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就是大家随意参观,学院害怕客人无聊,特此举行了很多活动,这里面最有名的就是惠堂书院每次考试都会有的一项,作诗,这次也特别划下一大块的地方,给大家来吟诗作乐,虽然面上说的娱乐,但是大家都不愿低人一等,绞尽脑汁。
“如初,我们也去看看吧。”
沈如初只是客气的点头,她并不是很想去,但是出于礼貌还是来了。
诗会设在牡丹园里,一路上香气四溢,让人的心情都开始变的美好起来,不经说道:“绝代只西子,众芳唯牡丹。”
田继柔笑言道:“你若是站在花丛中,那肯定是人比花娇。”
沈如初本来说话,就听到旁边有人说道:“国色朝酣酒,天香夜染衣,世人皆爱牡丹,连小姐这样美貌的人,都不能免俗呀。”
转头望去,竟然是之前有所言语的云彦秋,两人行礼,沈如初只是淡淡一笑,手指抚摸上那娇嫩的花瓣。
“不是所有人都有’予独爱莲’ 的清新脱俗,牡丹,惟取红白单瓣者入药,主治寒热,中风螈 ,惊痫邪气,除症坚瘀血留舍肠胃,安五脏,疗痈疮,小女子观小王爷面色潮红,或许是偶染寒热,不如试一试这等俗物,效果还不错。”
说完不卑不亢的曲礼离开。
云彦秋一脸玩味的看着离去的女子,心中在思索着什么。
看着周围高谈阔论的人群,沈如初只想安静的坐在角落里。
“院长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大家都望了过去,沈如初亦然,她很想了解一下这位老院长的事情。
老院长即使近距离看,也是自成一派,让人油然而生的肃静,面带笑容,却又给人一种威严。
“怎么样?看你们谈论的很激烈,有什么想法吗?”
大家一听,争先恐后的来阐述一番自己的想法,老院长都是笑着点点头,偶尔发表一下自己的言论。
田继柔站在后边,左右看了一番,发现江元白向这边走来,两人目光对视,很快就明白了。
田继柔来到沈如初的旁边,打着耳语跟她说道:“如初,你知道吗?老院长最喜欢一首诗……”
沈如初听完品鉴了一下这首诗句意境,即使自己不是很懂诗律,也觉得写的很好,因为心里在想着这首诗,所以根本没有看到天继柔那双算计的眼睛。
“既然你们的性质这么高,那我也把这幅我闲来无聊画的画给你们看看,这幅画没有题词,你们觉得应该提一首什么样的诗呢?”老院长拿出一幅画,放在桌子上,那是一副仕女图,画中女子面色轻柔,穿着一件略嫌简单的素白色的长锦衣,眼神看着远方,即使如画,也能看出女子脸上的悲伤,都说画由心生,当你的心境看到这个人的时候,你画出来就是什么样子的。
一时间大家都积极踊跃,沈如初本想往后站,却不知道谁推了自己一把,一下子就来到了众人面前,所有说话之人都停止了谈论,看着突然冒出来的沈如初。
老院长眼底倒是闪过一丝惊奇,像这种诗会来的大多是男子,像她这种敢于站出来的就更少了。
“这位姑娘有什么好想法吗?”老院长能开书院,就不是迂腐之人,他其实很早以前有想过开一间女子学院,但是这样惊世骇俗的壮举还是被其他人给扼杀在了摇篮里,但是并不妨碍老院长对于所有有才之人的欣赏。
沈如初当下是慌张的,如果是在太医院,自己自然心有成竹,但是这种根本不擅长的事情,却让她有点慌了,想要找到解救自己的人,却发现周围全是一双双看笑话的眼睛,还有嘲讽的笑容。
似乎你沈如初,生来就是被人嘲笑的。
云彦秋那样的身高站在后边也依旧能看见惊慌失措的沈如初,嘴角露出坏笑,难不成一幅画你还能说出入药的事情来?
那样的眼神激怒了沈如初,她慢慢沉着下来,这样举动以为她已经认输,老院长面上虽然没有表现什么,但是心里却已经摇头了,看来她不过是来看热闹的普通女子。
就在大家已经打算放弃她的事情,沈如初突然抬头,那自信的笑容让周围人看见了不一样的色彩,拿起旁边放着的笔,女子袭青衣,模样端庄,青丝披落,仅仅用一条粉色的发带系着,凤眸潋滟,手持狼毫勾线,笔落即出,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老院长看着嘴角上扬笑容的女子,低头专注的书写着,那一时间似乎看见了画中之人,恰好都是青衣,老院长想起自己那位夫人离去之前都眼神都如这位女子一般,神采奕奕,一时间竟然晃了神。
周围人都围在沈如初的四周,想要看看她究竟写了什么样的诗,还敢如此大胆的题写在上面, 但凡跟这个学院有渊源的人,都知道这画中之人就是那位已故的院长夫人,那位夫人可以说是非常有才气的女子,她的一生也是非常的传奇,两人非常相爱,只是最后抑郁而死,大家都不明白为何。
但是从那以后,院长总会站在那棵树下暗自伤魂。
“此处吾心谁晓?万物奇迹独好。君来此地一遭,荒芜不生寸草。”旁边有人把这首诗念了出来,一时间大家都不再说话,一脸吃惊的看着沈如初。
为何是这首诗?!
