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6.你的煎饼
北以2017-09-18 20:082,718

  你的煎饼(二)

  付正豪有次不经意跟陆嘉说起,他将近一年没有见过他爸妈了。

  据说付正豪的爸妈三年前就去了外地,经营着一家小工厂,具体在加工什么,陆嘉以前问过,但当时的年纪距离那些东西太过遥远,后来也就慢慢淡忘了。

  陆嘉只知道,付正豪跟着他爷爷一起生活,日子过得不算拮据,但也没比自己家好到哪去。

  他们从初中开始就是同学,经历过中考和几次分班,竟也奇迹的从没有分开过。

  付正豪朋友一直不多,大概是性格使然,他有些沉默寡言,不喜与人交谈,是每个班里都或多或少会存在的不合群分子之一。加上初三那年爸妈离开家去外地建厂,留他一个人与爷爷作伴,陆嘉也算是看着他慢慢变得话越来越少,脸上几乎再也找不到笑容。

  陆嘉是善良的。

  他与付正豪住的弄堂距离不远,一来一往, 陆嘉顺其自然就成为付正豪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当然,大多时候都是陆嘉在闹,付正豪安静看着他,偶尔搭个腔,寥寥几句的交流。

  他似乎习惯了一个人待着,不会觉得孤独,也不会觉得难堪,甚至好像全世界的人在他眼中都是透明的,存在或消失,都与他无关,当然,这里面也包括陆嘉。

  陆嘉不是没有疏远过他,他有时候会觉得很生气,莫名其妙就冒出一个疑问,自己为什么要上赶着去找付正豪,这样一个浑身上下找不出丝毫可取之处的闷葫芦,还要被他爱答不理坐冷板凳。

  但又像是养成某种奇怪的习惯反射,陆嘉在这场一个人的冷战里总会缴械投降,最常使用的和解方式,是放学路上骑着单车悄不蔫把脚踩在付正豪车架上,搭一阵顺风车,付正豪一如既往发现了也不吭声,就更加用力踩着脚蹬往前骑,陆嘉这个时候就会笑着打趣他:“豪子,我这是变相监督你减肥知道不?”

  付正豪呢,每次的回答都如出一辙,表情还较真地让人发笑:“我这不是虚胖,我是骨架大,瘦不下来的。”陆嘉听完一般都是无语,默默放开踩在他车架上的脚,再用力向前蹬去,把他甩在屁股后又大声喊:“比一场啊,谁骑得慢明天煎饼谁请!”

  直到后来升了高中,陆嘉逐渐发现自己竟然喜欢上这样的相处方式,课业压力逐渐沉重的高中生活,那些曾经约好一起日天日地日空气的狐朋狗友们都被考不完的周测做不完的模拟压垮脊梁骨,一个个变得沉默少言,反倒像极曾经的付正豪。很多次从参考书里抬头喘口气的功夫,瞥见坐在自己不远处付正豪那张一成不变的侧脸,陆嘉总是在心里默默地感叹,原来这货早就参透人生,提前进入角色了!

  如此一来,陆嘉也就更见怪不怪,那些个跟付正豪无需约定每天一起上下学的日子早已融入习惯,成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风雨兼程。

  …………

  陆嘉收起思绪,视线重新变得清明,他抬头去寻找付正豪的身影,一打眼,就见那家伙正停在斑马线扭头盯着自己的方向,陆嘉眯了眯眼,看清对面是绿灯。

  闷骚,陆嘉嘴里嘀咕一句,脸上却是没忍住咧嘴笑起来,脚上用力踩着脚蹬,朝付正豪冲刺过去。

  两人擦着最后三秒钟倒计时冲过斑马线,成功抵达马路对面,陆嘉吹响一声口哨,挑眉看向付正豪:“可以啊豪子,这次不惜命啦?”

  付正豪平静看他两秒,低声说:“向死而生。”

  陆嘉撇嘴,觉得他又开始装老成了。

  两人一前一后骑车冲到校门口的时候距离早自习开始只剩不到十分钟。

  陆嘉推着单车边跑向停车棚边往嘴里塞煎饼,跑远了,还不忘扭头提醒付正豪:“豪子你赶紧的,煎饼待会没时间吃了!”

