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又是很长时间的沉默。
莫思瞳没有说话，因为她不清楚自己该用怎样一种情绪来面对这个人。
她曾经把他当成最好的朋友，最可靠的人，她一直很相信他的，因为觉得他是个可以信任的人，而又因为自己对他的亏欠，一度内疚不已，到了最后，却发现自己竟然只是他手中的一颗棋子而已，他对她，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感情而已，就只是利用。
任何可以利用到的地方，他都不会错过。
是的，他是帮了她，却不是为她，而是为了他自己，为了他想要达到的目的，所以才帮她。
可他也的的确确是帮过她，不管是出于何种目的，他都的的确确是帮过她。
到现在，她都不知道自己对这个人，是怎样一种感情？
感激？内疚？厌恶？憎恨？
似乎都有，但又完全不只是这么简单。
宁卓正笑了：“我早跟你说过了，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莫思瞳怔了怔，旋即也笑了起来：“哦，是吗？我记得了。”
刚认识那会儿，可不就是吗，她看宁卓正好玩，还经常逗他，那会儿还取笑他说，他是个老好人，每到这种时候，宁卓正都认认真真的告诉她说：我可真不是什么好人。
她都笑笑，不以为然。
她总以为宁卓正那只是在跟她开玩笑而已。
过了这么久，这句话再从宁卓正嘴里说出来，意思都变得不一样了，完全的不一样了。
她的心境，也不一样了。
“小瞳！”宁卓正又问道：“你让我过来，总不会只是想见见我而已吧？”
莫思瞳转过头，望着他，装出了一脸的惊讶：“我让你过来？阿正，我什么时候让你过来了。”
“好吧，就当没有！”宁卓正晃了晃自己的手机：“那这又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莫思瞳转而又望着窗外：“我就随便说说而已。”
“小瞳！”宁卓正很是认真地说道：“你这样做是没有用的！我的意思是说，你的威胁，对我来说，没用的！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我知道，华民医院啊，你的地盘！宁院长，这是你宁家的地盘嘛！”莫思瞳毫不在意地说道：“就算我死在这里了，你也有办法封锁消息，不让消息传出去，这样的话，顾尘彬和雷东宇都不会知道的。”
宁卓正把手机放了下来，又叹了口气：“你是怎么知道的。”
莫思瞳笑了笑：“这对你来说，不算是什么困难的事吧。”
“不！”宁卓正看着莫思瞳，缓缓地问道：“小瞳，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我是问你，怎么会怀疑到我的？”
“我也不知道！也许，是你太可疑了吧？”莫思瞳胡乱的给了他一个答案。
“我很可疑吗？”宁卓正站了起来，自己打量了自己一番：“不觉得啊，我觉得自己挺正常的嘛，没哪里可疑的！”
莫思瞳摇头，笑道：“得了吧，宁卓正，你骗了我这么久，还不够啊！”
“骗你？”宁卓正目光闪烁，缓缓地问道：“不知道……你指的是什么事呢？”
莫思瞳看着窗外，许久，才问道：“宁卓正，你累不累？”
“累！”宁卓正点头：“我真的很累！总觉得自己随时会倒下了！可我不能倒！”
“因为你身后，还有个宁家。”
“是的！”宁卓正目光有些飘忽：“宁家！为了宁家，我只能咬着牙，拼下去。”
“非得这样吗？”
“非得这样！”
莫思瞳点了点头：“我懂了！”
“宁家和顾家，雷家情况都不太一样！其实严格说起来，现在我们家族里的情况，已经不太好了！现在跟我年纪差不多的，就只有我姐姐了，如果我不在，宁家就只能靠着她撑起来了。”宁卓正轻叹了一口气，很无奈。
莫思瞳心里也一直觉得很奇怪：“你们宁家也算是东海的大家族吧，怎么到了现在，情况这么糟糕？人丁稀薄？”
宁卓正苦笑：“我得的，是遗传病！家族遗传病！”
莫思瞳猛地回过头来看着他。
很惊讶！是真的！
这一次，可不是装出来的了，真的是很惊讶。
她似乎没听说过这事。
宁家可是世代行医的家族，可就是这样的家族，竟然还会有这种家族遗传病，真是……
让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宁卓正没有理会她的惊讶，慢慢地说道：“别太惊讶！其实这事，很多人都知道！我们宁家的人，很多都会被遗传到这种病，这是我们家族遗传病，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了，而且……发病时间，越来越短！这就是我们宁家人丁稀薄的原因了。因为到后来，很多染上遗传病的人，都等不到成年便夭折了。这种情况，在我们宁家，很多！我们已经看到都有些麻木了！”
