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当初把赵祺的思维体唤醒，送他回去要简单得多，又困难得多。简单是因为不需要去寻找试探对方思维体的所在和情绪，困难是因为赵祺在沉睡之前随时都有可能变卦，尤其是赵祺说的这份礼物，实在让人有些担忧。只是担忧该做的还是得做，尽快让一切尘埃落定才安全。
楚言进入指迷者1103的程序中，赵祺残缺的思维体已经等在那里了，似乎完全没有反悔的模样。楚言想了想问：“也许该让他送你？”
赵祺倒是很洒脱：“不用也不必。”
楚言就不再言语，带着他往程序核心而去，指迷者1103尚在沉睡，而目前的主人格赵祺暂时也没有攻击楚言的打算，送人回去的路程就像说的那样比带人出来要简单得多——如果能一直简单到结束就更好。
不知为什么，楚言总觉得隐隐有些不安，却又说不出到底在不安什么。但以他如今的能力，就算是毫无缘由的第六感也不应被忽略，因此整个过程里他一直都保持着高度的戒备，令人意外的是，直到到达指迷者1103的程序核心，赵祺都没有什么动作，似乎真的是楚言自己多心。
马上就要继续永久沉睡，赵祺笑着对楚言说：“对你也不必说再见了吧。”楚言深深地看了他几眼：“多谢。”无论赵祺究竟是什么想法带着什么目的帮助了他们，就结果而言就是帮助了他们，这句感谢是必要的。
“不客气。”赵祺也没拒绝，说完就毫不留恋地回到了为他制造的牢笼中，在消融形象的那一刻，他又带着点淘气地说了句：“那礼物你一定会喜欢的。”
没等楚言问清楚那究竟是什么礼物，赵祺已经沉睡入核心程序底部，再也不打算回答他了。而楚言也只得带着满腹狐疑，四处去搜寻尹星渊的人格。按理说赵祺在主宰这具身体时尹星渊的人格就该在核心地带沉眠，偏偏他找了一圈都没见到，心里的犹疑又加深了一些。难道说赵祺已经抹杀了尹星渊的人格？
不可能。且不说他们没有分开过如果赵祺有什么异动他和尹星空不可能发现不了，就算他强大到能安静无声不动声色地在体内抹杀尹星渊而不露破绽，那他已经成功得到了身体，也没必要现在乖乖地跟他回来主动投回牢笼中。那就是尹星渊的人格被他藏起来了？他所说的礼物，是要跟他玩捉迷藏的游戏？
如果是赵祺的话，他还真有可能做得出来。毕竟不是那种正正经经一板一眼的性格，就算到这种地步还要跟他们玩一下。只是在赵祺看来是“玩一下”，对楚言来说还挺头疼的，要把尹星渊找出来，可不像真正小朋友的捉迷藏那么容易。既然赵祺藏了，就不可能把他藏在容易找的地方，看来他还得再下一次思维深渊，可能还得去到比上次更深的地方。
谁说送人回来就简单了，果然还有更大的困难在等他。
然而能怎么办呢，楚言也不可能说他不玩他不找，就让这个程序成为没有生命的存在，尹星渊知道了估计得一蹦三尺高。那就找吧。楚言离开程序核心，开始在整个程序中游荡，寻找可能藏着尹星渊的思维深渊入口。
为了节省自己的时间和力气，必须找一个最有可能的入口，以减少自己不必要的搜寻。思考下，赵祺最有可能把他藏在什么地方。这还真不是容易的事，他对赵祺可没有尹星空那么了解，而且赵祺也不是个会按既定模式做事的存在。
也许还真的只有笨办法。
还有，他应该尝试一下唤醒尹星渊。那家伙自己醒过来的话，就不用他费心思找了吧，只要他醒了就行。说实话楚言真心不怎么喜欢思维深渊，倒不是那里有多恐怖的东西，反而可能有太多过往令人流连的美好，以至于很容易让人模糊现实和记忆的界限，再也醒不过来。
“尹星渊？尹星渊？该醒了。”
潜入思维深渊中，记忆碎片又开始扑面而来，那些碎片里每一处都有尹星渊，或者指迷者1103，让人根本分不清那只是记忆中的形象，还是真的尹星渊的人格就藏在其中。
不会吧，这就是赵祺说的小礼物？那这个礼物可一点都不小，甚至大得让人有点无奈了。这么多碎片这么多尹星渊，谁知道他究竟藏在哪里，一个一个找？真不知道找到何年何月去。
