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 凯旋，明天见
赫凯旋并不愿意充当保镖这个角色，骨子里，他就不喜欢跟陌生人接触，觉得会很麻烦。更何况是个大二的女生？只是，凡是舅舅、舅妈的要求，他都很难拒绝。毕竟，这些年他和妈妈承蒙舅舅、舅妈照顾。
高一那年，被总公司派去常驻山东分公司的父亲终于向母亲赵兰摊牌。在那边早就有了另一个家，并且即将迎来一个小生命。
赵兰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她宁愿装聋作哑，宁愿承受着老公还有别的女人和孩子的事实，也不想离婚，不想自己的儿子失去父亲，也不想自己失去曾经一见便倾心，想尽办法也要得到的男人。
但，凯旋的父亲很坚决。当年，因为在赵兰大哥赵波的领导下混前程，无奈娶了她，不仅谈不上什么感情，甚至心有怨恨。赵兰压根儿不是他的理想爱人，她婆婆妈妈叽叽喳喳，学历不高，却因为有个国字号大集团当一把手的哥哥便很是高傲，凡人看不起。尽管总是把家收拾得干干净净，有着一手好厨艺。却在某一通张家长李家短的小市民般的喋喋不休中尽显尖酸刻薄，让凯旋父亲恨不得立刻变成聋子。难得的是，儿子成绩优秀、老实听话，便又一忍再忍。本想看在儿子的份儿上凑合度日。却迎来转机。凯旋父亲调到另一个单位，脱离了赵波的麾下，并得以晋升。山东分公司的负责人，虽不能与赵波相提并论，却也算扬眉吐气。公司里年轻貌美，又温柔体贴的女孩子主动投怀送抱，还送来迷妹般的潜心崇拜。让他的心如同吃了秤砣。
赵兰的字典里就没有吃亏这两字，却实实在在地在自己的婚姻上吃了亏。凯旋的舅舅和舅妈气不过，让赵兰去凯旋爸爸的公司找领导告状。这个处处斤斤计较的女人竟然摇头不允。这可能就是一物降一物吧。凯旋一直认为妈妈始终爱着爸爸。她内心隐匿的柔软便会在自己最难的时候也给予对方。
那时候，凯旋一下子从无忧无虑的半大小子变成了寡言落寞的少年。看起来，凯旋与肖真经历相仿，却有着非常不同的性格走向，大约和身边的人对自己的影响有很大的关系。赵兰在前夫那里吃了哑巴亏，便把所有对婚姻和感情的仇视传递给凯旋。凯旋变得更加孤僻，自尊与自卑像一对孪生兄弟般牢牢紧紧地粘合在一起，占据心底。
幸得舅舅、舅妈的照顾维护，帮衬着他们娘俩，将他们的住房置换到自家附近，还以借款的形式给凯旋买了一套小独单。那原本是要送凯旋出国留学的钱，但凯旋生平第一次违背舅舅的意愿。他没有太远大的抱负，就想考取好的大学，学自己喜欢的计算机专业，做一份相关的收入尚可的工作。他恐惧一个人漂泊异国他乡，不敢想象那样的无尽黑夜里，他靠着什么力量入睡。赵兰也不想他出国。出国留学，费用不是三五十万就能应对的。除了前夫，赵兰对哥哥嫂子最为有情有义。他们对自己的帮助已经很多，她不想欠更多。从打离婚后，直到凯旋上大学去了北京，他们两家人每天都是一起吃晚饭的。可以说，赵波是凯旋的舅舅，也如同父亲。
凯旋知道舅舅很疼爱他，一方面是可怜他没有父亲，另一方面是他成绩足够优异。舅舅像对待儿子一样，对他事无巨细。考研还是就业？考研，舅舅决定。研究生毕业继续读博士吗？不读，这个学历已经可以去到一个好的单位。那去什么单位呢？凯旋想随便应聘一些与专业相符的公司。舅舅否了，他自有打算。赵兰倒是激动地落泪，告诉凯旋：“你舅舅真是我们娘俩的大恩人，他就早想好了你的出路。”
舅舅的安排是让凯旋去一家经济效益最佳的银行，做对公业务。而舅舅所在企业便会成为他的最大客户。从此，便可以一劳永逸。当然，这些也都在合理合法的范畴内。在保持着良好业绩的同时，凯旋也可努力去拓展新的业务，而那些新业务，都不可避免会看在赵波的面子上，让他顺利拿到。
这简直就是一帆风顺的模式。比起很多应届毕业生，真的少奋斗十年。怎么看，都是上上策。比娶了富二代千金小姐都舒坦。可赵兰对凯旋的下一步希冀就是盼他找一个富二代或者官二代的女朋友，如此，再少奋斗十年。
凯旋对他们的种种计划和期许，都未提出异议，但内心是抵触的。于是更加寡欢。也就是疯疯癫癫的舅妈，才能让他放松精神。所以舅妈的求助，他只能照办。凯旋心想，总比让他教授英语强多了。因为也尝试过，听着舅妈蹩脚的发音，凯旋把会的单词都忘了。
“听说你是即将毕业的清华的研究生。”十五分钟的步行已经过半，晓溪打破沉默。
“嗯。”凯旋惜字如金。
“跟你说个秘密。”晓溪似乎没看出来身边这个个子不高，斯斯文文的年轻人的不情不愿，“北大清华，那是我梦想的地方，可惜没考上。”
“哦。”凯旋还是一字箴言。
晓溪在月光下吐吐舌头，这个人真的好拽呦。可人家有拽的资本呀，人家是清华才子呀。
“哇，那颗星星好亮呦。”晓溪清脆的声音划破夜的沉寂，“你快看你快看。”
凯旋真的抬头去望，却根本不见星星。
“哪有什么星星，今天阴天，云层很厚，星星很难看的到。”凯旋觉得这个女孩子很蠢，实在不忍心，只好给她讲一讲基本常识。
晓溪却摆了一个胜利的造型说：“终于说了一大句话，哈哈，我赢了。”
“你是故意迫我说话。”凯旋很惊讶。
晓溪晃着肩点着头：“对呀，这么长的一段路，我可不想变成小哑巴。重新认识一下，吴晓溪，请多多关照。”
“赫凯旋，请指教。”凯旋自己都奇怪，他竟然顺着这个女孩子说了起来。这么想着，他不禁微微笑了笑。
“你笑了。”晓溪做了一个双手将嘴角向上拉起的动作，“你会笑的，哈哈哈。怎么样，笑比板着脸帅多了呦。”
晓溪银铃般的笑声让凯旋的整颗心都明快起来了。他偷偷瞄一瞄，眼前这个女孩子中等身材，齐肩直发，露出眉毛的刘海，透着纯真活泼。鹅蛋脸，眼睛不大，笑起来眯眯的，因为总是笑着，眼睛便总是眯着，显得很小，却很有光彩。人算不上漂亮，但却有一种浑然天成的清爽大方、无拘无束。吸引着别人的注意，让人很乐意亲近。
“喂，凯旋，明天见。”分别时，晓溪冲着凯旋的背影，意味深长地说。
凯旋的脚步迟疑了下，他想回身，想微笑着也道一句明天见，却不知为何，腿像灌了铅。他就是一个纠结的人，从来都不算干脆。
走出一段，凯旋还是转回了身，只是晓溪已进了宿舍楼，无了踪迹。望着一片空荡，凯旋莫名失落。
那一夜，赫凯旋失眠了。竟盼着天明，继而天黑。盼着他继续去给那个爱笑的女孩当保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