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死后,他的鹿角冠被烛伊带走,夜阑的死对烛伊而言是一段极其伤怀的事,她感动于夜阑的绝代风华,感动于他的轰轰烈烈,可却无可奈何,只能任由他消失。
烛伊的心痛的难受。
“走吧。”莫之恒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无色莲兮浩歌,
折柳念兮浮桥,
两地兮相思,
愿翱游兮同归。”
夜十四又一次开始唱歌,她的声音很温柔,那是一种和夜阑不同的感觉,夜阑的歌声有太多的忧伤,可夜十四的却纯粹的很。
那是一种深深的思念。
对于死去哥哥夜阑的思念。
对于沐汐的思念。
在夜十四的歌声里,烛伊仿佛看到了夜阑。
他雪白的长袍恍若和山间的月色融在了一起。
他是山间的青烟,是梦,是潋滟。
有桃花在山间一点点绽开,分明不是那个时节,却异常的娇艳诱人。桃花盛开,锦衣般的铺满整个天地,绛红色香障之间,唯有这一袭白衣,清绝俗世,片尘不染。
于是,万千夭桃一起静默,沉沉等待着那点白色降临。
一片落英轻轻飘过,飞过夜阑涵远清绝的目光,落在他的指尖。
九天月色凝起点点微光,瞬间缀满这瓣落英,恍兮惚兮之间,落英突然蓬散,绽放为一声清脆的仙音,流贯天地。
那一声,清绝万古,仿佛雪夜之中,听到一声鹤鸣。而仰首之时,鹤已上九霄。
树头妖桃被这一声催动,纷纷落下,白衣男子双袖缓缓张开,他手中的脉脉星河便随之变得无边浩瀚。【节选自步非烟《华音流韶之风月连城》】
“若渺渺兮洞庭秋,
荻花不落清明雨,
浅水濯莲闻蕊香,
垂发落溪绕,
佳人笑兮难回眸。”
有碧色的蝶儿随着他的歌一起旋转,随着他白皙的手腕上下摇摆,白稠翻飞,四脚踏出轻缓的旋律,一下下敲击着人的心。
万点夭红,一齐变成天河中最璀璨的星辰,在他的指尖飞舞,在天地间飞舞,在他的无尽风华中飞舞。
烛伊再次沉沦在乐曲中,她的眼中没有妖桃,没有纷飞的蝶,没有月华,只有夜十四的白衣袂袂。
舞尽风流只余香。
那是一个少女的情怀,沐汐是她的嫂子,却也是对她极其好的亲人,沐汐被迫离开,对夜十四的伤害不比对夜阑的少。而如今,夜阑的死去也对夜十四造成了难以磨灭的打击。
有泪水从少女的眼眶里潋滟。
烛伊的心随着她痛了起来。
“披彩云兮复归来,
处荒山兮望帝乡,
隔长歌心念飘。
佩兰芷兮遗香,
撷云色以为裳,
虹霓饰罗带,
秉珪璋兮堂皇。”
夜十四的眼眶被泪水打湿,连带着声音都有了些许的哽咽,可她还在坚持。
“我为神兮君为人,
相守难许兮容毁,
妾本不弃吾曾,
朝朝明月心。
雾霭喷薄兮愿君同,
恐爱错负卿,
痴心等君应,
不见回眸兮支影,
对月独上崖。
只求今生守,
不论雨骤兮几何。【歌词改编自小曲儿《九歌》,前半首引用原文歌词,后半首因情节需要进行改编】”
烛伊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开了岚山。
手中的鹿角冠,是夜阑最后的温柔。
两个人一路回去想容山,一路上经过了太多熟悉的地方。
一身白裙缥缈如仙的女子,迷茫于长河畔。她因为心中爱着的人失去尾巴永远困身,也始终被那人精心守护着。
她什么也不想,她只想用一生爱着那个人,陪伴他。
——“跟阿演在一起的时候,才是我最开心的时候,才是我真正活着的时候。”
那个无意间闯入冉遗雪白生活,为她带来光亮的就是这个执着的想要拜自己当师父的少年。
他当年送的积雪藤还被她好好的保留着。
他当年说的每一句话她都还记得。
甚至,当年那斩在自己身下的疼痛与眼前泛滥灼眼的血色,都还萦绕在心底。
为了所爱的人甘愿化作妖魔,他身上有血债,只为了一个无望的念想和不愿放弃的执念,庞杰恨过,爱过,痴情过。
哪怕最后,他都不曾后悔。
那张绝世容颜——翩若惊鸿,让人神迷。
其实庞杰什么也不想的,他想的只是再回到从前的时候。
再在落霞峰看一次美好的夕阳。
再在落霞峰中她的眸子里看一次最美的星空。
再拥抱一次那个美丽的女孩。
告诉她——阿凝,我爱你。
我好想你。
那个如月一般的剑灵月霜,那个执着的敢爱敢恨的灵体姜烟岚。
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相守吧,把你刻进骨血里,甘愿为你放弃剑的名义,而我不论如何,都不会再允许你一个在这个世上孤独。
