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想干什么？！”一阵不好的预感袭上肃雍的心头，他从座位上站起来，后退两步靠在墙上，脸上一直存在的从容淡定有了龟裂的迹象。
他自认人性本恶看人准确通透，却看不透阮灵均，自两人见面起，她便一直掌握全局，做任何决定皆游刃有余，面上不透一丝破绽痕迹，此人若是为友当绝对可靠，此人若是为敌则极度危险。
阮灵均看着他的面庞片刻，突然一膝点地跪在他的面前，伸手握住他的右腿小腿部拿捏片刻，抬头道：“就是这里了，之前断过。”
因供血不足，他的手自出生起便一直是冰凉的，可他不知阮灵均用了什么法子，怎么这破败的身体被她占有了之后，连手都暖了起来，这只手握住他的小腿，突然一阵酥麻的感觉直冲到他的心里，他那些妻妾用尽方法都没有能够让他有这般过电的感觉，虽然对面这女人顶着自己的脸庞，说话也不娇柔妩媚，可他觉得自己被阮灵均盯着，连说话的声音都有气无力了：“你要做什么……”
“自然是要砸了让它重新长。”这话说完，阮灵均伸手拿过一旁博古架上的一块泰山石快意淋漓的对准了肃雍的右腿，随即向下猛然砸去！
只听屋中“喀吧”一声断裂声响。全屋的人都下意识一个激励，肃雍惨叫一声，而阮灵均低头再看，就见肃雍的右侧小腿已经扭曲，正是被自己生生砸断了骨头！
这还让她不甚满意，嘟囔道：“按理应该用榔头砸的。”
肃雍虽然自幼过的缺爱，但也从没遭过这等大罪，一时疼的他喘不上气来，只能张着嘴干嚎，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阮灵均，似是不相信这个女人对自己的身体怎么能够这么狠。
“素衣，仔细对准了骨茬，把断骨接上，这几日便由你照顾他，务必让他好好休养。”把泰山石按照原样重新摆放在博古架上，阮灵均拍拍手站起来，冲着胭脂说道。
“是，将军。”此刻的胭脂虽然依旧穿着那一身有伤风化的衣衫，但表情素淡的比守寡的贞妇都正经，只见她长身肃立双手抱拳，利落的应声道。
“阮灵均！你好狠！你别忘了这具身体是你的！你难不成以为你就能永远占用我的身体不成？！你就不怕一旦咱俩身体再次互换回来，你会变成个瘸子！”由红粉美梦中陡然跌落至十八层地狱的感觉莫过于现在的肃雍，只见他看着那条弯曲歪斜的右腿，像害冷一般，剧烈的战栗颤抖起来。
“你这身体经脉不通，内息不稳，牵扯的事情人物也多杂，我不喜欢，自然是要想办法换回来的，我之前说过了，那条腿之前便断过，因军务繁忙又有大战在即，所以当时耽搁了治疗没有养好，如今你也没有什么大事，我把那条腿重新在旧伤处断开，你正好可以帮我将养一番，素衣，带肃公子去西厢房歇息。”阮灵均依旧面无表情公事公办的模样，看着肃雍认真解释着。
“……”阮灵均的表情太过认真，肃雍看着她真诚的目光也彻底搞不懂她是存心报复自己还是真的想借机养好断腿……不过凭什么她重新断骨接骨要自己来受罪！！！
还没等肃雍缓过神来，就发现自己腾空而起，竟然被素衣那般柔弱的姑娘抗在肩头，就在半个时辰前，这姑娘可还是小鸟依人的被自己揽在怀里。“放…放我下来！”
“莫动！再动只会让你腿上的伤更加厉害。”素衣一手稳住被自己抗在肩头的肃雍，一面低声呵斥着，迈步往门外走去。
“行军期间不可骚扰百姓，不可狎妓，飞轩来我黑旗军时日尚短，靖安你可知罪？”待两人消失在几人眼前，阮灵均坐回原位，目光转向阮靖安。
“靖安知罪，请将军责罚。”阮靖安听了阮灵均问话，立刻单膝跪地行军礼道。
“出行在外不便惩处，回营罚双自领。”黑旗军的规矩是以严苛闻名，双倍而罚，饶是阮靖安功夫不弱也够他吃苦头的了，是以阮灵均此话一出，周遭几个也不禁白了神色。
“是，谨记将军教诲！”阮靖安略略白了脸，身子却未见抖，语调也稳扎，按理来说入青楼也是随着素衣的暗号而入，狎妓更是与他扯不上边，但既然坏了规矩，那就没有任何理由，只需认罚便是。