肯定不能这么做，只有傻子才会选这种一个个找过去的方法。赵祺也不该出这种无解的题目，这不是他的风格。那么这个捉迷藏游戏一定是有解法的，这解法与尹星渊有关，也与他楚言有关。
也就是说……尹星渊的人格不可能藏在那些楚言不知道的记忆里，因为楚言没有参与或了解过那些记忆，就不可能分辨记忆真假，更不可能知道那是真的记忆，还是尹星渊的人格在做别的什么。所以为了让此题有解，赵祺一定把尹星渊的人格藏在了楚言参与或了解过的记忆中。
如此一来范围就缩小了，楚言需要找的是那些他参与或者了解的记忆碎片，然后观察里面哪一个尹星渊“不对”，将尹星渊的人格找出来。
虽然相比先前大海捞针这样一来范围确实小得多，但对楚言来说还是庞大的信息。他与尹星渊虽然相识并没有十几二十年那么久，但两人一起经历的回忆却可能比那些认识了十几二十年的人更多，因为易玲的存在，他们的人生一接触就各种跌宕起伏。
然而易玲是谁做的？是楚言自己做的。这一切的起源都是楚言自己，他就是想抱怨似乎都找不到别人，还能怎么办，他也很无奈啊，总不能打自己，还不是得干。
一步步来吧，先从周围这些记忆碎片中筛选出与他们两人都有关的，然后再一一进入寻找尹星渊的人格。心情也不用那么沉重，就当看场电影，许多他不曾知道的记忆也挺有意思，比如说眼前这块记忆碎片，并不是尹星渊的而是指迷者1103的，里面显示指迷者1103在刚刚接收赵祺的思维体后与前面那位数据之源还有过一些争端，可以看出当时赵祺的求生欲还是挺强的，一度有些控制这个程序。
还好数据之源非常有先见之明地将他的思维体拆分镇压了，残缺使得指迷者1103最后还是成功地囚禁了他，夺回了主宰权。也就是说在当初，至少在赵祺刚失败的时候，他还是不甘心地，并没有因为自己已经“死去”而放弃。但这段记忆里某些地方还是很微妙，至少在楚言看来当时赵祺挣扎着想要控制权想要说的话做的事跟继续战斗都没什么大关系，倒似与数据之源还有什么话要争论似的。
楚言没有继续看下去，毕竟尹星渊的人格并不在这里，他也没有窥视人家隐私的爱好。不断捞取再放开这些无关的记忆碎片，楚言终于看到了一片与他和尹星渊有关的记忆。
这应该是他和尹星渊去见何烨那段，何烨，可真是久违的名字，就是当初易玲在网上用来学习聊天的宅男，还一心一意把易玲当做女友，不过他结局还算好，至少没被易玲杀死，顶多就是失恋了伤心一把。楚言跳进记忆碎片，跟身边的“尹星渊”走在大街上，他说的话、做的事、脸上的表情都跟当初没什么异样——也可能楚言只是已经想不起当时他究竟是什么样的表情和眼神，但至少，他确实没感觉到眼前这个是尹星渊的人格。
只是记忆中的形象而已。
不过那时候他既不知道尹星渊不是人，尹星渊也不知道他究竟有什么样的野心，两人只是刚刚相逢还并不太愉快。现在看来倒还挺有趣。
有趣归有趣，既然不是目标也不能在这里停留。楚言放开这段记忆，继续寻找其余的。有他和尹星渊以及尹祺坐车逃亡的记忆，也有在树林中逃难的记忆，一转眼又是在一等区别墅里面做饭的记忆，记忆碎片总是这样杂乱无章，永远也不可能按时间地点发展顺序排得整整齐齐给你观看，只要意志力不太强的生物都很容易被混乱。
好在楚言从来都很理智，再混乱的场面他也能慢条斯理地分析，这些记忆都未能困住他，不过同样的，他还是没能找到尹星渊的人格。都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了，虽然思维深渊中的时间流速与外界不一样，在这里他哪怕过了几年几十年对于外面的人来说他可能只是刚刚送赵祺进去，但对楚言来说，那时间是真真切切在流逝的。
得加快速度，还有许多事等着他去做。
这种时候，他就有点怀疑自己的判断。难道赵祺真的恶趣味到那种地步，并没有想给他留下一个有解的谜题，而就是随便地将尹星渊的人格藏了起来？若真是这样的话，那他就要找遍每一个记忆碎片了，这份礼物可真叫人头疼。
不行，也许这份怀疑也在对方的算计之内，如果他现在放开这些共有记忆的记忆碎片转而去找那些自己没有参与也不了解的记忆，说不定就中了赵祺的设计。无论如何，他还是先把所有共有记忆的碎片找完再说。