难道她不知道这首诗是院长夫人生前最喜欢的诗吗?这是犯了大忌啊!
沈如初放下笔,满意的看着这幅因为有了这首诗而完整的画,抬头却发现不是自己所想的赞赏和赏识,而是一种幸灾乐祸,心中不免浮起一丝顾虑,难道……
这个时候田继柔悄悄的走了过来,一脸着急的说道:“如初,你怎么如此心急,刚才你问我院长最喜欢什么诗,我说了这首,但没想到你竟然写了出来,这是院长夫人最喜欢的诗。”
后面的话没有再说了,沈如初是个明白人,一想就想到了,侧目看着田继柔那一脸着急的样子,心中无限冰冷,这个世界真的没有人可以相信。
周围人散发的讥笑,感觉天旋地转,这一刻感觉自己成为众矢之的,没有朋友,没有家人,那样孤独,那样无望。
浑身开始冰冷,她明白如果自己得罪了老院长,那以后自己肯定会过的很难,因为老院长带出来的学生,没有一万也有一千,如果知道自己故意在老院长的伤口上撒盐,那以后有的是人给自己找麻烦!
大脑已经不能运转,好冷,好冷……
心口为何暖暖的,那样的舒服,从心口的位置散发出一种包裹的温暖,温暖自己已经冰冷的身体。
是什么。
手心放在胸前,隔着衣服能体会到那份温暖。
竟然是之前楚王送给自己的吊坠,想起他当时眼神柔情的说道:以后有他。
心情突然因为这一个小小的吊坠而变得开心起来,自己并不是孤立无援的,自己还有天真,还有梦醒。
还有那些一直心存善念的人们。
田继柔脸上露出得逞的笑容,但是转瞬即逝,拉着沈如初对着老院长道歉道:“院长,是我没有给如初说清楚,这事都是我的错,请您一定不要怪罪她,她只不过是想见见院长您罢了。”
田继柔的表演是完美无瑕的,周围人几乎都被她骗了过去,很多男子本来就心系田继柔,更加对沈如初这种心机沉重的女子很是厌恶,周围不堪入耳的话都随之而来。
老院长岂是那种斤斤计较之人,当下摆手说道:“这事……”
话还没有说话,就听见沈如初高调的说道:“院长,如初鲁莽,自作主张的写了令夫人最喜欢的诗词,但这并不是如初为了表现,而是因为如初觉得这首诗还有它另外的一种含义。”
周围马上响起了轻笑声,觉得她就是最后的垂死挣扎。
但是老院长倒是来了兴趣,问道:“你倒是说说看,这首诗还有什么不一样的解读吗?”
这首诗自己已经研究了无数遍,最后还是觉得太过伤感,阿清(院长夫人)是在怪自己,她是在怨自己!
沈如初甩开田继柔的手,走到那副画面前,那份自信让她自带光芒,她缓缓读出这首诗。
“此处吾心谁晓?万物奇迹独好。君来此地一遭,荒芜不生寸草,这首诗是如此的悲情,这里是我的心,本来万物生长,后来你来这里走了一遭,便荒芜寸草不生。”
不高不低的声线,缓缓的读出这首诗,没有哽咽,没有皱眉,只是这样平淡的读出来,却让人觉得万般悲凉,仿佛由内而外,让人一下子就感受到了那份怨念和难舍难分,却又无可奈何。
老院长的心一下子就被揪了起来,即使已经过了这么久,依旧无法忘记阿清离开时的眼神。
“快别说了!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江元白大声喝道,脸上有着怒意,站在沈如初的面前,指着沈如初。
周围马上就有附和之声。
“作为惠堂书院的学生,我是绝对不允许你这样让院长难堪的!”
大义凛然的样子,做足了好学生的样子,不清楚的人都会为江元白的尊师重道而竖起拇指。
听着周围人的称赞声,沈如初只是低头吟笑,开口说道。
“江公子在家里待太久了,如果不出来表现表现,害怕大家忘记你了吧,不要着急,以后有着你表现的机会。”
江元白气急败坏,如果不是你这个女人,自己会变成这个样子?!
沈如初看着老院长,淡淡的说道:“院长,如初并不是在您的伤口撒盐,而是如初以为令夫人如初才气的女子,怎么会一直对这样悲情的诗偏爱有加,因为这首诗还有它另外的意思。”
说完沈如初,把桌子上面的画翻了一面,念道:“荒芜不生寸草,君来此地一遭。万物奇迹独好,此处吾心谁晓?”
