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再见
洋桔梗2017-12-06 15:434,012

  通知书下来以后,妈妈就开始给柳格准备各种可能用上的东西,连针线包都装在了行李箱里,但其实柳格只会费力地穿针,缝扣子这种大事是干不了的。爸爸原计划自己一个人送柳格去学校,认为妈妈没有去的必要。妈妈为了送柳格特意去买了两套新衣服,结果那天爸爸从火车站回来告诉她只买了两张票,她哭了,委屈地像个孩子。柳格第一次哄妈妈,一边一本正经地批评爸爸,让他赶紧再去买一张。柳格知道妈妈是舍不得她走那么远,觉得柳格还小,还需要妈妈的照顾

  出发那天,柳格挽着妈妈的胳膊,爸爸一手拖一个行李箱跟在后面,爸爸一停下来擦汗,妈妈就嚷嚷,“诶,长工,快点,磨叽什么呢?”爸爸后来偷偷跟柳格说,“以后再也不能得罪你妈了,记性好,心眼小。”

  火车上人多东西更多,柳格她们的座位不是在一起,但爸爸还是一屁股坐在别人的座位上,自在的很,妈妈催他去把自己的位置占着,爸爸干脆闭上眼睛听起群口相声,闹中取静。柳格坐在里面靠窗的位置上,火车没有开,里面比外面还热一些,有不耐热的进来放好东西就站在外面吹热风。妈妈在旁边皱着眉,扇子摇得很烦躁。暑假里柳格的齐刘海长长了,她把它们都梳到脑后,妈妈很看不惯,数次要求柳格去了大城市后,找个好一点的理发店,剪个让她满意的发型。爸爸总抢着替柳格答话,她记住了,以后你去看她,让她带你也去剪一个。然后看着柳格,笑着,极其小声地反驳,这样已经很好看了。

  车动了,也慢慢开始凉快,妈妈收起她的小扇子,拿出零食喂柳格,一边数落爸爸:“这里明明没有人坐,那你当时怎么不要求买这个座位呢?”爸爸笑笑,问柳格渴不渴?没一会的功夫柳格就在妈妈的零碎声里睡着了。等柳格睁开眼,妈妈拍拍柳格的头,“快坐好,让我甩甩胳膊,麻的受不了了。”柳格忙坐正,妈妈一边甩,一边唠叨爸爸,“上个厕所半个小时了还不回来。”柳格塞一颗糖进妈妈嘴里,笑着说:“我接着陪您聊天,不理他。”

  大学报到是一桩很温暖的经历,用柳格妈妈的话说就是规格高,从火车站就有人接,帮着干这,帮着干那,热情地像是走到了亲戚家门口。一个大二的师兄陪柳格她们爬了六层楼把她们送到宿舍门口,手里还帮柳爸提着一只行李箱。柳爸握着人家的手不肯松,看着师兄红着脸,踹着气,柳格连声说谢谢,一边两只手拽着爸爸的胳膊把他的手拉回来。师兄都快走到走廊尽头了,柳爸还站在门口感叹:“书读的多,人就是热情啊!”

  四个人的宿舍,都是架子床,下面是书桌,妈妈找到柳格的床铺,开始收拾东西,柳格她们来的太早,其他人都还没有来。妈妈是计划带柳格逛逛这个海边城市,顺便提早熟悉校园的路线,不至于柳格以后要问别人才能走回宿舍。下午,柳格和妈妈挤在小床上睡着了,柳爸自己出去逛风景,回来的时候塞给柳格一个电话号码,说是跟柳格同一个高中的男生,以后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就找他,还逼着柳格当自己的面把它存进手机里。

  仨人在市里逛了三天,柳爸柳妈要回家了,柳格坚持送爸妈去火车站,妈妈在站台上抱着柳格哭,爸爸倒平静得多,只是嘱咐柳格要注意身体,有事要打电话回家,他们也可以随时再来这里逛逛,还有一大堆如要记得多看书,多写字,尊重加珍惜自己的选择。柳格一边拿纸替妈妈擦眼泪,一边点头。火车缓缓开动,柳爸在车窗里摘掉眼镜,用手胡乱地在脸上揉着,柳妈低头在包里找东西。