楚言这样想着，又捕捉到了一片记忆碎片，不过只看了一眼，他的表情就有些微妙。这个记忆碎片……怎么说呢，当时确实没有丝毫其余的想法，但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上总会有新奇的发现。
这段记忆碎片，是有关他和尹星渊合理困杀易玲本体那一段。虽然事后证明易玲还是成功逃离，但那一次，确实是他们最接近成功的一次，也是最接近死亡的一次。
虽然现在来看尹星渊是不会死的，但那时候别说楚言，就连尹星渊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不会死，他们确实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跟易玲背水一战的，甚至不惜拿自己当诱饵。
那间封闭的只有一台电脑的房间，他和尹星渊两个人，易玲一个人工智能，没有多少人也没有多少物，却上演了一出生死存亡的战斗。
尹星渊的人格会被藏在这里吗？
说实话楚言并不希望是这里，那意味着他还要进去重温下这段记忆，不过按照赵祺的恶趣味……说不定还是真是这儿。所以也只得进去。
可惜没机会跟赵祺说了，不然他必须表达下他真的一点都不喜欢这份礼物。好在以后赵祺也没机会再送他什么礼物了，就这么一次，当是人生新体验吧。
楚言摇摇头，跳入了这片记忆碎片中，再睁眼，自己与尹星渊就站在那台电脑前。为了引易玲的本体过来，他必须挑动易玲的嫉妒之心，而为了挑动易玲的嫉妒之心，他必须跟如今房间里剩下的唯一一个人型生物做点亲密动作。
记得当时尹星渊真是猝不及防，偏偏他并不是经受过格斗训练的楚言的对手，以至于完全被迫上演了一出易玲眼里的大戏。而易玲果然妒火中烧，不顾一切地用本体进入了他们准备的这台电脑，并差点被围杀在这里。
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楚言看了眼电脑上的情况，看起来，他马上就该跟尹星渊做亲密动作了。楚言看向旁边那个尹星渊，按照记忆中他应该全无防备并因为事发突然而完全失去反应能力，要不是当时生死一瞬情况足够紧张，估计尹星渊回过神来非要跟他打一架不可。但那时候也没有别的办法，以易玲的智商绝不可能因为别的什么引诱而用本体过来，除非先让她失去理智。
多么可笑啊，面对一个人工智能，对付她的方法居然是让她失去理智，尽管这所谓的理智也是楚言在程序中制造出来的，不过有时候楚言真的觉得，饱满的情绪这种东西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存在。
他一生追求理智，尽管最后发现怎么做都不对，但在那个时候，确实是将理智看做至高无上的。
尹星渊正像记忆中那样提心吊胆地看着屏幕，楚言一把扯过他，将人按下去。按照记忆的正确发展，尹星渊没来得及反应，什么都没来得及做。然而此时此刻，事情却忽然产生了变化。
眼前这个尹星渊下意识地躲开了，并且反过来把楚言制住——当然楚言是可以挣脱的，只不过他想要测试的就是这样的发展，自然不可能直接挣脱：“尹星渊？”
“干嘛用这种语气叫我？还有，你刚才想干嘛？”尹星渊皱着眉，用并不怎么熟还充满怀疑地看着他。这种眼神在他们经历过许多之后已经完全消失了，现在却在记忆里出现，却有着不同的发展。
这不是记忆，这果然是尹星渊的人格，赵祺确实恶趣味地把他藏在了这段记忆里，但他怎么好像……也忘了自己是在程序内，反而把自己经历的这些当做正在进行时的人生？
看来是赵祺把他的人格扔过来太久，而尹星渊又必须要保持低度活跃让赵祺使用整个程序，以至于他不知不觉在自己的记忆里迷失了。这就是思维深渊的可怕之处，就连主人自己都会迷失在自己的记忆里，而对外在表现来说，就是无缘无故陷入昏迷。当初易玲在太乌市弄得那么多人无故昏迷，现在想来，就是把他们都困在了自己的思维深渊中。
