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辛晴和苏田都睡不着,就从床上爬起来,裹得严严实实去小区附近的路边摊吃宵夜了。
苏田依旧为情书的事发愁,胃口也不如之前好了,吃得心不在焉。
辛晴见状,最后帮她分析了一下利害关系:“这件事情牵扯到的几个人中,只有韦荏苒是受害者,但她最后还是加了石教官的QQ,两个人私下聊上了,不也算弥补了情书的缺憾么?你就别折磨自己了,茶不思饭不想的,划不来。”
“我就是没想明白莫亿年啊,他究竟是不是故意的?”
辛晴抚额,果然解铃还须系铃人,她在这里苦口婆心劝上三天三夜,抵不过莫亿年一句真心话。
算了,辛晴控制不了苏田的理智与思想,于是兀自敞开肚子吃得痛快。
或许苏田的良心受到了谴责,总算想通了不该一个劲将全部注意力放在情书上面,于是回过神来关心起辛晴的感情问题,她曾见过辛晴在深夜痛苦的情形,始终记住她并非如表面看起来无坚不摧的。
“对了,你和范唯尘呢?”
“就凭勇气爱下去吧,走到哪算哪。”辛晴看似豁达。
“他真决定要出国?你挽留过么?再不济,你一点儿都没想过陪他一起出国念书生活吗?”
“他不会留下的。”辛晴咽下去一口可乐,一并吞了后面的半句话,她其实在心里挽留过他千百回。
辛晴吃得津津有味,越吃越香,她让烤的师傅洒了很多辣椒粉,辣得她眼睛里雾气蒙蒙,鼻子也红通通的,一呼一息间,隐约流露出来若有似无的哭腔。
“等到有一天,我再也忍无可忍异地恋的时候,我就彻底妥协飞去找他了。范唯尘他打败了我所有的原则与矜持,我大概是中了他的邪才会变成现在这样吧。”这样子失去自我。
辛晴苦笑,眼里有光,滴下来就是泪,但她撑住了。
苏田看着她闪光的眼眸,美过天上闪烁星辰。
“不过我的这个想法从来没有对范唯尘说过,田田,你要帮我保密哦!”辛晴拜托她,随即俏皮地眨了眨眼睛,以示无辜。
“起初招惹你的是他,最后爱他毫无保留的却是你。”苏田感叹,世事如书,起因结尾都稀松平常,可谁又经得起漫长且徒劳的过程呢。
范唯尘在半夜里打了好几个喷嚏,摸出枕边的手机看时间,才发现已经过了凌晨十二点,再睡几个钟头,就可以和辛晴见面了。
他的黑色双肩包里装了很多零零散散的礼物,有两盒机场买的巧克力,还有一根素金的微笑项链。
那是他刚到不莱梅第一天,球队有半天的自由活动,像他这个年纪身上压根没多少钱,范唯尘也不例外,就在街边无所事事游荡。
当时他被几个朋友拉着去星巴克买咖啡,他不喝,就去外面等,张望间,目光偏偏就被一家橱窗里展示的饰品给吸引过去了。
这就是范唯尘在德国唯一花钱的地方,而他自己则走马观花,陪着自己的队友们试衣服试鞋子,面对新潮的款式一点儿也不为所动,只想着辛晴带上那根项链一定美翻了,毕竟她是个那么爱笑的姑娘,笑起来迷惑众生,这根项链像是为她量身定做,般配极了。
辛晴不着痕迹也打了好几个喷嚏,害怕自己又要中招感冒了,只得和苏田匆匆将烤串吃了个底朝天,甩光了心事,心满意足地回家了。
一向守时的辛晴,因为熬了夜的缘故,睡过头,第一次约会迟到。
而范唯尘一整夜都睡得迷迷糊糊,天色泛着鱼肚白时他就起了个大早,拖着沉重的脚步往车站的方向走。这段路太长了,他的腿根本没好利索,走得后背湛出了薄汗,他还是一眼望不到车站的站牌。
幸运的是,他走了半程的路,居然碰到了邻居熟人摇下车窗来,喊着让他上车。
“这伤筋动骨还真一百天呢,一大早出门怎么也没叫司机送一下?”邻居问。
“锻炼锻炼,您把我送到前面的车站就成。”范唯尘说。
“你去哪里?我今天去九院配药,你看跟我顺不顺路?”
“没事,你就前面车站放我下来吧。”
“这么早有公交车了么?”
“嗯,最早一班还有十分钟就发车了。”
“你还真是……”那人失笑,嘴上说着:“你堂堂范大少爷拖着伤腿去赶早班车,说出去谁能信?”
