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声音传来的方向,炎炽焚城脸色剧变,冷冷注视着信仰广场的入口。
一个满嘴獠牙的巨兽载着一群少年少女,狂风暴雨般冲进了广场,为首的是一个独耳青发的猫族少年,声音的发出者坐在猫少年身旁,手持一把大剑遥指炎炽焚城。
丁小香看到父亲丁戈正匍匐在血泊之中,脸上血色全无,从飞驰的兽背上跳了下去,连滚带爬地扑向了父亲。
『炎炽焚城,你蒙骗天下民众,将炎将前辈囚禁在F司中,并且勾结境外异族,葬送我族国土,你为臣不忠,为子不孝,不配当枫叶王国的首席大元帅!』蓝月兮破口大骂,声音清冽明亮,传进每个人的耳中。
麦思遥远远地望见那群少年少女的身影,脸上露出了欣慰和狂喜杂糅的神色。
炎炽焚城缓缓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脸色阴森晦暗,微微一笑,说道:『炎将是本座生身之父,也是万民心目中的战争英雄,他早已在十几年前寿终正寝,安息在王城北区的英雄陵墓之中,小朋友们,你们是不是精神失常了?』
『我呸!我们亲手把炎将前辈从F司救出来,你居然还敢大言炎炎地狡辩!』蓝月兮大叫道。
那个高高瘦瘦的紫衣老人起身而立,白眉微微皱起,凝视着伊诺等人,朗声说道:『各位小友,按照你们的说法,请问,炎将先生如今身在何处?』
伊诺瞬间反应过来,此人就是麦思遥特邀的贵客——枫叶王国第一法庭庭长风正中。因执法公正严明、铁面无私,在民众心中享有极高的声誉,在学员们面前自然也颇有信服力。
『炎将前辈他……他化成了灰烬,现在……现在已经不在人世了,这都是我们都亲眼所见……炎炽焚城,你就是一个欺世盗名的大恶贼,枫叶王国的头号公敌!』蓝月兮含泪骂道。
麦思遥听到这里时,身子猛烈地摇晃起来,一名士兵扶了他一下,他才勉勉强强站稳。
炎炽焚城的眉头悄然舒缓,冷笑着说道:『九公主说本座囚禁了家父炎将先生,而你们把他从F司救了出来,说一句心里话,本座倒真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家父若还在世,那是枫叶王国举国之荣幸,我炎炽焚城与家父阴阳相隔十数年,心中思念一刻未曾变淡,又何尝不想看到家父死而复生。可是九公主又像是在讲笑话一样,说什么他已化成了灰……
九公主,你如若觉得本座不足以担当首席大元帅一职,直言不讳就是,我炎炽焚城可以即刻卸任,何必拿家父的声誉当成儿戏来谈,家父为国戎马一生,英魂已经安寝,这是举世皆知之事,九公主因个人情绪而对本座乱泼脏水,真辱没你所谓的王者之风。』
『炎炽烧城,你可真是能言善辩啊,炎将他老人家养了你这个儿子,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你把他囚禁在地牢里当试验品对待的时候,难道心里就没有过一丝的愧疚吗?哦,对了,你本来就是个畜生,畜生怎么会有负罪感。』路晨枫横眉讥讽道。
『F司的试验品中确实有一位老人,不过那个人是一个死囚犯,你们难道要告诉大家,他就是炎将?今天主持司法的风正中先生也在场,满座宾客都是见证人,我炎炽焚城很乐意跟你们当场对质,而你们又说所谓的「炎将前辈」已经化成了灰,呵呵……你当这在座上万人都是傻子吗?』
炎炽焚城眉间杀机陡现,厉声大喝道,『你们擅闯F司禁地,杀我炎魔组家臣,捏造事实污蔑本座,毁我炎炽族清誉,来人,给我拿下!』
众学员们群情激愤,纷纷声讨伊诺等人居心叵测。
伊诺也并不觉得奇怪,炎将已经过世,F也灰飞烟灭,一切证据都无影无踪了,仅凭他们这些少年少女一面之词,又怎么可能撼动英雄后裔炎炽焚城在年轻人心中的地位。
正在那队赤甲士兵向他们冲过来之时,炎炽佚影从伊诺众人背后走了出来,她仰起头瞧着炎炽焚城,眼眸中叠满了难以言说的悲恸,凄然摇了摇头,说道:『父亲大人,停手吧,爷爷已经不在了,究竟要怎样你才能满意?』
炎炽焚城脸色大变,低声喝道:『佚影,你在胡说些什么?给我退下!』
炎炽荣勋见状赶紧冲了过去,拉起炎炽佚影的手就走。
炎炽佚影一把甩开了哥哥的手,眼眸中积满了泪水,大声说道:『父亲大人,你不该这么对爷爷……今天这么多人都在场,我希望你能够承认自己的罪行,还爷爷一个公道,也还天下人一个公道……』
『她疯了,荣勋,把这个疯子给我带回去!』炎炽焚城怒吼道。
炎炽荣勋从背后拉住炎炽佚影的胳膊,怒容满面地说道:『佚影,你居然还敢到这里,快跟我回去!』
风正中看出其中有事,挥手制止道:『放开她,让她说。』
炎炽焚城瞬间变作一头暴怒的狮子,冲着炎炽佚影咆哮道:『好,好,你来说,你这个养不熟的家畜,带着一群外人对老子指手画脚,你说啊,我倒要听听,我不孝的女儿是怎么在外人面前诋毁她亲生父亲的,你快说,说说我都做了什么?让所有人都听见,你倒是说啊!!』
炎炽佚影瘦弱的身躯不停颤抖着,泪水从脸庞一滴滴滑落,嘴唇翕动着,话却梗在喉中。
