻心，我可是每次都盯着的！”方圆谈话很有技巧，见强硬的不行，采取迂回的方式，试图让范唯尘这一方率先做出退让。
辛晴百口莫辩，她近两次的考试成绩的确有所退步，但也是小幅度的偏差，哪来一落千丈的说法。
“老师，您放心，我不会耽误学习的。”辛晴说。
方圆听懂她的意思，油盐不进，就还想和范唯尘继续好下去呗！
但方圆终是偏心成绩好的同学，又碍于照顾女同学的薄面，不好太为难辛晴，只劝说她该把心思放回到学习上，高考面前装不下儿女情长。
范唯尘被继续留在里面做思想工作，辛晴出去后把门带上，人却并未急着离开，她不想抛下范唯尘一个人回教室。
只剩两人的办公室，方圆不想再和范唯尘绕圈子，直言道：“范唯尘，既然你不打算留在国内继续学业，不如你参加三月份的高考如何？一来，你有更充足的时间用来为留学做准备；二来，辛晴各方面都很优秀，我不想因为你们俩的关系，让她在这短短半年时间里面分心；最后，我也是为学校的升学率做考虑，当然，我是千真万确相信你不会拉低咱们学校的升学率，但你知道的，做为校领导，总是更倾向于万无一失的结果。”
话里话外，每一句都近乎于在劝退范唯尘，道理他都明白。可方圆也说了，只剩下半年的时间，他不想和辛晴连这半年都要被拆散。
范唯尘左右权衡，终于妥协：“您放心，我不会再做出格的事。”
方圆接下来的话辛晴都没有听到，她决定不等范唯尘了，一个人失魂落魄下了楼梯。
想起才没隔多少天，如出一辙的场景，她曾始料未及站在这处台阶上，突然就来了勇气俯身去偷亲范唯尘的嘴角。而此刻，只听得自己的脚步声，仓皇而又沉重。
辛晴揉了揉酸涨的眼睛，其实早知他过不多久就要远走异国他乡，可转了个弯，辗转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个消息，还是令她有些难以承受。
那么，昨夜那场盛大的告白，实则是提前预演的告别吧……
辛晴忍不住扪心自问，究竟哪里才遇得到天长地久，大多数人最终的结局也不过如她一般，虽苦苦追寻过，却只到曾经拥有吧。
不知为何，她本不是悲观的人，这会儿却一发不可收拾，总预感她和范唯尘之间是不会有结果的，有的只是不被认可却还拼命在勉力维系的现在。
范唯尘表面应付了几句方圆后便出了办公室，他快步追上辛晴，像是没发生过刚才的情形，从背后喊她：“星星！”他愈发习惯这样称呼辛晴，叫得极为顺理成章，连小字都省略了，显得更为亲昵。
辛晴收敛起糟糕的情绪，戏谑地问道：“方老师没喊你爸爸来吧？”
“没。”
范唯尘不懂得避嫌，辛晴于他而言，有地心引力似的，每走一步都往她靠近一点，一直到垂在裤缝边的手，无意中触碰到了她的。
那只手冰凉，而他的手心暖和，两种奇特的温差交融到了一起，直叫范唯尘深吸一口气，思虑再三，到底没能抵抗住内心最原始的冲动。
范唯尘是个很规矩的男生，即使辛晴默认了对他有相同的好感，他也不见得会动手动脚。所以，就连牵个手，也得在心里说服自己大半天，才敢真的伸出手去牵另一只手。
终于手牵手走在高中校园里，人说十指连心，他们此刻的心纠缠在一块儿，像藤蔓绕着枝干，难舍难分。
范唯尘忽然想起，刚开学的时候，也是同一条路，他远远就看见了辛晴并喊住她，语气不友善地质问她。
想起九月的天气，心里头跟着热出一身汗，指缝间莫名也湛出了一层薄汗，粘腻里透出一股肌肤相贴的温软。
范唯尘不顾跳脱的记忆，有些秋后算账似的问辛晴：“刚开学的那节数学课上，你为什么故意捉弄我？”
辛晴当然是记得怎么回事，谁知他莫名其妙提及是为了什么，只能装傻充愣：“什么捉弄你？”眼角却向上牵起一个细微的弧度，她眼里的笑意，捂暖了岁末的萧条。
范唯尘扭头贴近辛晴，见她笑得一脸不知所谓，索性也收起起初的假意责怪，而是口吻无限宠溺纵容地对她说：“不怪你，反正我喜欢被你捉弄。”
辛晴蓦地感到一阵心悸，这话像击溃了她的五脏六腑，令她整个人排山倒海般困顿不已，这一回，她想她是彻底掉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洞，别无它法，唯一的救赎便只有眼前人。
她总在试图压制住这份年少的情感，尽量不让它喷薄而出，她甚至告诫自己，范唯尘给这段感情标注上的保质期是很短很有限的，到最终也许只落得桥归桥路归路的场面，真的在一起，也不过眨眼的功夫。
甚至，他或许都不会成为自己正式的男朋友。
辛晴不想再忍，挣扎着说出心中困惑：“范唯尘，你在我面前，说的话，做的事，就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但对着方圆，又是思维敏捷能说会道的，完全脱胎换骨成了另外一个人，一点不见十七岁学生该有的睿智和老成。”
可无论如何，辛晴是见好就收的性子，没法说出口的是，你其实一直是那样一个会井井有条掌控好自己余生道路的人，为何偏偏每次能够恰如其分用诚恳的感性将她全数吞噬。
“所以，你喜欢哪个我？”范唯尘毫无把握地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