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现场模拟
江宁2017-10-26 19:173,861

  律师是个很依赖于经验的职业,一直承继着师徒传帮带的传统,律所招录新人后通常会给他指定一位师父,师父对徒弟的影响也很大,可以说是什么样的师父就能带出什么样的徒弟。就比如说安弈鸣的师父是谢敏,谢敏性格爽朗、做事细腻,不单把性格大大咧咧的安弈鸣带出细致的做事风格,还把原本心仪刑辩的安弈鸣留在了民商。

  目前安弈鸣只有林枫这么一个助理,倒不是他不想多找几个人帮忙,而是只有六年年资的他远远算不得资深,并不是所有年轻人都愿意跟着同样年轻的安弈鸣,而且安奕鸣本科学历在衡鑫所真心算不上高,更何况如今的年轻人狂妄得很,拿到执业资格后很少有人愿意再给别人打下手、做助理,要一个眼高手低的所谓高材生还不如不要。

  律师大多目光锐利,安奕鸣开车间已经在后视镜里把武思思打量个遍——有一张胶原蛋白满满的俏脸,眉目清秀可人,穿着条浅蓝色的七分牛仔裤和一双白色布鞋,露着纤细的小腿和好看的脚踝,这身打扮,安奕鸣在律所实习的年轻人身上也已经看不到了。虽然是个美女,却没给安奕鸣留下多少好印象。倒是林枫一直色眯眯地偷瞄。

  不过武思思今天这身装扮倒是很适合出现场,安奕鸣问:“会开车吗?”

  “啊?”武思思不解,看现场还需要备用司机吗?

  当然需要!

  尤其是一个需要做还原的机动车肇事现场!

  现场位于海城东端老城区的城乡结合部,包括一条东西主干道、若干条小路、老式居民楼和民宅林立,是一个方圆约十几公里、岔路多、人口多、车辆多,突发因素也会很多的开放式现场。这可怎么做现场勘验笔录?!这样的现场,别说武思思这样刚毕业的学生,就连工作了三年的林枫也是第一次见,这两人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后都盯着安弈鸣不说话。

  安弈鸣一直皱着眉,并不回应林枫和武思思,而是在想与受害人钱景华儿子钱毅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钱毅是一个月前找到他的,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亲人故去的变故,年刚过半百的钱毅就已经是满头白发且面目憔悴,絮絮说着父亲被车撞伤抢救无效死亡且司机逃逸、母亲因这件意外卧床不起的悲惨经历。安弈鸣已经工作六年,早就没有了靠激情或是同情决定是否接案子的青涩,同情这项人类本能也已经进化成可以被理智控制的情绪,大部分情况下决定他是否接下案件的因素是值不值得做,或者说投入产出比是否合理。

  虽然这世上从来不缺承诺官司胜诉的律师,但安弈鸣永远都不会成为那种律师,所以当钱毅问他“能赢吗能赢吗能赢吗”的时候,他近乎冷酷地回答:“可能性不大。”

  钱毅眼里的光褪了下去,颓废地瘫坐在沙发上。

  “侵权类案件不管谁主张谁举证还是举证责任倒置,前提条件是确定谁是被告。”安弈鸣斟酌着词汇,又说:“老爷子确实被车撞了,也确实因为事故去世,但哪辆车、司机是谁、车主是谁、有无保险全都一无所知,举证难度太大。”

  “难度大不代表没可能是吧?”钱毅重又听到了希望,急切地说:“安律师,我知道这个官司打起来很难很辛苦,但再难再苦也是要打的,因为这对我母亲来说太重要了,她实在是受不了邻里的说三道四了。”

  年过七十的钱景华老夫妇一直在农村生活,儿子女儿怎么劝说,老人家都守着祖宅不肯进城,还说舍不得乡里乡亲,毕竟几十年的情谊很难让人割舍得下。钱毅等兄弟姐妹也觉得乡村生活很适合老年人,空气好、生活节奏慢、相邻们像是亲人一般相处,所以也就没有多劝。但或许就是因为生活压力小,空闲时间多的缘故,乡民们特别喜欢凑在一起说闲话,钱景华出事是在鬼节七月十五的半夜,村里流言四起,说自杀的有之、说碰瓷的有之,甚至还有说鬼神的、说报应的,老太太听了这些流言蜚语,一口火涌了上来,就大病不起了。

  “我做生意几十年了,算得上事业小成,钱对我来说根本不值一提,我要给我妈一个说法,让她安安稳稳度过晚年。”

  不管什么原因,既然安奕鸣已经接下了案子,他就一定要尽最大的努力去打赢这场官司,所以庭审出现不利情况时,他立刻就租一辆与肇事车型号相同的货车做现场模拟,或许能发现寻找证据的蛛丝马迹。

  安弈鸣扬了扬手里的钥匙,又问了一句,“会开车吗?”

  武思思没想到还真需要开车,还是这样的一辆中型货车,说话有些结巴,“会,会呀,可我只是C证,开不了……”

  “若没有多才多艺的徒弟我,你可怎么办?”虽然林枫一口一个师父的叫着,但他和安弈鸣年龄相当,之所以比安弈鸣晚入行,是因为林枫在做律师之前是大货车司机。林枫并非科班出身,出身寒门的他高考成绩很好,迫于家境只能辍学,一边做大货司机、海员等工作赡养父母抚养妹妹,一边自考、司考寻找更多机会,所以他有一张拿出来吓唬人的A证,“您说怎么开吧?”