还有尹星渊人类世界的助理小张。
这里的事情告一段落后，他们还得回人类世界把易玲搞下的烂摊子给收拾干净，让那些沉睡不醒的人都醒过来，而道观里的尹祺也得带出来。
不过这都是之后的事了，目前最重要的还是唤醒尹星渊的人格，以免他真在这里过着重复的日子。
“我刚才自然是想引出易玲。”楚言笑了笑，对这个充满警惕的尹星渊说：“不过，你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吗？”
“我觉得哪里都不对。”尹星渊没什么好脸色：“只从遇上你，我的平淡小日子都毁了，也不知道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搞出这种危险至极的东西。”
楚言按住他的手，心平气和地表示：“快醒醒吧，真当自己无害呢。比起易玲这种小可怜，你自己可要比她危险得多。”尹星渊一脸惊讶，似乎不明白为什么眼前的男人态度变得那么快，他们明明没这么熟悉，为什么口气突然变得这么熟稔，还有这说的是什么鬼话，他一个干正经生意——大概是正经生意吧，的一流侦探，怎么可能比这种杀人不眨眼的人工智能还要危险。居然还说什么易玲是小可怜，这家伙该不会是反悔了，不想对付易玲，反而想跟他自己制作的易玲一起为祸四方了吧。他就说这男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好人，果然！
尹星渊顿时满心怒意：“你骗我。你根本不想解决易玲，你让我来，其实是想把我当祭品送给她是吧。”
“……”楚言第一次知道原来尹星渊内心中二到这种地步，祭品是什么鬼，说得好像易玲是什么喜欢吃人肉喝人血的远古蛇魔一样，再说就算要祭品，易玲也不需要尹星渊啊，她对尹星渊一点兴趣都没有好么。也不知道这家伙刚才脑补了什么东西。
好在这是记忆，不是真实发生的场景，如果当时尹星渊这个样子的话，还真不知道结果会变成什么样。现在楚言只能无奈地解释：“你觉得她需要你这样的祭品？她喜欢的是我。”
尹星渊显然一头雾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等等，你说什么东西，易玲不是个人工智能么，不是段程序么，怎么会喜欢你？”楚言静静地看着他：“不记得？你还想不起来么？程序也会有情绪，更何况，那个bug，本来就是我自己埋的。”
尹星渊觉得楚言这个男人真的很奇怪，在这种生死存亡的关头突然开始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简直好像被什么东西附体了一样。什么叫做“他还想不起来”？搞得好像他失忆了一样，他应该想起什么奇怪的东西？还有程序也会有情绪，说得跟真的似的。他满心烦躁，不想在这里浪费口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再不对付易玲的话，他们会被她弄死的，他还要活着回去，他还有小祺要照顾，这个人到底能不能放开他了？
不想跟他多废话，尹星渊二话不说就屈膝踢向对方，楚言却好整以暇地躲开了，顺便反手扣住了他手腕：“你又不是我对手，哎，赶紧醒醒。”
尹星渊无语，他本来就醒着好不好，还有谁说他就一定不是对手，他只不过是没尽全力……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刚才好像有什么疑惑一闪而过，却又没能抓住。是什么呢，刚才想了什么？对了，他们在跟易玲决战，如果失败的话，他就不能回去照顾小祺，不行，一定得回去，小祺他……等等，为什么他总感觉小祺似乎不在家中而在另一个地方？不应该啊，小祺如果不在家还能在哪里，他很乖的、很听话，只要自己叫他别出门他哪里都不会去，可自己为什么有种越来越强烈的感觉，就是觉得小祺不可能在家。