伊诺看出她被炎炽焚城的威势所慑,精神正处于崩溃的边缘,连忙拉住她的手,望着她的眼睛,柔声说道:『佚影小姐,你不要害怕,我们都在你背后,勇敢地说出来吧……』
『伊诺,我……我好难受……』炎炽佚影紧紧地抓着伊诺的手掌,泪水不断地从眼眶中涌出。
炎炽焚城见状暴吼道:『妖奴,把你下贱的爪子从我女儿身上拿下来!你怎么配碰她的身子?!』
伊诺丝毫不为所动,怒视着炎炽焚城,大吼道:『你不要说话,让她说!』
『荣勋!杀了他!』炎炽焚城朝着伊诺背后大叫了一声。
伊诺没有意识到会发生什么,只看到炎炽佚影的脸容霎时失去血色,用力地将他朝着旁边推去,他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在地上,回过头去却看到——
炎炽荣勋烈焰环绕的右掌轰在炎炽佚影的胸口,她的嘴巴微微张开,殷红的血从唇边流出。
伊诺目眦欲裂,大吼道:『你杀了她!』
『我……不……我没有……』炎炽荣勋失神地瞧着自己的手,还有正缓缓倒下的妹妹。
伊诺状若疯癫地爬了过去,扶起炎炽佚影的身子,一时间手足无措、心慌气软,不停地说道:『佚影小姐,你还好吗?』
『伊诺,对不起……我……我说不出口,我……我害怕他的眼神……』炎炽佚影躺在伊诺的怀里,虚弱不堪地说道。
『你对我没有对不起,我欠你太多条命,我还不起这么多,所以只求你活着,让我心怀感激地看几眼就够了,你为什么要帮我这么多,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我只是个猫族妖奴,我配不上你的付出……我配不上……』伊诺抱着她,泣不成声地说道。
『我们……我们的,我们的……』鲜血从她口中不断涌出,但她还是坚持要说话。
『我在听着……』伊诺哭着说。
『我们的……记忆,在……在失忆森林,我欠你的……欠你的……』血沫在她唇边越堆越多,伊诺伸手帮她擦去,她倔强地撑着最后一缕神识,紧紧地抓住伊诺的手掌,含混不清地说,『记忆,在……在那里,带我去……』
『好,我答应你!我带你去!』伊诺抱着她轻如棉絮的身子,昂首站了起来。
『家丑,真是家丑,我炎炽焚城的女儿,竟然和一只妖奴牵扯不清,云元首,本座对不住你!』炎炽焚城阴沉着脸,对云戟说道。
云戟双目早已血红,一把抽出戮脏戟,身形在空中疾射,戟尖上紫光暴闪,直取伊诺后心。
麦歌手中短剑吟啸出几段月光,将那柄杀气如虹的短戟拒在半空之中。
『云戟,这里是战魂学院。』麦歌脸色冷若寒铁。
那一群身披甲胄的士兵一拥而上,刀锋剑阵肃杀如林,将伊诺、祝凌、厉天成以及猫牙探险队的其他队员困在中心。
『闪开。』伊诺缓缓抬起头。
士兵们非但不退,反而又进逼了几步,战刀的锋刃离众人只有不到一米的距离,所有人都做好了战斗准备。
路晨枫拔剑护在伊诺面前,狂笑着说道:『来吧,小兔崽子们,让本帅领教一下动物的剑术。』
一场血战已经在所难免。
怀中的炎炽佚影眼神越来越涣散,她用沾满了血的手掌,紧紧抓住伊诺的衣领,挣扎着吐出了几个字:『这里好吵,带我走……』
伊诺胸腔中怒火狂飙,双目血红如魔,仰天大吼了一声,血色的岩浆从地面上喷出,空气扭曲的一瞬间,那队士兵化成一片烟尘,一条尸烬飘扬的通道出现在面前,伊诺抱着炎炽佚影从人群中冲了出去。
炎炽焚城惊恐地望着那昙花一现的血红色,身子一软坐倒在了椅子上,脸上充满难以置信的神色,喃喃地说道:『焚情炎,不……不可能……』
『佚影小姐,你要撑住……』伊诺在空荡荡的校园中奔跑着。
炎炽佚影苦苦支撑着最后一缕清醒,不停地伸手指点给伊诺方向。
伊诺在她的指点下穿越了F司附近的那片荒坟,来到了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奇异地方。
眼前是浓绿连成一片的雾岚树群,碧绿蔓延的草地,以及点缀其间的无名野花。那股淡淡的野花香溶解在了空气里,和她身上的味道混在了一起。
炎炽佚影虚弱地抬起胳膊,指着前方一颗最高的雾岚树:『伊诺,你看……你看树顶上……』
伊诺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过去,那颗雾岚树的树顶上挂着一颗晶莹剔透的水晶球,阳光被水晶球过滤成美轮美奂的光影,在树顶上闪耀出白昼的迷幻星光。
『我们的……记忆,在那里……』炎炽佚影眼神迷离地瞧着那颗水晶球,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举起的手臂缓缓垂落了下去。
伊诺心中骤然一沉,失声叫道:『你不要死……』
『放心吧,猫族妖奴,我……我只是想睡一觉,死……死不了……』她笑着说。
伊诺看到她的眼睛安然地闭上,身体以一种很快的速度完全放松,伊诺把手轻轻地放在她的鼻间,却已经感觉不到一丝呼吸,他的心瞬间沉没到了海底,将炎炽佚影的遗体轻轻放在草地上,朝着那颗高耸入云的雾岚树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