  付正豪似乎提不起任何精气神,他垂着头往前走,闻声抬眼看了看陆嘉,清晨阳光明媚而温暖,给空气和即将散尽的薄雾都镀上一层金边,两道视线相撞,陆嘉仿佛产生错觉,他看到他与付正豪之间隔开了一道白色的银河。

  陆嘉张了张嘴,还没出声,身后忽然响起一串打铃声,急促而醒人。

  早自习的预备铃响了。

  他赶忙支好车撑,把剩下的煎饼一大口胡乱塞进嘴里,扔掉食品袋,呜咽着朝付正豪勾勾手,转身便飞奔冲进教学楼。

  付正豪是踩着第二遍铃声进的教室。

  值班老师站在讲台上背起手,粗略扫一眼出勤人数,点点头,清了清喉咙,说:“老师现在要出去开个例会,高三的重要性同学们自己心里都有数,我就不多重复了,早自习充分利用起来,今天一整天的学习都能事半功倍,班长帮忙维持教室秩序,老师很快回来。”

  台下鸦雀无声,大家只顾闷头整理课桌或补作业,对刚才一段话罔若未闻似的,只有被点名的班长站起来,规规矩矩回答了一声:“知道了老师。”

  陆嘉目送值班老师走出教室,门被轻轻关严。

  他从书包里一本本掏出作业,那个被遗忘的密封袋也随之滑落出来,陆嘉把那一小包核桃夹在几沓模拟卷中间,猫着腰悄不蔫溜进过道,一个大跨步蹲到位于自己右前方的付正豪腿边。

  付正豪冷不丁被吓一跳,差点叫出声,他余光瞥了眼值班老师搞突击,偷偷推开的教室后门,一口气卡在胸口不上不下,脸都憋得通红。

  好在老师没有发现任何异样,略略扫过一圈,放心地把门关好,那道脚步声终于如常响起又慢慢消失。

  其他同学似乎也早都料到这一招,大家几乎是同时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膀松懈下来,四面八方开始响起嘈杂却生动的小声攀谈的动静,打破最初那道压抑。

  陆嘉看着付正豪涨得要爆炸的脸,强忍住笑意把拿沓卷子塞进他课桌抽屉,压低声音:“嘉哥是来解救你的,但是话给你放这儿,别借你同桌抄啊,回头出现三份雷同我们就死定了,你自己把答案稍微改一改,灭绝师太那双火眼金睛真不是闹着玩的,你别不当回事,还有,嘉哥请你吃核桃补补脑子,这可是嘉哥亲手剥的,丫的煎饼就没吃,再浪费了我跟你绝交!”

  付正豪似乎一时无法全部消化这段话里的几个重点,微张着嘴巴盯着他看了足足五秒,才低声说:“谢谢。”

  陆嘉拍了拍他后背,又猫着腰悄悄回到自己的位置。

  陆嘉准备好待会要复习的功课,随手捞过水杯,拧开盖子看了眼,杯底空空如也。他瞥了眼后排角落里的饮水机,然后放轻脚步挪过去,等不及接满一杯就仰头一口气干了。

  坐在倒数第二排的陈子轩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这是周五的水。”

  陆嘉奇怪地扫他一眼,继续往杯子接水:“周五的怎么了,都是纯净水,矫情啥呢!”

  陈子轩咽了下喉咙,脸色微变,指指自己身后的空位,小声说:“周五下午可是任修杰他们值日。”

  陆嘉一愣,很快明白过来话中深意,手里紧握的水杯瘟疫似的扔到一边,一只手捂住嘴巴,一只手捂向肚子,动作夸张,也顾不得其他同学异样的目光,身体蜷成一只大虾米,痛苦地干呕起来。

  付正豪先跑过来看他,陆嘉推开他的胳膊,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大声朝坐在学霸区的班长喊:“班长,我请个假,身体不舒服,我得跑厕所。”

  不等班长给他答复,他直接捂着嘴巴光速冲出后门。

  鬼知道那帮小恶霸又在水里加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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