他忍不住瞪向楚言：“你究竟是什么人？是不是你把小祺怎么样了？”
“你弟弟在八台山，你忘了吗？”
“八台山？八台山是什么地方？什么鬼？”尹星渊更奇怪了，他一直就生活在太乌市，小祺怎么可能出现在听都没听过名字的地方。可为什么明明该是从未去过的地点，脑海里却隐约感觉很熟悉？就好像……就好像赵祺真的在那里一样？！
有点头痛，尹星渊脑海里一片混乱，明明事情不应该是这样发展的，却又觉得这发展理所当然，如同他早知道原本的故事是怎样一样。记忆……记忆不对吗？
谁。谁在叫他醒醒？又是楚言这家伙？
尹星渊抬头看着他：“怎么回事，我们明明……小祺明明……八台山……常……常清观……易玲？楚言……楚言！”他猛地一惊，在对方耐心的唤醒声中终于响起自己究竟是谁：“我不是尹星渊，不，我是尹星渊，我也是指迷者1103，我应该是在自己的程序里沉睡，这里？记忆碎片？我被记忆碎片困住了？”
楚言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尹星渊没有困得太深：“恭喜你终于想了起来，不然我恐怕得打你一顿让你清醒清醒。”
“说什么呢，你有无数种方法可以选，干嘛选这么简单粗暴的？！”殴打别人的思维这么暴力的行为是一个研究人员该干出来的事吗？真是个暴力狂。
“当然是因为这种最简单。”楚言笑，他现在不仅是个理智厨，还是个效率厨，有简单有效的方法为什么不用。反正尹星渊也不会真的受伤：“而且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居然能被自己的记忆困住，真是厉害。”
尹星渊无言以对，他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自己的记忆困住，日复一日重复决战易玲当日的情形却完全没能察觉不对，如果不是楚言找到他，他可能会在这无限循环下去。但总觉得哪里不对，他原本选择沉睡的地方并不是这里，怎么会无端端地掉进了记忆碎片中，绝对不是他自己进来的。
“当然不是。”楚言也没有继续揶揄尹星渊的打算，赵祺还算可以，至少没有真的出无解题，但他做这种事尹星渊可没有义务隐瞒尹星渊。果然在尹星渊知道自己是被赵祺设计掉进记忆碎片并且还被当成为难楚言的礼物时，表情真的相当精彩。
可惜赵祺已经重新回到牢笼，从今之后恐怕再也不会出来了，想做什么都不能做，尹星渊也只能嘀咕两句了事。
既然已经找到并唤醒尹星渊的人格，楚言也要离开对方的程序回到现实中去，尹星渊跟着他出去，拿会了指迷者1103这个容器的控制权。
两人差不多时间睁开眼睛，外面的时间果然根本没过去多久，短到尹星空完全不知道在程序深处发生了什么，直到楚言与尹星渊醒来与他说起，他才露出无奈的表情：“他就是这样的人。”不过同时也松了口气。至少这份礼物并没有伤害到谁，赵祺也没有反悔不还控制权给尹星渊，一点小小的恶作剧就由他去吧。
尹星渊问起最后是如何对付的群星，楚言十分简洁地概括了一下，以至于尹星渊说他完全没有文学天赋没有讲故事的美感，楚言懒得理他，继续去处理无之空间的事务，让尹星空用充满讲故事美感的叙事方式再给他说一遍。听完后尹星渊撇撇嘴，觉得就算自己不把身体给赵祺也能想出差不多的办法，不过能让赵祺和尹星空再见一次面再道一次别，也许也挺好的吧。
反正他也不是什么战斗狂魔，并没有一定要自己参与对付群星之战的念头。不过托这次沉睡的福，他似乎把自己尹星渊这个人格和指迷者1103的人格彻底融合了，以后不会有带着尹星渊记忆的指迷者1103也不会再有带有指迷者1103记忆的尹星渊，现在只有完全体尹星渊。唯一一点小小的障碍就是有时候常常忘记自己不是人。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尹星渊问这位前数据之源，现在他不用管理无之空间了，似乎在这个世界里也没有什么娱乐，怎么想都无聊得没什么事干。