“我要人家信做什么。”范唯尘不咸不淡回了句,而他从小不爱学习,踢球成性,在小圈子内也已经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更过分之人甚至批叛范知理教子无方,其实这些疯言疯语范唯尘都有所耳闻,只是懒得理会。
他我行我素惯了,他的出生,他的家世,并不能左右他成为别人眼中的他应当成为的人,他的所作所为永远是由他本人所支配的,从来与出生、家世无关。
早晨的街景多半是嘈杂且忙碌,街坊邻居买了菜回家的,一路上喋喋不休彼此交换着东家长西家短的八卦;穿着拖鞋上睡眼惺忪上街买早饭的;有老人出门遛狗的,一边遛狗一边听着收音机。
辛晴就是小跑着穿梭越过这些人,左拥右挤,仿佛电影里的镜头扫过,而她正旁若无人在混乱中流窜,还能做到毫发无伤。
她跑得气喘吁吁,推门前想抬手看时间,才发现那块表前段时间就走停了,但不用看,迟到是一定的,她就是想了解下迟到了多久。
范唯尘忍不住替她捏了把汗,原以为她做事井井有条,性格里就缺了冒失和迷糊的部分,可她因为急中生乱,差点就撞上一个捧着热咖啡的客人,她连连说着抱歉,平息了那位客人的怒意。
倒是他,见了这险危危的一幕,连忙站了起来,半个身子都向辛晴的身位前顷。可不是吓坏他了嘛,若是一杯滚烫的咖啡洒到辛晴身上,他不得心疼得半死!
“喂!你悠着点啊,莽莽撞撞的吓死个人!”范唯尘鲜少语气激烈,未等辛晴找着他,他已经忍不住自顾自提高音量批评她。
这个时间点一室静谧,就连点单的收银员都因范唯尘的动静而摒住了呼吸,清一色目光朝辛晴那处打量,害得她手足无措,垂敛着目光跑到范唯尘身旁,不轻不重在他胸前捶了个粉拳,埋怨:“你嚷什么,那么多人看着你凶我!”
范唯尘歉意地笑了笑,双手按在她的肩膀,将她安置到椅子上,动作轻柔熟稔,口吻也一并跟着软下来:“我又不会不等你,以后别着急。”
“嗯。”辛晴咯咯笑,看见桌上摆着她常点的拿铁和三明治,心头像有暖流淌过,此刻正滋滋冒泡呢。
他记得她的喜好与口味,她终于意识到,不是奶茶也没关系,他点的拿铁同样会变成自己的心头好。
“今天带了什么作业?”辛晴边啃三明治,边含糊不清地问着。
“没带,今天去玩。”
“玩什么?”
“就玩你平时爱玩的。拍大头贴、吃麻辣烫、逛街买衣服?”范唯尘斤斤计较着,这些曾在莫亿年口中辛晴和楚清源玩过的项目,他要无一遗漏找她补回来。
辛晴一愣,心想着这不是她和苏田常做的事吗?难道范唯尘去找苏田探过底?
“你确定要去拍大头贴?”辛晴瞪大眼睛难以致信,极力阻止:“哪有男生去拍大头贴的,这风格和你很不搭哎!”
“我不管!”楚清源能拍的,为什么他不能拍?!
“你讲真的?”辛晴半信半疑,适时补了一句:“会让人感觉有点娘哎……”
范唯尘闻言,有些退缩,就是说明他在辛晴心里还是男人味十足的,至于楚清源……
不管了,让他一个人娘去吧!
“好,那不拍了,带你去游乐园吧。”
“不行,我恐高!”
“坐旋转木马、开碰碰车、划船呢?”
辛晴恍然大悟:“哦,原来你喜欢玩这些呀?那我陪你去啊,就是会不会太幼稚了点呢?”
范唯尘轻皱眉头,这是被辛晴嘲笑了的意思吗?所以是谁告诉他谈恋爱时必去的地方就是游乐园,没去过游乐园就不算完完整整谈过恋爱?
范唯尘憋屈,他才不幼稚,只不过以为小姑娘都会喜欢这些罢了……
“好,那就不去了……其实我也不怎么喜欢这些。”这话好像说得不够掷地有声,没有说服力,要不然辛晴这似笑非笑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抓娃娃去吗?”范唯尘继续提议,他可真是第一次恋爱,抓破脑袋都想不出更好玩的事情了。
没想到辛晴听后两眼放直,一口答应:“去去去!”可算是选到正确答案了,不容易啊!
抓娃娃又是收获颇丰,范唯尘的双肩包里塞得鼓起来,若不是辛晴懂得见好就收,范唯尘还得大开杀戒呢!
他似乎摸索出来一个角度和规律,下勾莫名的准,驾轻就熟似的,一抓一个准。旁边娃娃机的一群小女孩看得眼睛都直了,偷偷瞄了几眼范唯尘,又适时朝辛晴递去艳羡的表情。
离开后,范唯尘问:“加上今天的,总共多少了?”
