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昧摸了摸颧骨上那道斜斜的刀伤：“死路一条，就是没有活路了？”
罗德昌也算是服了，说了这么久，也不能让钟离昧改变注意，有点不耐烦了：“钟离将军，你屁话真多，死路就是死路，哪还有什么活路可言？”
一时间，县衙内的空气凝固了。
罗德昌给钟离昧倒了一杯热茶，不再说话，准备给赵佗写信了。
一提笔，却又不知如何开篇了，因为在称呼赵佗的问题上，就犯难了。
赵佗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秦朝将军了，也不是龙川县令，是与西汉分庭抗礼的南越武王了。
刘邦册封吴芮为长沙王，将长沙、豫章及赵佗据有的南海、桂林、象郡一并划给长沙国，这就等于不承认赵佗南越国的合法帝位。
如果罗德昌直接写“武王”，等于是是公开挑衅刘邦了，一旦自己县令的职位不保。
不管了，这信又不是是公函，不会经过驿站传送，就不会招来麻烦。
罗德昌咬咬牙，提笔写了“南越武王台鉴”六个字，琢磨着如何写下文。
萧九熊抱着一大捆竹简与丝帛，满头大汗进来了，嚷嚷开了：“这个鸟皇帝，一上位，就这么多的规矩！”
罗德昌把毛笔搁在了砚台上，乐呵呵的：“年轻人，小心祸从口出。”
萧九熊骂骂咧咧的，怀里的竹简几乎要掉落在地了：“刘老三，这个小气鬼，给我开这么少的俸禄，一年的收入还不如我开药房一个月的利润，早就不想干了。”
钟离昧上前，从萧九熊那里拿了一部分竹简：“萧将军，这些都是什么公文？”
“钟离将军，拜托了，请别叫我将军。”萧九熊努努嘴，“我就一个县丞了，专门收发公文的小官吏。”
钟离昧笑了笑：“你是兼职县丞，应该拿双倍俸禄的啊。”
天下初定，民生凋敝，没有多少社会财富，汉廷实行轻瑶薄赋的政策，倡导勤俭节约，普通官员得到的俸禄仅仅维持一家人的生活开支，只有那些被册封为王侯的功臣，有属于自己的食邑，衣食住行不用愁。
萧九熊是一肩挑双责，职位底下，自然俸禄就少得可怜了。他还得接济鲁城的相好——孟姜氏一家，日子并不好过。
他又吃不惯县衙里面的饭菜，只好像韩信没有发迹前一样，去孟姜氏家里蹭饭了。
每天公务完毕之后，萧九熊就去大街上摆摆药摊，给人看病。
他见有些病人太穷了，于心不忍，只收取很少的成本费，等于是免费给他们看病了。看病得来的钱财也不是很多，萧九熊都放到孟姜氏那里存着。
所以钟离昧一说到俸禄，萧九熊就有点心里不痛快了：“钟离兄弟，别提那俸禄了。”
钟离昧将竹简搬到了文案上：“萧兄弟，如果你干得不开心，我们一起去楚王那里，如何？”
“韩信都遭到了刘老三的打压，去他那里，会给他招来大麻烦的。”萧九熊懒洋洋地躺在了一把交椅上，“算了，他比我们活得更窝囊。”
其实，萧九熊与罗德昌一样，早就知道了韩信的悲惨下场，又怎么可能怂恿钟离昧去韩信那里送死？
可钟离昧天真地以为韩信还是那个在齐地风头的齐王，对韩信信心十足：“韩信掌握了二三十万军队，刘季是不敢动他的。”
萧九熊忍不住将定陶兵变的真相说了出来：“不不不，在垓下之战一结束，刘邦就带人冲进了韩信的军中，先发制人，夺了韩信的兵符。”
“功高震主，完了，完了。”
钟离昧一下子就如泄气的皮球，瘫坐在椅子上。
罗德昌一边卷铺开的丝帛，一边说：“钟离将军，希望你尽快做出决定。”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钟离昧垂头丧气的回答。
“好吧。今晚我把信写好。”罗德昌站了起来，伸伸胳膊，“走，一起去孟姜氏那里看看。”
没想萧九熊一蹦而起，拦住了罗德昌：“当官有三不入，罗大人，不会不知道吧？”
“哪三不入？说来听听。”罗德昌笑眯眯的问。
“官不入民房……”萧九熊一着急只能想起其中的一条了，还有两条怎么也回忆不起来了，只好讪笑几下，“我就记得这一个了。”
“也罢，那你说说，我为什么不能去孟姜氏家里，有什么典故？”罗德昌决定临场考一下萧九熊。
“自从国家产生之后，有着严格的等级制度。各个地方的官员对普通百姓来说那就是天，官员说的话是必须服从必须遵守的。
作为官员不要没事，就进入平民百姓的家中，这很容易引起百姓们的惶恐，扰乱民心……”
萧九熊简单地解说了“官不入民房”的由来。
“哦，原来是这样啊。”罗德昌将官帽一扔，“如果我坚持要去孟姜氏家里，会不会违反规定？”
“这个……”萧九熊挠挠头，语无伦次了，“寡妇门前是非多……还是别去了吧。”
罗德昌一见萧九熊的紧张样，不由哈哈大笑：“你都成了孟姜氏家里的男主了，我去吃个饭，喝个酒，都不行吗？”
萧九熊一把抓起了文案上的县令大印，对着罗德昌做了一个鬼脸：“罗公公，你现在是汉朝的县令，就得遵循汉朝的法令制度，你懂的哦。”
这可把罗德昌气得吹胡子瞪眼：“我都半个月没有喝酒了，当个县令，也太难了吧！”
萧九熊把朝廷刚刚发布的《禁酒令》从怀里掏出来，往文案上一铺，笑道：“这是刘邦老儿下达的诏令，凡是官员在公务日喝酒，无论早上、中午、晚上，一律革职查办。”
“我艹，这也太离谱了吧？”罗德昌掐指一算，“今天十一了，非公务日，我宣布下午休息，老朽我就可以喝酒了。”
嘿嘿，这罗德昌脑子也怪机灵的，此话一出，萧九熊再也找不到阻拦罗德昌喝酒的理由了。
“罗公公，我说不过你……要喝酒，就早说呗，我现在就去孟姜氏那里，和她说说，准备一顿丰盛的晚饭，可好？”萧九熊只好退一步了。
“成！我准你半天假。”罗德昌搓搓手，“哦嚯，晚上可以开怀畅饮了。”
“多谢大人。”萧九熊乐呵呵的，一个飞身就出了县衙。
“萧兄弟，等等我——”
钟离昧追了出去，在萧九熊身后大声叫道。
“你去干什么？”
萧九熊停住了脚步，回头看了钟离昧一眼。
“我也想喝酒啊。”
钟离昧从身上摸出来一块金子，塞到萧九熊的手中，“记得给我弄一条上好的烤羊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