“福王入金都，战局已定，黑旗军现在何处？还剩几人？”此事了了，阮灵均便问起其他事来。
“禀将军，黑旗军现在武威郡城外五里处驻扎。还剩五十八人。”叶飞轩抱拳回道。
“靖安，飞轩，明日出城指挥拔营，乔装打扮避人耳目往北行军，暗中打探单族动向。”阮灵均点点头，既然不管真假都要与单族一战，那么还是有自己人接应更好，每一场战斗她都习惯将全局掌控在自己手中。
“单族？”叶飞轩长于金都，自然对大顺周边几个经常骚扰边境的游牧部落十分熟悉，可这单族的公主不是福王的嫡妻？难道要与单族一战？
“是，单族，福王嫡妻要为她儿子争军功，我既然占了这具身体，自然要端谁的碗服谁的管，替她儿子挣得一个有资格夺嫡的身份。”阮灵均点点头，看了一眼大家道：“今晚在醉月轩闹这一场，明日起，各方探子都该知道阮灵均来了武威郡，进了肃雍的府，素衣，传出消息去，就说阮灵均与福王嫡子肃雍一见投缘，引为知己，故小住几日。”
“福王妃这是将全族身价都压在自己这个儿子身上了啊……再假装，只要刀兵一起，也是要见红死人的，不知那些族民是怎样想法，莫要弄假成真了。”听了阮灵均的话，阮靖安很是担忧的皱紧了眉，“玩火烧身可就得不偿失了……”
“不管怎样，领大顺的兵饷就要保大顺平安，在西南抵抗凫奚族与在北地与单族打都是打，至少消耗的不是我黑旗军的兵，最好借这个机会把单族打残了，保我大顺北地边境几年安宁。”阮灵均眼中闪过一道冷色，随即伸手揉了揉眉间道：“这福王妃太不了解我大顺了，夺嫡之乱的斗争是如何惨烈，她是想象不到的，唯有亲身从那条血路中杀出来，才晓得炼狱的颜色。”
“咱们若是算计单族，那肃雍会不会反对？毕竟他有一半单族血统，若是他有异心，将会是一个不稳定因素。”若是能趁机打残单族，对大顺来说是十分有利的事情，但这府中得有一半家臣是单族人，再加上这府里真正的主人也在，这计划就很难实行了，叶飞轩是标准的大顺士族子弟，自然一心为大顺着想。
“正是因为他有一半单族的血统，所以即便他是嫡子，继承皇位的机会也很渺茫……想来他自己心里也是很清楚的，所以才会如此荒淫无度放浪形骸，想要扶持一个身体孱弱又没有野心的孩子登上大位，福王妃也真是辛苦。”轻笑一声，阮灵均摇摇头道：“若是娶个望族的嫡女为妻，或许还有些许机会，可惜他的妻子也是个庶女啊……蔡氏也是北地数得上的士族了，竟然将一庶女嫁与肃雍，不是羞辱是什么？人家是结一门亲成两家之好，蔡氏是结一门亲多一仇人，糊涂啊糊涂。”
“也是，本朝还从未有过庶女为后的先例，想来也没有一个家族愿意为一个庶女的丈夫倾其所有助他夺嫡。”听了阮灵均的话，叶飞轩也是对蔡氏族长的做法深感咂舌，这个女婿就算登上大位，也不会对蔡氏有外家之情。
“你们都是最了解我是怎样坐稳大将军位置的，军队里不讲出身，我阮氏儿郎全凭军功服众，十余载同吃同住同寝，战场上并肩作战，浴血杀敌，诸位没有因我阮灵均的女子身份而有轻鄙之心，灵均深感欣慰，继续如原先般对待灵均，便是对灵均最大的尊重，所以，若是还有人以灵均的身份说事，若是还有人以灵均的身体作为要挟，诸位不必有所动摇，至少这十几年军旅生涯，灵均早已无节操可言了不是么？”正事说完了，阮灵均停顿片刻，突然略带些许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对几人说道。
这是阮靖安等人在得知阮灵均身份后第一次与阮灵均见面，一开始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不提起这事，以免尴尬，此时阮灵均率先把这事说开了，几人也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不管将军是何身份，在靖安心中，永远都是阮氏家主。”阮靖安站起身来，眼神坚定的看着阮灵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