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武带来的消息,着实让罗德昌大吃一惊,持节郎中常惠还在山洞里,没有活过来,皇帝却要召他回长安,如何是好?都怪自己过于自信,弄巧成拙。
罗德昌皱着眉头,拆开来那密函,飞快地读完了,而后搁在桌上:“苏大人,和亲事关重大,中途换人,为何?”
苏武抱拳行礼:“那是殿下的意思,本官只负责传达,无权过问,也无需解释。”
罗德昌心里一个激灵,力图把大事化小,咳嗽几声:“常大人得了一种非常可怕的病,已成活死人……”
“什么病?本官可否去前去探视一番?”
“大人,你还是别去了。”
“本官得见到常惠本人,以便回去复命。”
“也罢。”
于是,罗德昌与苏武在军中吃了一些馍馍和一碗荞面,而后带着几个随从,去了莫高窟的山洞里。
在阴暗的山洞里,苏武如愿以偿地见到了被油布包裹着的常惠。从死灰的脸上和毫无生命体征判断,苏武确信常惠成了活死人,即便活过来,也是废人一个了。
回到将军府,苏武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指定罗德昌为和亲特使,升为持节郎中令,贺剑南为中郎将,护送公主前往特克斯草原。
而常惠由苏武带回长安,交给太医院治疗,能否活过来,就看他的体质了。
送走了苏武以后,罗德昌陷入了困境,自己一走,敦煌兵站没有了主心骨,匈奴一旦打过来,会抵挡不住的;不去特克斯草原,贺剑南一人应付不了随时出现的意外情况。
最后,还是阿忧公主一锤定音:“罗将军,你必须护送我去乌孙国。”
“那敦煌谁来负责?”
“交给李陵骑都尉就可以了。”
罗德昌一听着李陵的大名,甚是惊讶:“李陵也在和亲队伍中?”
“对。”
“李陵留在敦煌驻守,我真有点怕他会投降匈奴。”
“他可是名将之后,应该不会做出有辱民族气节之事。”
罗德昌拿出一块镜子,往阿忧公主面前一抛,李陵的简历就一一出现在镜中了。
李陵,飞将军李广的孙子。曾深入匈奴二千余里,越过居延侦察地形,未遇到匈奴,顺利返还。
不久升为骑都尉,带领精兵五千,驻在酒泉、张掖等地教习箭术,以防备匈奴的进攻。
李陵的部队是骑射军官训练团,精锐中的精锐,战斗力非常强,在汉军拥有很高的威望……
“李陵,没有人品问题啊。”阿忧紧盯着镜中骑射的场景。
“公主,且看下半场。”罗德昌手指一划,镜像立刻就切换到了两年之后。
天汉二年,公元前99年。
李陵随贰师将军李广利出征匈奴,原本是负责后勤运输的,却自告奋勇领兵五千,请求加入作战序列。
汉武帝不信任李陵,说没有多余的马匹给他,但最终被李陵的勇气和忠心给折服了,同意李陵出战。
从居延出发,向北行进到浚稽山,倒霉的李陵一部与匈奴单于的三万余主力遭遇上了,几经交战,也不能打败李陵,匈奴反而被斩杀了数千骑兵。
恼羞成怒的单于集中了八万兵力,将李陵包围在
浚稽山,激战几个昼夜之后,不分胜负。因一个叫管敢的军侯逃跑了,将李陵军中的情况以及作战计划透露给了匈奴人。
于是,李陵不敌匈奴,只好投降匈奴,司马迁为他辩护惨遭宫刑,李陵还取了一个匈奴妻子,被封为右校王,在匈奴待了二十多年,最后因病含恨而终……
看完了后半场,阿忧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感概万千地说:“战死沙场,是军人莫大的荣耀!本公主前往乌孙国,或许在那,有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在等着我。”
在敦煌兵站待了十天之后,阿忧公主终于不再彷徨,带着车队,一路西行,浩浩荡荡的。
沿途中,和亲队伍并没有什么什么匈奴人的进攻,除了小股的强盗土匪之外。
原来,匈奴人得知汉朝派出公主,前往乌孙国和亲。他们慌了,担心乌孙国与汉朝结盟,威胁匈奴对西域的控制。
单于利用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把自己的女儿送到了乌孙都城赤谷城,迫使国王军须靡做了匈奴王的女婿,匈奴公主被封为左夫人,这样就牢牢地抓住了军须靡的软肋。
两个月后,乌孙国王军须靡得知解忧公主的车队抵达了特克斯草原的地界,喜忧参半。
喜的是大汉公主终于到了,乌汉二国的联盟可以延续;忧的是,有匈奴公主在,汉朝的公主只能是右夫人,愧对汉朝皇帝。
军须靡急急找来了堂弟翁归靡:“大汉公主到了,要不要去迎接?”