“一百零三个。”
“路漫漫其修远兮啊。”
“哟,这是出口成章了啊!”辛晴觉得新鲜,着实被范唯尘文绉绉的话锋给逗笑了。
范唯尘哪会听不出她话里的揶揄,可心里还真是喜欢她这么调皮有趣的一面,她总喜欢面目沉静地拿他开涮,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可能他天生也是受气包,反倒格外稀罕这样子的相处模式,整个人都是放松而开怀的。
不是一天到晚沉迷在风花雪月里无可自拔,而是在锁碎日常里时常感受到无处不在的美好与自在,这便是他和辛晴在一起能长久快乐的原因。
后来,麻辣烫也是吃了的,辛晴不安地发现了一个隐藏已久的事实,原来她比范唯尘吃得多!这让她小小地反思了一会儿,天人交战了几个来回,终于颤颤微微,夹了几片午餐肉给范唯尘。
“拿多了?”范唯尘眼波轻抬。
他一直对饮食有严格的控制,能陪辛晴吃一顿麻辣烫已经算是打破了原则,几乎拿了全素,他平时也不碰辛辣的食物,辛辣的食物刺激味蕾,会让食欲大增,所以他让老板不放辣。
常年不吃辣的范唯尘,突然吃到麻麻辣辣的午餐肉,一下呛到了气管,咳嗽咳得脸色通红,眼泪水都要流出来。
辛晴看自己好心办坏事,递了张纸巾给他,又连忙给他去吧台要了瓶旷泉水,“赶紧喝一口。”
范唯尘缓了片刻,半天才憋出两个字来:“没事。”
“不能吃辣以后就别逞强了。”辛晴说完,又把他碗里那两片午餐肉夹到自己碗里。
范唯尘很冤枉,眨巴眨巴眼睛辩解:“能吃的。”
可辛晴的眼里分明写着“别吹了,在我面前还有什么可隐瞒的”,范唯尘心下更冤枉了,一脸正色澄清道:“真的,没骗你。”随后他用纸巾擦了擦眼睛和鼻子,这辩解便显得更为无力和苍白,以后打死他也不提议来吃麻辣烫了,狼狈!
辛晴又不管他是不是真能吃辣,这种小事不能成为自己是否喜欢他的标准,可当看他努力想要迎合她的喜好时,心中真的控制不住升腾起一股窝心的温暖,瞬间击溃了体腔内最柔软的那部分。
“以后咱们换别的吃。”辛晴轻声安抚。
果然还是被误会了!
“不换!”范唯尘固执起来连自己都怕,才不会把和辛晴一起吃麻辣烫的机会留给楚清源,想得美!
“别较劲了,不能吃辣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情,况且你平日吃得清淡惯了,一时接受不了也很正常的。”辛晴没想到自己的话无异于火上浇油。
“下周末再来。”就不信邪了,他要点重辣!
他本来不是个爱较劲的人,碰上了楚清源,就变成这样不可理喻了……
辛晴默不作声,乖乖终止了话题,不然范唯尘保证能在这个问题上与她纠缠不清。
“哎,你不是想去游乐园么,还真半途遇到了!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哦!范范,你要的旋转木马、碰碰车、划船,今天我都陪你玩一遍哦!”
范唯尘彻底崩溃了,他哪里会喜欢这些啦?
敌不住辛晴的热情,他被不情不愿拉到了售票处,虽摆出了一副完全提不起兴趣的模样来,奈何辛晴在人潮涌动里冲他挥手喊道:“范范,快来啊!喜欢坐旋转木马又不是丢人的事!”
众人纷纷将目光转到队伍之外的范唯尘身上,他深呼吸闭着眼睛,如果不是不放心辛晴,他真想一走了之。
“范范,快来啊!我这边还有个小木马,赶紧!”辛晴心急火撩地催促,弄得范唯尘骑虎难下。
负责的工作人员也耐心缺缺,没好气问:“你到底进不进去,不进去站外边去等,我要上锁了!”
范唯尘无语问苍天,他究竟是招谁惹谁了,只好迈开腿步伐坚定,不由分说往辛晴的方向走去。
小朋友们叽叽喳喳伴着欢快的歌声乐开了花,而范唯尘格格不入似的,与欢脱的气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面如土色地坐在小马驹上,用幽怨的眼神瞪着辛晴。
“范范,你怎么不高兴的样子?是不是嫌弃你的那匹马不好看?那我这个粉红色的你喜欢吗,我和你换啊!”
范唯尘嘴角抽搐,违心说道:“喜欢……我很喜欢。”如果他沉默,辛晴真能做出和他换马的举止来,等到那时他才百口莫辩呢!
辛晴信誓旦旦,笑若夏花:“我就知道你喜欢。”
这笑感染了范唯尘,他总算不再绷着脸了,望着辛晴的眼晴,这感觉妙不可言,好像走在春天的马路边,遇到一棵树,恰逢花开。
就像他遇见了辛晴以后,她总能换着法子轻易使他心花怒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