一样的诗句,一样的字眼,只是顺着念和倒着念,就能产生如此大的差别,老院长面露震惊,已经多少年了,自己都习惯这样不温不火的样子,今天却因为一个丫头的一首诗,让自己整个心都跳动了起来。
颤颤巍巍的走了过去,拿起桌上的那幅画,因为是背面,所以必须对着阳光才能看清。
阳光透过那幅画,把画中的女子照耀的如初柔美,本来应该由的悲伤,似乎被暖化,眼神眺望远方,眼神里更多的是期待和爱恋,这是一位女子期待夫君的样子,是女子信任夫君的样子,是女子对夫君所有的依赖。
耳边缓缓的想起那句话:“郎君,阿清无悔。”
两行清泪随着那已经被岁月刻画的皱纹中滑落,不似女子的梨花带雨,那是一种男人‘只是未到伤心处’的悲伤。
江元白根本没有理解刚才沈如初已经把这首诗倒着读了,还一脸嘲笑的说道:“沈如初,你莫是脑子已经坏掉了,这样戏耍我们很好玩吗?你现在最好跟院长道歉!不然我们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也有一些趋炎附势之人跟着喊道,还说什么才子佳人,根本什么都不懂!
云彦秋虽然不是在京城生活的人,但怎么说也是受过教育的,在沈如初读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眼神里划过惊艳,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能想出这样的办法,不知道是运气还是实力。
心里对她的想法越来越深了。
老院长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心里什么都懂,摆摆手对着沈如初说道。
“我钻研了这么多年这首诗,一直在想着这首诗的意境,却不管怎么想都是悲伤的,今天你另辟新径,倒着把这首诗读了一遍,一下子就赋予了它新的生命,不得不说你这姑娘很厉害啊,如果不嫌弃的话,我倒是很想邀请你去山亭上面品茶闲聊几句。”
大家一听老院长竟然邀请沈如初去山亭上面品茶,所有人的羡慕嫉妒都写在了脸上,多少人想要跟老院长聊上几句都难,还别说是品茶闲聊了。
沈如初心中也被惊讶到了,心里是开心的,雀跃的,脸上却很谦虚的说道:“院长您客气了,只要您有需要,如初时刻都可以。”
老院长微笑的点点头,看着周围人说道:“你们继续吧。”说完带着沈如初离开了。
沈如初路过江元白和田继柔的时候,脸上露出高傲的神色,既然好话你不听,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江元白还想争论一二,被田继柔给拉住了,一脸嫌弃的看着他,好好的一出戏就这样的搞砸了!
江元白只顾着逼沈如初,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看着其他人围着刚才那副画在赞叹着,走过去细细品读,才震惊不已。
:这里本来荒芜寸草不生,君来此地走了一遭,便奇迹般的万物生长,这里就是我的心!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
一首诗因为前后颠倒,竟然会差别这么大!
江元白脸上一阵青红,明白刚才自己犯了一个多大的笑话,走之前父亲才嘱咐自己一定要在院长面前好好表现,而且因为柔儿的计策,自己以为既可以打击沈如初,又可以给院长留下好印象,这对自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却不想沈如初这人如此奸诈,这样的投机取巧都能被她想到!
手掌被捏的青筋暴起,好你个沈如初!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跪下来求自己的!
一路上大家都惊奇的看着老院长后边跟着一位女子,心中感叹女子的容颜,一方面好奇她到底是谁,竟然可以走在老院长的身后。
山亭只是山中很简单的一个亭子,旁边有一间草舍,这就是院长住的地方,有多少人想来都被拒之门外,今天沈如初光明正大的走了进去,里面打扫的小童看见自己,客气行礼,让沈如初得到了所谓的尊重。
“坐吧,你是叫沈如初对吧。”
沈如初客气的点点头,即使自己经历了那么多,以为心态已经够成熟了,但是看着老院长那似乎能看穿人心的眼睛,还是犹如坐如针毡,这位可是比自己爷爷还要老的前辈。
老院长笑笑:“你不必拘谨,在这里不是院长和学生,我和你爷爷都是好友,你要是不介意,也可以喊我一声于爷爷。”
听到老院长提到自己的爷爷,心里暖心了很多,刚才还在想如何提起爷爷,这下就拉近了不少距离。
“于爷爷。”
听到小姑娘那声甜甜的喊声,让老院长眼眶湿润了,抹抹眼泪,云淡风轻的说道:“我和阿清这一生都没有生一个孩子,这也是阿清一生的遗憾,看见你莫名的有一种熟悉感,如果我有孙女也差不多是你这么大了。”
听见老人这样的话语,沈如初心里一阵难过,本该颐养天年,含饴弄孙的年纪,却只能守着一屋一亭过着,即使有再多的学生又能怎样呢?
终究抵不过一个亲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