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海棠沉寂了很久,忽然问道:『我听你父亲说,你的梦想做一名探险者,并且你组建了一支自己的探险队。』
伊诺默然点了点头。
『知道昨天我为什么会救你吗?』夜海棠端起茶水,轻轻吹了一下。
伊诺默然摇了摇头。
『抛却所有的对错,你是我的孙子。』夜海棠淡淡地嘬了口水,眼神逐渐变得平和悠然。
伊诺依然沉默。
『知道炎炽焚城为什么怕我吗?』夜海棠问他。
伊诺摇了摇头。
『每一任的血枫执法者都是从15岁担任,65岁卸任,任期五十年,我是十一代血枫执法者,任期是魔历550年到魔历600年……』夜海棠扬起了头颅,微眯着眼睛,瞧着天花板,怅然问道,『今年是哪一年呢?』
『魔历599年。』伊诺回答道。
『我是历代血枫执法者中唯一一个提前卸任的,选择闭关,是想给自己一段思考对错的时间,人这一辈子,总要有时间反思自己,不然,就会活得急促,空虚,迷茫。』夜海棠无意识地垂下头颅,低着眉头望着桌面,接着说道,『血枫执法者跟普通人不一样,杀人藤一旦寄生于你的身体,就会和你产生一种无法更改的约定,这五十年内只要杀人藤未死,血枫执法者就不会死,五十年后,就是血枫执法者生命的终点。』
伊诺突然明白了他话中的含义,难以置信地问了一句:『就是说……你……』
『魔历599年十二月的末尾,就是我生命的终点,一个将死之人,你说,炎炽焚城还需要跟我翻脸吗?呵呵……』夜海棠点起了一根烟,独自怅惘地抽着。
不知不觉间,伊诺心头掠过一片凄然,对眼前这个老人所有的怨念都化为了无形,心情复杂得难以言表,正如这个老人所说,抛却所有对错,他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一个亲人。
『我现身救下你的那一刻起,炎炽焚城就已经明白了你的身份,以及你我之间的关系,你体内有来自炎将先生的焚情炎,炎炽焚城是不可能放过你的,所以你的安全期只有不到两个月了,懂吗,孩子。』夜海棠弹了弹烟灰,抬头瞧着伊诺。
『我……』伊诺所有的话都噎在喉头。
『我或许可以当场毙了炎炽焚城以绝后患,但是你要知道,真正的大患绝不是炎炽焚城,而是将会在几天之后复活的「帝枫」,此子不死不灭,实力古今无匹,唯一能够制衡它的就是血脉药剂「雾」。』夜羽燃的脸色变得冷峻。
『我会尽力找到「雾」的,我尽力阻止这一切的……』伊诺底气不足地说道。
夜海棠安静地把那只烟抽完,熄灭了烟头,开口说道:『关于「草菅人命」我可以给你一些指示。』
『什么???』伊诺猫瞳里焕发出异样的神采,『你知道?』
『但是有条件。』夜海棠眼睛轻轻眯起,眉上燃烧的黑炎也舒缓了许多。
伊诺不禁有些瞠目结舌,问道:『夜院长,你有什么条件?』
『夜院长的条件就是……』夜海棠的目光有些闪烁不定,一反他一直以来的镇定气场,『我不想听你叫我夜院长。』
『我……』伊诺有些失措地瞧着眼前这个老人,蓦然发现,他虽然精神矍铄,鬓间却白发丛生,如果脱去那身黑袍,熄灭了眉间的黑炎,就这样眯着眼睛躺在摇椅上,或如现在这样地瞧着自己,与一个平凡的老爷爷又有什么差别?
一时间,伊诺赶走了心间所有的紧张和焦虑,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叫了声:『爷爷!』
『其实只是想听你叫我一句前辈。』夜海棠的语气带着几分淡淡的戏谑,但伊诺在他的眉宇间看到了心满意足。
『「草菅人命」不是一种药材,而是一句暗语。』夜海棠从抽屉里取出一张白纸,拿起笔在上面随意勾画了一下,将纸递给了伊诺,『看完之后,你就会明白了。』
伊诺看到,那张纸上只有一个字——蓝。
夜海棠的笔法很特别,「蓝」字上下分得很开,似乎在提醒伊诺,要从上到下去读。
中午的时候,大家基本都已经起床,唯有路晨枫和泡泡仍然睡得昏天黑地,任谁都摇不醒。
『我来!』蓝月兮搓了搓手,自告奋勇道。
然后,伊诺和众人就看到蓝月兮手中雪寒气蒸腾,瞬间凝出了一把尖锐的冰剑,狠狠刺在了路晨枫的屁股上,冰剑的末梢瞬间变成了淡红色。
路晨枫从地上一跃而起,一巴掌把泡泡打得飞了出去,在墙上弹了几个来回,摔了个七荤八素。
他一脸惊骇地瞧着笑意盈盈的众人,一只手揉着屁股,一只手揉着睡眼,迷迷糊糊地说道:『刚才做了个梦,我正在跟一个女孩子好呢,她忽然变成了一只蝎子,狠狠地蛰了我一下!』
『本王刚才正梦见自己坐在「金光赤城」里享用金币,忽然发生了大爆炸!本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炸得飞了出去!』泡泡也惶恐不安地大叫道。
众人闻言都哄堂大笑,霜辰织梦兴致盎然地蹲了下去,用素手帮泡泡擦干净眼屎,拍了拍它黄澄澄的大脑袋,嫣然笑道:『泡泡,你好懒……』