  火车走远的连声音都听不见了,柳格还站在刚才的地方,望着火车的方向,眼里也有泪花。自此,这个陌生的城市里多了一个叫柳格的陌生姑娘。前尘不咎,愿以后的日子如耳边的风热烈、自由。

  四个姑娘,一个本市的,两个是邻市的,只有柳格是外省的。本市的那个女孩和柳格同姓,大眼睛,圆脸,头发天生的卷翘浓密,早上起床头发散在头上,活像一个只长头发的大头娃娃。柳姑娘笑起来像风铃被海风吹动一般,好看好听,柳格总愿意讲笑话给她听,然后听她看她笑。个高的那个是远一点的那个市的林琳,来的那天带了一塑料袋的蜜桔,说是自家特产,让大家不要客气,说话时腰板挺的笔直,几天后大家发现她是每时每刻腰板都很直,这种程度的“直”对柳格来说估计只有站军姿的时候才能达标。柳格就免不了担心她老了,腰该弯不下去了。林琳的腿和腰板一样直,只是长了许多,体能测试仰卧起坐,林琳躺下去,柳姑娘一屁股坐在她的小腿上,她左扭右扭就是起不来,脸上的红晕一路漫延到耳根。另外那个姑娘五官很美,唇形最美,每次喝完水就跟上了美宝莲的唇蜜一样,可惜她总拿减肥这个大事虐待她的嘴,大家无事时也劝她安心接受老祖宗的审美标准,复古风已经刮的很凶了。

  柳格第一次收到来自那个陌生号码的短信,是邀请柳格去参加老乡会,手机响时柳格正在咬笔回忆和爸妈游市的各种细节,被它打乱了思路很不爽,愤愤地回了几个字,不感兴趣,他倒识趣,没有下文。

  第一次英语课结束后,柳格和柳姑娘走在路上,柳格无意中看见前方有一个背影很熟悉,扔下柳姑娘就在人群里踮着脚尖追赶,十分钟后,柳格在十字路口迷路了,人群也散得差不多了,她愣站着,恨起自己刚才的“不由自主”。

  柳格低头看着自己手上抱的政治课本,这会儿已经晚了,更何况没有柳姑娘带路自己是找不到上课的教室的。她干脆坐在路边的花坛上,低头看地上蚂蚁忙碌。柳格掏出手机发短信给魏覃,“我刚才在路上看见邱沐的后脑勺了。”魏覃笑柳格,“你是更想他了吧!”柳格看着魏覃的短信发呆,心想是这样吗?已经三个月没有见面了,或许以后也见不着。这样晦气的念头一起,柳格觉得自己的心又倔强了一层。她拿根草把快要爬到一起去的两只蚂蚁中的一只送到花坛的另一边,然后蹲在地上盯着它,欣赏它的着急。

  晚上那个陌生的号码发来短信,问柳格睡了没?因为白天的遭遇,柳格看完短信就直接删掉了,不回消息,他自然就该明白睡了当然就没办法回短信。

  之后的晚上11点,他都会发来同样的短信,柳格躲在被窝里用手电筒看小说,两只手都不够用,两条胳膊还都得使劲,实在无法腾出手回他这么无聊的问题。偶尔,真的只是偶尔的时候,柳格也会想邱沐,她默默搬起自己的小凳子去阳台上和月亮、星星作伴,借着它们给的勇气,写下一段段深情的文字,然后锁在自己的抽屉里。

  柳姑娘说,柳格把自己埋在了中国字里,深深浅浅,冷暖自慰,哪有男生敢递情书给你?她和柳格一起泡图书馆,收了一个男生的情书,在柳格面前感动的声形俱毁,一点专业操守都没有,极力吹捧那个工科男生写的情书,让她这个文学系的都自叹不如。柳格摇着头,欣赏眼前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姑娘的醉心表演,等她稍平静,柳格给她背了一封情书,她听完求柳格再慢慢、慢慢地背一遍,她要抄下来,柳格看着认真的她,笑了,原来姑娘跟自己一样是个音乐盲啊,这是一首情歌,一首别人抄给柳格的情歌。