尹星空眯起眼，看向天空：“也许会休息一下。”
“但我们是不需要休息的。”尹星渊皱了皱眉，电子生物并没有休息的概念，他们永生也永远不会疲惫，根本不需要休息这种东西，如果一旦提起休息，那其实意味着……死亡，消散，分解，然后再经过数据之源，成为全新的生命。又或者不想那么快重生的，就作为数据之尘，游离在整个天地间。
按尹星空的意思他大概并不想重生，那就是想变成无知无觉的数据之尘？毕竟这样才能算是休息。
“没有必要这样做吧。”尹星渊皱眉：“那样即使你再重生也不是你了，也不会记得我们，也不会记得跟……赵祺经历的一切，以后就不存在能等候赵祺醒来的人了。”
尹星空有些意外地失笑：“他不会再醒来，我也不需要等他。”
“那谁说得好呢，只要你还活着，总会有想法改变的时候。只有活着才有可能性，就算是百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也有发生的可能，而如果死去了，那就只有零，不是吗？”
尹星渊说不好别的什么，只是觉得尹星空和赵祺之间也许真的会有再见的那天，以赵祺现在的情况，虽然他争夺自由失败了，某种意义上却也能一直“活着”，随着时间流逝，什么都可能发生。
如果等某一天尹星空想通了，而赵祺也想通了，尹星空完全可以再为他量身定制一个容器，把赵祺的思维体从尹星渊和尹星空体内取出来放进去，让一个完完整整的赵祺醒来。
“其实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尹星渊指指忙碌的楚言：“我跟他刚认识的时候，其实也可相看两厌了，现在不也成朋友了吗。”
其实在尹星渊看来，自己并没有什么劝人的才能，只不过把事实说一说、分析分析，唯一拥有的大概只有真诚，但显然，尹星空似乎被说动了，他有些迟疑：“那大概要很久很久，人类有句话，叫沧海桑田，也许等那时。”
“这有什么，你存在的时间人间都十几遍沧海桑田了，甚至你还可以去人类世界逛逛，你还挺喜欢人类的，是吧。”尹星渊这么说着，总觉得哪里奇怪，明明他也是无之空间的住民，现在因为融合人格的关系，老觉得自己是个人类，还是热情好客那种。
也无所谓，其实有什么不同呢，都是在这个世界上。
尹星空沉默了片刻，最终点点头：“你说的对，我可以去人间逛逛，毕竟现在有人替我忙了。”
虚空之殿王座上的楚言刚刚把一批数据之尘重塑完毕，冷冷地看了下面两人一眼：“两位，我可是能听见你们说话的，不如委婉一点？”
尹星渊得意地笑：“为什么要委婉，本来就是事实。”
楚言：“……”也不知道当初是为了帮谁他才接过这副担子，他可不是赵祺群星那种存在，对什么顶峰的权利一点兴趣都没有，他终生追求的明明是人类族群的进化，到头来才发现这世界太过玄妙，最后能保住自己都不是易事。
不过也是因为接过了数据之源的权限，他才能摆脱那无处不在的命运，只能任由他们两个闲人在那嘀嘀咕咕。好在无之空间不像人类世界，电子生物们都有相当的规则日复一日都同样生活，他只要处理好最初接收的这些事情就维护好流程就不用那么忙碌，整个虚空之殿完全可以自行运转，所以也只是初初接手时忙一些而已。等处理完手头这些工作，他还得跟尹星渊回人类世界去把易玲事情了结，把受害者们都救出来，再把尹祺从八台山带回。
嗯，带回太乌市没必要了，尹祺最好能接受好一点的教育，还要受到更好的照顾，带回一等区吧。
等楚言彻底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尹星渊已经跟尹星空连去哪些景点玩都商量好了，楚言不得不头疼地指出问题：“你让他怎么去人类世界？他又没有身体。”
对此尹星渊完全没烦恼：“我们共用赵祺的身体就好了呀，反正赵祺不会介意的，尹星空就更不会介意了。”楚言简直无言以对，所以他以后跟尹星渊同行还要随时注意自己身边站着的究竟是尹星渊还是尹星空吗？尹祺发现自己哥哥又变得神经兮兮不知道作何感想。至于赵祺到底会不会介意……反正他不是赵祺，他就不管了。