泡泡第一次感受到来自霜辰织梦的亲热,顿时觉得受宠若惊,指着路晨枫大叫道:『霜辰姐姐,你不知道,都怪这只臭鸡蛋的传染,我以前很勤劳的!!有道是,三更灯火五更鸡,一日之计在于晨,姐姐,你知道吗,以前有一个闻鸡起舞的成语,就是来自于本王的典故!』
路晨枫看得艳羡,便说道:『冰窟窿,我的眼屎也很多的,还有鼻屎……』
话音未落,蓝月兮一脚狠狠地踢在了他负伤的屁股上,大吼道:『懒驴!快去洗漱!等下还有任务呢!』
路晨枫不满地挠着鸡窝头走去了洗手间,泡泡小尾巴似地紧跟其后。
麦思遥一大早就不见了踪影,不知道去哪里神游了,众人也懒得管他,洗漱完毕,吃罢午餐,收拾好行头便决定出发。
周末的阳光正好,天空海蓝,白云堆叠,鸟鸣灵动,风儿温柔,牙牙载着五人一宠,踏着醉人的风光驰骋在路上。
蓝月兮的心情颇为不错,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曲子,霜辰织梦安静地欣赏着沿路的风景,路晨枫和泡泡不知道因为什么又吵了起来,泡泡说路晨枫是一只臭鸡蛋,路晨枫则认为泡泡像只大粪球,乐心鱼虚心向伊诺请教着「猫族烤鱼术」的做法,伊诺告诉他口传是不行的,必须要亲身试验。
不到半个钟头的工夫,众人便出了枫语城的南城门,踏上了那条石砖铺成的苍梧古道,路上青砖迤逦,行人随处可见,商车络绎不绝,一片繁荣景象。
快要走到古道中段时,众人看到一辆装饰华美的商车迎面驶来,商车上插着「飞霜商会」旗帜,几批蓝鬃马不急不缓、踯躅而行,为首的马匹上坐着一个满脸油脂的中年人,正是他们见过的霜辰逸。
『真是冤家路窄呀……』蓝月兮皱眉小声说道。
霜辰织梦的脸色冷落下来,一言不发地别过了头去。
擦身而过的时候,霜辰逸扬了扬马鞭,向他们打招呼道:『各位小友,真巧啊……』
『嗯,挺巧,大总管今天好像没有神志不清,一眼就认出来我们了。』路晨枫呵呵冷笑着说道。
『听说众位抄了炎炽大元帅的老窝F司,可真是「年少有为」啊,只是世道快要变了,我劝众位还是赶紧向炎炽大元帅负荆请罪为好,炎炽大元帅胸襟开阔,念你们年少无知一定会网开一面,可别以为现在没人管你们,你们就真的安全了。』霜辰逸满脸善意地规劝道,笑容堆砌成一层层肉丘。
蓝月兮勃然大怒,俏脸发红,大骂道:『死胖子,回头我先拿你开刀!』
『哎呦,公主小姐,属下冒犯了,居然忘了下马给公主小姐行礼,我霜辰逸真是目无尊卑……』霜辰逸喝令停下了商队,翻身下马向蓝月兮深深一揖,『虽说飞霜商会现已归炎龙势力统辖,公主小姐并无权利过问,但这表面上的礼节还是要有的,哈哈……』
霜辰逸飞身上马,一扬马鞭,商队徐徐前进,路边刚好有一摊积水,马匹信步踏在上面,泥泞溅了众人一脸,霜辰逸装作没看见,大笑着从众人身边经过。
『哼!』蓝月兮怒气填胸,擦了擦脸上的泥水,狠狠地拍了一下兽背。
牙牙不忿地甩了甩身上的泥水,踏开步子再次奔驰。
『看来炎炽焚城早已架空了王室,现在连这走狗都有恃无恐了。』伊诺淡淡地说道。
『今晚我要回去看父王和母后,王宫里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不知道他们现在还好吗?』蓝月兮蹙眉道。
『12月12日是所有学院的探险者参加枫叶洗礼的时间,也许就像麦司长说的那样,炎炽焚城会在这一天实施「降枫神计划」,帝枫一旦真的复活了,国王和王后大人肯定会陷入危险。』霜辰织梦面色严肃地说道。
『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现在「草菅人命」和「狼族之血」还都没有着落,我们要赶紧了。』乐心鱼也一脸忧虑。
『葱妹说,「草菅人命」他一定可以弄到的,我相信他,我们只需要找到狼族之血的下落!』伊诺沉声说道。
按照麦思遥绘制的草图,众人果然看到一条小溪横穿而过,众人调转方向,沿着那条小溪逆流而上。
河畔生满了荒草,显得空旷而凄然,不多久,众人就看到一株枯死的垂杨。
枯杨树的四周生满了野草,杂乱的草丛中掩藏着一方小小的土堆,众人环目四顾,附近再也没有另外一株杨树,显然这个土堆就是曾经的狼族首领——艾弈翎的墓地。
伊诺不消多想,从牙牙背上跳下,伸出「碎甲利爪」就开始了掘土,其他人都在旁边搭手,挖到数尺深后,众人看到了暗红色的棺皮,又忙活了十几分钟,路晨枫、伊诺、乐心鱼三人将那口棺材抬了出来。
『我们这样掘人坟墓,是不是不太好……』乐心鱼迟疑着说道。
『当然不好,但没别的办法了!』伊诺一式「开膛取膘爪」将封口处的机关劈断,众人一起用力掀开了棺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