“这情况，在我祖父的那一代，已经引起他们的重视了，虽然那个时候情况还没那么严重，可他们也意识到必须要解决这个问题才行，不解决的话，总有一天，我们宁家会彻底被这种病毒打倒，被它所摧毁！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们宁家越来越多人开始走上学医这条路！别人救不了我们，只能靠我们自己来救我们自己，我们不能让宁家毁在这种病毒的手里。”
“不过，很可惜……”宁卓正笑了笑，笑得很是凄然，很是无奈：“到现在，我们都没能找到任何有效的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我们宁家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的死在这种遗传病上！小瞳，你大概也知道吧，相对于顾尘彬来说，我坐上现在这个位置，其实简单多了，因为跟我竞争的人，几乎没有。”
莫思瞳也不知道到底是要用怎样的态度来回应宁卓正，但最后，她还是说了：“听说过一些，雷东宇也跟我说过，不过，他也帮过你不少吧？”
宁卓正笑了笑：“还好吧！不过倒不是因为我们家族内部的情况，而是因为外面的一些情况，毕竟总有人会对我们宁家虎视眈眈的，跟雷家合作，对双方都有好处，何乐而不为呢？”
莫思瞳也笑了：“可惜的是，谁都没想到，那个看起来随时都会倒的宁家，野心居然这么大，竟然想要把另外三大家族都一口吞下！宁家胃口这么大，也不怕被撑死吗？”
“吞下？”宁卓正笑着摇了摇头：“小瞳，我们宁家胃口可还真没那么大，顾家、雷家和黑龙会，可都不是我们宁家能吞得下的，当初一个张家，都需要我们三方来消化呢，更何况现在还是顾家、雷家和黑龙会这三个庞然大物，宁家怎么可能吞得下？”
“既然这样，那你们……”莫思瞳突然明白了，他们不是要把顾家、雷家和黑龙会吃下去，只不过想把老虎的牙齿拔掉而已，没了牙的老虎，自然就不会再有多大的威胁了。
可是，这样真的有用吗？
莫思瞳问道：“这样做，能撑得了多久？不过是一个雷东宇，一个顾尘彬，就算没了他们两个，雷家和顾家的根基还在，黑龙会也还在，你怎么知道顾家和雷家，就找不出比他们更厉害的人来呢？也许用不了多久了呢？没准还不到一年？宁家一直在衰落，你就算用这种极端的方法，能支撑得了多久？”
宁卓正淡淡地一笑：“尽人事，听天命！”
“尽人事，听天命？”莫思瞳不由得发笑。
宁卓正没明白莫思瞳笑什么，可就是觉得有些古怪。
可自己这话里，到底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宁卓正还想问清楚，却听莫思瞳说道：“宁卓正，你说的尽人事，包括杀人吗？”
宁卓正一愣。
莫思瞳回过头来，望着他，缓缓地问道：“那艘船上，几百条人命，对你来说，算什么？你说的尽人事，是不是也包括这些？包括这些人的性命？你在替你们宁家步步筹谋的时候，有想过这些吗？只是为了对付一个雷东宇，一个顾尘彬，却要牺牲这么多无辜的性命？我可不可有这样的怀疑，也许清园新居的爆炸案，跟你都脱不了关系呢？”
宁卓正脸色很是难看，看着莫思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莫思瞳看着他，神情冷冷的：“宁卓正，在你眼里，那几百人的性命，究竟算什么？你可是个医生，看着这么多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死在你的面前，你的心就不会痛吗？你的良心就不会不安吗？就只是为了对付两个人？赔上了这么多人的性命？你以为，这样，你能救得了宁家？你是在救宁家，还是把他们推进火坑？你给宁家造了这么大的罪孽，还想把宁家救回来？你们宁家背负了这么多条人命，你居然还好意思说什么尽人事听天命？天命？你们残害了这么多条人命，还以为，老天爷能放过你们？”
宁卓正脸色很是难看，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想了想，最后却又没说，但也很快平静了下来，笑道：“有什么罪孽，让我一个人来背就好了。”
“你一个人来背？你背得起来吗？”莫思瞳冷笑：“你们宁家人的命是命！其他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