“当然要去啊。”
翁归靡摸了摸肥肥的大肚子,“我们要把动静搞大一点,让匈奴人知道我们乌孙国也是有远亲的,一个有雄厚实力的大汉!”
“好。”军须靡一拍大腿,似有所悟,“传本王命令,所有特克斯的军民,都去迎接大汉的公主。”
“是,大王。”
翁归靡捋了捋翘起的胡子,出了帐篷。
他一边走,一边想,这次汉朝公主不会比上一次更漂亮吧?
兴奋不已的翁归靡带着手下去各部落下达命令,等他传达完国王的旨意,一个人返回王帐之时,天空下起了大雨,翁归靡没有带伞,自顾在雨中奔跑。
跑着跑着,一头撞在了撑着雨伞的匈奴公主身上,脚下一滑,坐在了草地上。
皮肤黝黑的匈奴公主须卜兰撑着油纸伞,给翁归靡遮住了雨:“肥王,你这是要去哪呀?”
“王嫂……”
翁归靡从草地上站了起来,一不小心碰到了公主的臂膀,他急急从雨伞下退了出来。
匈奴公主叫须卜兰,又黑又肥,彪悍威猛。自从嫁入乌孙国的那一天起,翁归靡对她就没有什么好感,因为她是带着特定政治目的来的,她要左右乌孙国的国策,换句话说,须卜兰就是匈奴的风向标、卧底。
要不是须卜兰浓妆艳抹,翁归靡真把她当做一般的牧羊女了。
“肥王,你别躲呀,雨大。”须卜兰又把雨伞往翁归靡那边挪了挪。
翁归靡再次躲开了匈奴公主火辣辣的目光:“王嫂,没事。”
“听说汉朝的小公主要来了,是不?”须卜兰看向了草原的尽头。
“没错。你看,大汉公主一来,特克斯草原就下雨了,大吉大利啊。”
这话是翁归靡故意说给须卜兰听的。匈奴公主嫁到赤谷城,大婚以后,特克斯草原已经差不多一个月没有下雨了,很快就面临旱灾。
“或许是碰巧吧。”须卜兰随口一说,“下雨好像和人品,没有什么关系吧?”
“有的。”翁归靡不喜欢匈奴公主,说话也是冷嘲热讽的,“公主人品好,就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肥王,说话不要带刺,好不好?”须卜兰脸上的胭脂粉被雨水打湿了,一道道红白相间的“小溪流”愈发明显。
“王嫂,我还有急事,失陪了。”翁归靡推来雨伞,往雨中跑去。
望着肥王逐渐远去的背影,须卜兰很是失落,在雨中呆呆站了许久,才回帐篷中去了……
一个时辰之后,特克斯草原的雨终于停了。
雨过天晴,山色空明透亮。
蓝天上,白云朵朵,一片祥和,相依相偎。
一道彩虹,飞架在层峦叠翠的山峰上。
牧草被雨水浸润之后,恢复了生机,绿油油的,此起彼伏,随风摇曳。
山泉叮咚作响,悠然如瑶琴。
河谷里,百鸟欢唱,展翅飞翔,它们是赶来迎亲的。
“公主,雨停了。”
罗德昌对鸾驾里静静坐着的阿忧小声地说。
“将军,别出声——”
阿忧微微闭眼,倾听着河谷间的鸟叫虫鸣,正如天籁之音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