  一个月后,柳姑娘和那个工科男都做了柳格的跟屁虫,柳格在前面踩死成双的蚂蚁,他们俩在柳格身后腻歪。很长一段时间里,柳格都没有在人群里看见梦里的那个背影,反而脑子又像破了个小洞,心里长了打气筒,懊恼一口气一口气地输进去,怎么漏又都漏不完,于是柳格开始把那些深情的文章以匿名的方式寄出去扔掉。

  魏覃打电话说褚源已经跟她表白,24个小时以前的事情了,魏覃描述起来还不流畅,柳格能想像魏覃的模样,肯定是极力地在控制自己唾沫横飞,又实在难掩激动之情,才这样痴笑加口吃的。多年夙愿,一朝得逞,傻姑娘竟然只是踮起脚抱着褚源的头亲了亲,假装温柔却丢失了一个终身难忘的拥抱。魏覃在柳格面前宣扬的豪言壮语真真只是一堆空话。如果换作柳格,她估计要牵着邱沐的手招摇个三天三夜,让成对的身影暴晒在日头底下、阴凉在月光里。

  暑假里,魏覃为了戒烟,瘦了好多,留了长发,从一个小男人婆变成闪光少女。她是坏人回头得了善果,柳格肯定自己上辈子是个专干轻薄之事的无耻鼠辈,这辈子才早早碰上邱沐,花不知多少年的光阴默默还债。

  今年的生日柳格是打算自己偷偷过的,一碗长寿面就够了。一大早,柳格的电话就响了,如春雷惊醒了冬眠的懒虫们。柳格抓起电话放在耳朵边,里面就传来爸妈的合唱,柳格把头埋进被子里,偷偷摸眼泪,没有她在家的日子,爸妈也太和谐了。柳格挂掉电话,柳姑娘探出头来问:“今天准备请我们吃什么啊?”唇美姑娘提议吃火锅,这样她可以计算卡路里,她不想看着大伙吃好吃的,然后难受自己的嘴。

  三个姑娘都忘了没睡醒这回事,展开热烈的讨论。谁的提议柳格都说好,结果大家都不拿主意,等着柳格下通知。这时柳格的手机又响了,是那个已经熟悉的号码发来消息,“生日快乐!晚上我带你去吃饭,在你的楼底下等你,会一直等的。”柳格从床上坐起来,盯着眼熟的句子发呆,曾经也有一个人跟柳格说过‘中午我带你去吃饭’这句话。柳格发短信问魏覃,知道邱沐去哪个学校了吗?她却回柳格,不知道。肯定地不近人情,甚至都没有跟柳格说一声生日快乐,拥色忘友的家伙。

  柳格对着三个姑娘下通知:“今天中午去吃火锅,可以带家属。”唇美姑娘第一个不同意:“就柳姑娘有家属,我们都没有,一个男生跟着我们四个女孩子出去吃饭,多不好看啊!”柳格有点为难地看着柳姑娘,她又发出风铃般的笑声,“没关系,我不带他,就我们四个去吧。”中午四个人从楼上下来,理工男已经等在楼底下了,非赖着要一起去,她们就把肩上的包都塞给他,跟班就要有跟班的规格。

  吃饭的时候,柳格盘算好要逃下午的课,所以和理工男一人喝了一瓶啤酒,柳姑娘试图劝柳格,但也只对柳格做了几个张嘴的动作。下午,柳格坐在书桌前,手上的书一页也没有翻动,心里高温煎炸无数只蚂蚁。五点,手机闹钟响起,柳格稍微地收拾一番,妈妈每一通电话都提醒柳格,要注意形象,她被妈妈的执着征服,特意去买了一面穿衣镜挂在门后。

  柳格一边下楼梯,一边心里还在琢磨:“这小子是怎么知道我生日的,难道他高中就暗恋我?”柳格跨出楼梯口的铁门,抬头看见邱沐正看着自己笑,柳格僵站着,表情难看,来来往往的人群里,邱沐和柳格成了两只怪物,一个傻笑,一个安静地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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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好愿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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