  安弈鸣对案情当然是了如指掌,但林枫和武思思都是一无所知,他决定简单复述一下,“一个多月前临海路上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也就是在我们站的这个地方,受害人被送医后经抢救无效于次日死亡。通过报警人、现场目击证人的描述,交警把肇事车辆锁定为这样一辆蓝色货车,并且是在由西向东行驶的过程中,与受害人发生了碰撞。”安弈鸣指了指停在路边的货车,“但目击证人们没看清车牌号,而且这是老城区,监控不完善,现场附近压根就没有摄像头,也就是说没有任何直接的客观证据。对受害人来说唯一还算有利的证据是案发后约十分钟,11.9公里外临海路南侧小路上的一个摄像头扑捉到了蓝色货车的踪迹,通过照片中的车辆特征和海城同类型货车比对,找到了外形上最接近的货车,不过可惜的是在车身上并没有找到与行人刮擦的痕迹,司机也不承认曾经肇事……”

  “这算什么有利的证据?”林枫是个急性子,打断安弈鸣的话,说:“同型号的蓝色货车在海城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吧,就算是这辆车在现场附近出现过,也不代表他就在现场出现过。诚然,民事案件遵循的是最大盖然性原则,可也不能拉过一辆同型号的车子就说是肇事车吧?”

  武思思在一旁拼命点头,“有点像碰瓷。”

  安弈鸣也点了点头,“先回答你第一个问题,这个型号的车已经停产多年,同类型的车在海城只有十辆,其中一辆长期停放在厂房,经过交警排查,事故当时在海城活动的有七辆,撞人的车,最大可能性就是监控里出现的那一辆。”

  “那,那也不能排除邻近城市的车!海城是交通要道,进城出城的外地车不在少数,我觉得……”

  安弈鸣知道林枫要说什么,抬手拦住他的话头,说:“不讨论,先做模拟!”

  事故地点在主干道上,摄像头在街巷上,被不同的小路串联成一个环形。安弈鸣的目的非常简单,虽然他简单测算过两点之间的距离,按照一般货车车速,十分钟之内是可以从现场到监控点的,但地图测算不能把路况、车况等一并考虑在内,效果远不及现场测试。

  “林枫,现场到监控点有两条行驶路线,刚好是个环形,你开过去再绕回来就行。武思思,你上车帮林枫录像。”

  武思思接过安弈鸣递上来的DV,这也太正式了吧?“用手机不行吗?”

  当然行!但是相比较而言,安弈鸣更相信DV的专业性能,他还在借来的货车上安了行车记录仪以防万一。案情模拟并不复杂,说得轻佻些就是谁都可以做,普通人的视角会集中在路径上,甚至认为用地图APP测算一下就可以,然而在安弈鸣的专业视角,车型、人流、路况、天气、时间等等都会影响最终的结果,否则他也不会吃完晚饭睡一觉才带着林枫和武思思出门。

  11.9公里、十分钟,极其微小的误差就有可能产生截然相反的结果。

  “事故就是发生在凌晨,十分钟后准时出发。”

  11.9公里并不长,但是在老城区的路况并不好,车速一直不高,还需要躲闪可能从小巷子里窜出来的行人,更影响了行车速度,不过即便如此,二十分钟后,林枫还是回到了现场。

  停下车后的林枫面色严肃起来,“开了一圈后,我倒越来越觉得司机是在说谎!”

  “怎么说?”安弈鸣给两个人分别递上一瓶水。

  “老城区路况非常复杂,除了这一段大约二三公里的主干道之外,其余的都是小路,街巷众多,路人也不少,我估计一个月前的夏天晚上路人会更多,要不是全神贯注地开车,确实非常容易发生事故。”林枫喝了口水后又说:“而且,一辆并不常见的蓝色货车在主干道上撞了人,同样一辆并不常见的蓝色货车在附近的小路上出现,从时间性上讲是同一辆的概率非常高。”

  武思思却摇了摇头,“可是货车上没有任何碰撞痕迹呀?现在的车子都有保险,撞了人赶紧报警报险处理就可以,逃逸反而是保险免赔事项,这不是适得其反吗?”

  “客观上来说,这么大的一辆货车即便是和行人发生了碰撞,车身上也很难留下痕迹,再说这起事故的受害人是被车辆刮倒、摔伤头部去世的。司机离开现场的原因就很多啦,有可能喝酒了,有可能根本就没察觉到刮到人,当然也有可能逃逸。”林枫如是说。

  “可是,举证责任在原告呀。”武思思反驳着。

  林枫一副看书呆子的模样看着她,“读书读傻了吧妹妹,这是民事赔偿不是刑事定罪。”

  “可是,查出来是他开车撞人之后,岂不是要追究刑事责任?”

  “且不论监控里看不看得清人脸,我们现在要找的是车,而不是人,交强险随车不随人,商业险才随人不随车好吗?”

  “行了。”安弈鸣制止两个人继续争执,拿出一张地图,指着地图上的两个点,说:“虽然老城区路口众多,但进出的路口都是唯一的,我们查查两个路口是否有监控设备。”

  武思思咕哝了一句,“不是说没有监控吗?”

  安弈鸣懒得解释,径直上了车,林枫朝武思思使了个眼色,说:“公安的监控当然是没有了,但是这里临街的都是门店,是门店就有可能安装监控设备,小妹妹,你的成长空间很大哦。”

  刚入职的武思思扎扎实实上了堂实践课。

继续阅读:第5章 交警大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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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个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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