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云天道人回到天元堂时已接近十点。
这个时间,冷天薇和元生早已经睡下了。整座香堂只剩下贺承星还在守着,等待师父归来。
“承星?你还没睡吗?”云天一进门,便瞧见贺承星坐在天井里等他。
“师父,我正观星象呢!”贺承星看见他,朝夜空中指了指,才问:“今日为何这样晚?可是那主家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大事,明天你跟着我再去一趟,去看看风水。他们青帮,本来就不是什么善茬,人在江湖,打打杀杀是常有的事,烧出这么个香头,一点都不奇怪!”云天道人不愿多说,只拍了拍徒弟的肩头,问:“你师姐和师弟呢?都睡下了吗?”
“嗯,都睡了。元生临睡前还念叨您呢!”贺承星答。
云天道人一听这话,脸上顿时浮起一抹笑容,道:“噢?这小家伙,还是这般黏人。也罢,一会儿我去看看他去。”说罢,便径直往后院去了。
关于元生,他的身世其实比天元堂中的任何一个人都神秘。
冷天薇和贺承星到堂里那么多年,也从没听师父提起过这些事。
大家只知道他自幼就养在云天道人身边。从前他们没有进入师门的时候,一直都是他一个人带着这个孩子。因此有些街坊间的闲言碎语里,常常影射,说元生就是云天道人的私生子!
出家人犯了戒律,不知和哪里的暗娼有了那档子事,生下来这样一个野种。这种传闻既刺激又足够桃色,正是七大姑八大姨们最津津乐道的“趣谈”。
传闻这东西传久了,也就成了真的。为了保护元生,云天道人便在堂里定下了规矩——不许多与街坊们多来往来!
这也许算是掩耳盗铃吧,反正效果也是差强人意。就是是街坊们不说,冷天薇他们心里多少也是有些疑惑的。
他总说元生十岁,可冷天薇他们到堂里来也不止十年,他们来时元生就有两三岁的模样,如今却说是十岁,岂不是蹊跷?若真的细论下来,那小家伙明明也该有十四五岁的年纪。
然而,你看这小家伙,却又的确长得慢,就是一副八九岁的样子,心智也是,好像一直维持在孩童时期的状态下,完全没有少年的心思。
说来也奇,对于元生的这种状况,冷天薇和贺承星虽然疑惑,却也真的就将他当作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般对待。
秘密就在云天道人的心里,谁也不能告诉。
房间里,元生睡得正香。
油灯昏黄,映在小家伙长而卷翘的睫毛上,拉出长长的影子,似帘幕一般,黑而浓密。
云天望着小徒弟肉嘟嘟的脸颊,感觉心都要融化了。
他坐在床沿,轻轻替他掖了掖被子,不想却似乎惊动了他。只见他侧过头去,不自觉地将小脸蹭到了师父的手上,嘴里还不停咂巴着。
“阿爹……”
睡梦中,元生呓语。他本是无心,可云天听了,整只胳膊却不由一僵!
他愣愣地望了他好一会儿,才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轻轻将手收了回来。
起身离去时,他的神色凝重极了。
那一声“阿爹”,唤得极轻,声音又特别模糊,他原以为贺承星在一旁是不会听见的。却不想出门时,徒弟却还是拦住了他。
“师父,元生的爹娘,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从没听你提起过?”贺承星忍不住问。这个问题在他的心里,盘桓了不是一两天了。
“为什么问这个?”云天闻言一愣。
“元生上回问我,我答不上来,所以想替他问问。”贺承星答。
在这个问题上,贺承星撒了谎,元生从来不会问自己的身世,就好像在他的脑子里,根本就没有父母这个概念一般。
听了他的话,云天陷入了沉默。他望着远处,目光虚无,许久才叹了口气,幽幽地说:“他没有爹娘……以后不要再问这种问题了!”
“为什么?这世上怎么可能……”
“时间不早了!”云天不等他说完,就激动地打断了他,道:“你早些睡,明日一早还要去青帮做事!”说罢,便先他一步跨出房门,往自己的房间去了!
这种表现,着实反常!
贺承星望着师父离去的背影,不由发愣,他总觉得,在元生这个问题上,师父肯定瞒了他们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第二天清晨,云天道人早早地去了炼丹房。贺承星带着元生起床的时候,冷天薇已经从菜场上回来了。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她手里提溜着刚买回来的豆浆油条,心情大好,一路哼着歌去的饭厅。
“师父——承星——元生——吃饭啦!!”她一放下袋子,就扯着嗓门喊了起来。
这声音脆生生的,叫人一听就知道她的心情。贺承星在后院听见她这一叫唤,顿时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不忍心叫她等,于是立刻扯着还有些迷迷糊糊的元生,快走了两步。
“元生,快些走,你师姐等着呢!”贺承星笑着催促。
“师兄,这下你可高兴了?”元生揉着眼睛抱怨。
“怎么了?”贺承星傻笑。他这种表情,也算是百年难得一见了。
爱情使人变傻,这句话真是一点也不假。
“你看你这表情,和你平时一点也不像。真不知道师父看见了指不定会怎么想!”元生抱着手臂,老气横秋地说。
“你不许和师父说,听见没有!”贺承星闻言立刻停下脚步,故作凶恶的吓唬他。
谁知,他这话刚出口,身后就响起了云天道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