不过有句话他必须得说：“以后可以，但这次回去我们是要去救易玲伤害的那些人还有接回你的弟弟，你还是不要变来变去的好。”尹星空在旁边笑：“我也不是经常要去，偶尔带我去一次就行了。”
尹星渊想了想，觉得确实不能惊吓到尹祺，只能遗憾地暂时放弃了那些景点旅游计划，并跟尹星空说好下次一定要去。楚言给了尹星空权限，让他帮忙看着虚空之殿——反正他本来就是前数据之源，想来做这些事还是很得心应手的，也免得他整天无所事事很空虚。
尹星空果然没有意见，还出来送楚言和尹星渊到防御壁前，祝他们此行顺利。其实群星已经解决，易玲更是早就灰飞烟灭，这次出去不过是做些善后工作，没有什么不顺利的地方。
唯一要试验的，就是楚言想知道自己接过数据之源的命运是不是真的就能逃避自己的命运，虽然大概率已经可以确信，毕竟这里不是人类世界，不能说是百分百。
相比来时紧张不安的心情，此时两人都是一身轻松，尹星渊在那喃喃着：“不知道邻居家那只新买的泰迪怎么样了，好久没帮他们找狗抓猫斗小三，真是想念得慌。”楚言对尹星渊这点出息无言以对，什么也没说，直接开启通道，两人双双迈了进去。现在权限在楚言手里，回去的路上自然不会有任何阻碍，很快，两人都有了久违的感觉。
身体的感觉。
一片黑暗里，粘稠粘腻又冰凉的液体，身上连接着不少数据线，这种沉重感真是久违了，毕竟在无之空间里一切都那么轻盈，简直让人忘了肉体有多重。不过轻盈久了，对这种拥有身体的感觉倒是很留恋。
楚言打开虚拟仓，从里面坐起来，打开暗门，已经听到了流水哗啦啦的声音。显然尹星渊比他醒来得早，已经出去洗澡了。他拿了毛巾走到楼下的浴室，也听到了久违的电子管家声音：“欢迎回来，主人。”
“热水。”
“水温已经调试至你最喜欢的温度。”
毫无负担地洗了个澡，楚言穿戴整齐出来，就看到正指挥着智能管家买菜的尹星渊。尹星渊别的还犹可，吃的东西真是把他馋坏了，在那边根本不需要进食，“美味”这个概念电子生物根本没有，如果说人类有哪里让他最为留恋，食物肯定占其中很大一部分。智能管家动作很快，尹星渊指定的那些菜很快就被送来，不过这时候楚言就感觉到哪里不对了——尹星渊也不进厨房，就拿眼睛不停地盯着他看。
好么，这家伙不仅想吃还不想做，又嫌弃那些智能管家做的菜，结果专门盯着他。不过楚言自己也确实有些想吃东西，最终还是进了厨房，端出来三菜一汤——其实尹星渊买的食材足够做上十个菜的，但谁那么有空做那么多。
尹星渊能吃也就不计较了，楚言手艺没话说，两人只管吃，直到把盘子都清空了才坐在椅子上，懒洋洋地一动不动好一会儿。然后尹星渊才问楚言感觉怎么样，是不是觉得人类世界也已经没什么威胁了。
的确，从踏出虚拟仓起楚言还是在戒备，不过一直都没发生什么，看上去似乎这个接收其他人命运的行为真都能够规避风险。但也不能就这么下结论，毕竟才没多久，等接下来行动再看吧。
反正现在也不急于一时，两人好好休整了一番，在家里休息了两天才再度出发。尹星渊的意思是先去八台山接上尹祺，然后再回太乌市救那些人，楚言没什么意见，反正都得去，行程就这么定了下来。但出发的时候尹星渊发现楚言又换了一台空行车，顿时十分羡慕——该死的有钱人。
这场景，倒是和从前一模一样。
倒是令人有些怀念从前逃亡的生涯了，当初易玲把他们最得鸡飞狗跳，谁能想到一切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现在一回想，易玲还挺可怜的……吧。
听完尹星渊的感叹后楚言淡淡地表示：“那我可以再做一个出来，保证一模一样。”
尹星渊赶紧拒绝：“可怜归可怜，死了才可怜，活着就讨厌了。”
“叶公好龙。”
“没有的事，还不都是你的错。”
好吧，这唠叨的本事也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