还有那个为了村民而努力的匠人君撷,梦使景湛。
每个人都有只属于自己的拼尽全力,一步都不能后退的理由,他们想要守护内心深处最重要的人,是他们给了他们一切。
包括爱。
月霜如月华般的笑仍停留在心里,烟岚的执念,君撷的温柔。
还有想容山的一切。阴差阳错爱而不得最终终于如愿和所爱之人在一起的青行灯,那个背负太多,能一眼看穿沉蕉一生中所有斑斓与荒芜,并一针见血的指出的端华,那个自小背负了本不该背负的惨淡命运的沉蕉。
以及温城里白天黑夜交替出现,同时爱上顾怀宴的苏弦,苏闲两兄弟。
还有……容九。
烛伊永远都忘不了和她相遇的那天。
从前有座山,山中有座茶楼,茶楼中有一女子在唱歌。
传说,只要你肯支付足够的代价,就可以听所有想听的曲儿,完成所有想要完成的心愿。
“小店九歌,专为有缘人唱歌。”
那天天上下着小雨,淅淅沥沥的将整座山都隐在雨雾中,使得一切都看得并不真切,恍惚间如同仙境一般。
无数的雨水坠落到伞面上,继而滚落成碎珠,层叠的树叶挡住了灰白色的天空,半山腰上一座简陋的茅草亭里坐着两个清丽的女子,为那陈旧莫名的填了几分诗意。
当上妖王的一瞬间,容九的惶恐似还在眼前,让她忍不住窒息。
端华,沉蕉,容九……他们甘愿在阵中,守护着梦和一切。
还有那朵虞美人。
烛伊深吸了一口气。
再回到想容山,又看到了容九,又想起了那天里的一切。
那是一抹碧色的裙摆,一双白皙的手握着一柄冰蓝色的伞,伞下凝聚升腾起薄薄的蓝雾,将她笼罩住,她的头上带着一个明晃晃的金色鹿角。
容九。
“湘非。”容九微笑,却又蹙眉,“湘非,抱歉……我来晚了。
你的真身已毁,灵犀伞只能保住你的灵魂暂时不去,在最后,你还有什么要完成的么。”
容九的语气极其平静,唇角一直扬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然而那样的弧度和语气却在此时显得异常的落寞。
容九是一个无情的人。
她面对了太多的生死。
容九也是一个有情的人。
她的朋友不多,却每一个都深入她的心。
烛伊跟在容九身后,只觉得面前的人既熟悉又陌生,容九对于她即是认识很久的朋友,又是才刚刚认识的人。
她不确定面前的人时好时坏,可当她来到这里的时候,烛伊就明白了内心里的想法——容九是一个好人。
“我知道我的灵魂里有神女之泪,你帮我治好东篱吧……”湘非笑得谦和温润,看向身侧的人,又道,“东篱,虞裳,我不怪你们。”
“容九,谢谢你。”
容九一愣,却是笑道:“谁让你谢了?”
她说着,祭出了一把七弦琴。
“住手!休想抢走他!”
那人大吼道,拿着大刀便是要砍容九,烛伊上前,提起手中的白罩提灯欲要抵挡,却忽的,烛伊身后猛的冲出一蓝色身影,只一招遏制住了他的咽喉。
那是一段静若远山的幽蓝长袍。
莫之恒。
容九微笑,素手轻弹间曲调悠扬,竟是一寸寸深入所有人的心。
湘非微笑着张开双臂,任由自己化作光点,又凝聚成两滴水珠,融入到了东篱眼中。
虞裳望向东篱,抬手抚摸了下他的眸子,道:“湘非,容姑娘,谢谢你们。”
她微笑着闭上眸子——自己夙愿已了,是该再入轮回了。
她的周身闪过光芒,化作一朵娇美的虞美人,东篱咬牙,抬手抚摸了下她的花瓣。
烛伊心中悲痛,她抬步上前将那朵虞美人放在掌心,灵力催动之下,整朵花化作一尾雪色的锦鲤。
“她将去到不老梦,五年后的夏天,你会遇到一个人,叫柒结裳,她是你的妻。”
容九淡然微笑,灵犀伞猛的脱手,整个人如同破碎的蝶儿,从半空中落下。
端华看向门外的烛伊和莫之恒,道:“你们回来了?”
两人点头,拿出手中的东西来——鹿角冠。
端华也从手中拿出朔月佩。
“劳烦二位为我护法。”端华行礼,眸子里满是认真。
端华要做的是一道以天下至宝灵犀伞,朔月佩,鹿角冠为媒介召唤天下之灵的轮回阵法,其中可能会破坏六道阵中的某些平衡,极其危险。
烛伊明白此中险恶,以自身灵力和灯使的身份护法,端华耗费巨大灵力终于将容九复活。
容九复活后,两人也离开了六道阵,莫之恒蹙眉。
“怎么了?”
“我的身份你是知道的。”莫之恒深吸一口气,看向身侧的人,“我害怕自己照顾不好你。”
“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