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页的全名是叶颢然,跟我是世俗所说的发小。
我们两家住得很近,虽然各自所在的小区不同,分别是两个不同小区里头,却只相距二十多米。两家的房子都在小区的边缘,中间只隔一堵不到一层楼高的墙。因为都是在七楼,严格来说是毫无阻隔。两家的婴儿房刚好是窗口对着窗口,在我们还没懂事的时候,两家父母间已经有了来往,彼此成为育儿同伴。
我们上的是同一家幼儿园,小学跟初中也是一样,因为是同一地段同一学区。
他喊我“蓉蓉”,而我却喊他“景页”。我喊他“景页”一开始是缘于误会。
幼儿园大班的时候,刚学会写字的景页把自己的名字写得很松散,那个“颢”字中间空了很大的一条缝,看上去就像两个字一样。
我看到了就傻乎乎地问他:“叶颢然,你的名字怎么成了叶景页然?”
当时,他似乎小脑筋一下子没能转过弯来,望着我愣了一会,突然咧开嘴笑了,指着那个字说:“这不是景页,而是颢字,它们是一个字。”
回过神来,我也跟着他笑了。
我们这两个小孩子好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儿一般,对望着开心大笑。从那天开始,我就特别地喊他景页。
景页很讨厌别的孩子喊他“叶景页然”,年幼的他总没法很好地将“颢”字写成普通的宽度,让人一看上去就误会是两个字。因此,谁敢这么嘲笑他,他一定会不理不睬,用无视来对待。
但是,我喊他“景页”的时候,他是笑眯眯的。
对于我来说,景页不单是童年玩伴,还是太阳一般的心灵支柱。
记得同样是在幼儿园大班的时候,我刚学会写自己的姓,有好几次她错把“佘”写“余”,老师看到就笑着纠正:“佘这个地方可是比余少一点点的哦。”然而,老师的这句话被班上爱闹的孩子们听到了,那些孩子都开始喊我为“余少点”。
为此,我跟他们生气,吵架,甚至打了不止一架,但还是没有办法阻止他们嘲笑自己,“余少点”这个带有侮蔑意味的花名顽固地刻印在我的身上。在他们的嘴里,我不再是佘碧蓉,而是可笑的“余少点”。
这貌似很普通的事件却差点成为划在我幼小心灵上的一道伤痕。
把哭泣的我从黑暗的角落里拉回光明之中的是景页。“蓉蓉,你不用理睬他们,只跟我玩就好了。”他的这一句话拯救了我。
即使过了十多年,直到今天我依然能回想起那天他的样子,沐浴在光之中的他,宛如特意从天上降临只为守护我而来的天使。
我不敢说从那一刻我就爱上他,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他对于我是特别的,那时是,今后也会是特别的存在。
我们一直那么的要好,仿佛是双胞胎一般焦不离孟,直到初中也是如此。他对于我是特别的同时,我坚信自己对于他也是特别的,只有我能喊他景页,他只允许我喊他景页。
一切是那么的理所当然,我以为我跟他会一直在一起,从初中延续到高中,再到大学,然后或许我们会成为一对恋人,最后成为爸爸妈妈那样的夫妻。
我一直都这么认为。
然而,我的理所当然在中考放榜的那一天给打破了。我没能考进第一志愿,而他,和我的好朋友姚依依都考进了。首次,我感到被抛下了,他们远远走在了我的前面。
“蓉蓉不需这么沮丧,我们三年后一起进N大。”景页的笑容还是那么和暖,只是我的心情依旧还是那么低落。
窝在普通高中的我要如何挤入重本的N大?一想到这个,心情就不只是低落那么简单了。
那个暑假,表面上我们还是一样,一样憧憬着未来,一起玩耍。但是我知道一切都不同了,我与他之间出现了一堵透明的墙,虽然我们还能彼此看到对方,但再也跨不进对方的区域,也无法碰触到彼此。
无可否认,我们再也不同步。
进入高中后,我们之间的鸿沟更加明显。G高是寄宿高中,景页每星期只在星期五晚上回家,星期天下午就得会学校。刚开学的时候,我们还聚一聚,互相交换一下彼此在新的学校的观感。
他很开心地对我描述在学校的新生活,我总是心不在焉的,连脸上不由衷的笑容都是那么的僵硬,让他的兴奋心情渐渐低落至意兴阑珊。
自卑,盘亘在我心胸,让我羞于向他提及自己就学的那间设备陈旧、麻雀般细小的普通高中。
开学一个月后,无法忍耐那种羞于启齿的距离感,我第一次避开他的见面邀约。
躲在窗帘后,我逃避着他从对面投来的探询目光,背向那扇窗子,假装忙着在做那些早已完成的功课。对面投来他那道带了迷惑与不安的目光,就好像鞭子一般,让我感到背上辣痛辣痛。
第一个学期结束,我考了个全级第一,总算看到了一丝光明。尽管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高中,还是有3.7%的重本率,只要保持在全级前十,进N大不是梦。
我终于舒了一口气,期望着与他分享自己的喜悦,以为自己终于靠近他一步。回到家中,我迫不及待地拉开窗帘,那时的我我是多么的渴望立刻就能看到他的脸。
然而,几乎是同时,我意外地看到了姚依依。
那一刻,我深刻体会到我与他之间过去的种种已经是过去式。我只不过是他的邻居、老同学而已,并不是什么特别的存在。在他身边一同说笑,一同做题的快乐,他也可以跟别人共享,对象并不仅仅限定于我。
依依抬头看到我,露出灿烂得仿佛能刺伤眼的笑容朝我招手。
我已经忘记自己当时是否回以笑容,大概是有吧。
接着,景页也抬起头,展颜一笑。他的笑是那么的炫目,差点把我的眼泪炫出了眼眶。
那个时候我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对他的感情已经变质,他对我而言不再是发小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