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她微微笑着，看着他。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早！”顾尘彬声音有些艰涩，所以要问的话也全都咽了下去，没有再说出来。
“我跟奶奶说了，今天会去看她，奶奶她不知道有多高兴。”她说话声音极细，就如同一根细细的线，在他心里头缠绕了一圈又一圈。
他有些歉然道：“我其实早该多陪你去看看奶奶的。”
柳书兰摇头：“你工作忙，奶奶能够体谅的。”
顾尘彬揽着她略显消瘦的肩膀，低声道：“走吧，别让奶奶等太久了。”
从市区到镇上还有些距离，沿途都在修路，他们也只能走走停停的，顾尘彬也记不得他上次来是什么时候的了，似乎就只有一次吧，结婚之后，也就只陪柳书兰回来过一次，现在想想，他这个丈夫也真是一点儿都不称职，亏得是柳书兰脾气好，忍了他这么久，换做是别人，早就跟他闹了。
“尘彬。”眼看着就要到镇上了，柳书兰却有些迟疑起来。
“怎么了？”顾尘彬很是疑惑。
她低着头，抓着自己手里的包，似乎很是为难。
“怎么了，书兰？”顾尘彬又问了一次。
柳书兰小声的，慢慢的说道：“他们乡下人，喜欢乱嚼舌头，有些话你听听就好，不要当真。”
顾尘彬默然片刻，瞬间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心里头便更不是滋味了。
都到了这个时候，她居然还在替他着想。
顾尘彬真不知道是该说她什么才好。
他握着她的手，轻轻的捏了捏：“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的。”
柳书兰离家之后，她的奶奶就一直由她叔叔柳庆和她婶婶陈冬艳在照顾着，柳书兰还有两个堂弟一个堂妹。
两个堂弟里年纪较大的一个早就到外地工作去了，一个小的还在念书，堂妹高中毕业之后也没再继续读书了，如今在镇上的一家超市里当收银员。
车在门口停下的时候，左邻右舍都很好奇的探头出来看了，当年柳书兰嫁入豪门，在这个小镇上还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也让不少人眼红，每次柳书兰回家，总有以前一些玩伴或者邻家的三姑六婆拉着她问长问短的，都十分好奇她嫁入豪门这阔太太的生活是如何的。
倒是这个豪门出身的姑爷，他们都极少见过，时间一长了，自然也会有人非议，说些不好听的话，为这事柳书兰的婶婶陈冬艳也是不知道问了柳书兰好几次，要不是柳书兰一直都拦住，这陈冬艳差点儿就要亲自去东海市查证了。
所以昨个儿一听说柳书兰要带他们这个姑爷回来，陈冬艳是高兴得心里都乐开了花，见人就说，生怕镇上还有谁不知道这事似的，今天更是大早就开门等着了，眼看着车到了，笑眯眯的迎了上来，还没顾得上柳书兰，直接就冲着顾尘彬笑道：“哎呀，我说姑爷，您这大忙人，怎么也亲自来了？真的，快，快，进来坐！要我说咱这乡下地方，也没什么好招待的，可真是委屈您了！”
被这么大一群人围观着顾尘彬本来就有些尴尬了，被陈冬艳这么一说，就更是有些不自在了，不过他还是微微的笑着，说道：“婶婶，这都是一家人，你说这些话不就是见外了吗？”
陈冬艳这还没得搭话，一眼瞥见邻居家几个小孩正好好奇的想要摸顾尘彬的车，顿时脸色一变冲了过去将几个小孩子赶走，呵斥道：“走开走开！别乱碰！这是你们能碰的吗？知道这车多少钱吗？把你们几个卖了都赔不起！”
柳书兰真是尴尬得头都快要抬不起来了，赶紧上去拦住自己的婶婶：“婶婶，走吧，别管他们了，赶紧进屋去吧，别让尘彬在门口站着呀。”
“哎呀，我这记性。”陈冬艳忙赔着笑：“姑爷，快，别在外面站着了，赶紧进屋坐吧。”
顾尘彬暗中苦笑不已。
陈冬艳一边拉着他们两人进去还一边不忘念叨着：“小兰啊，你这怎么这么瘦啊，工作太辛苦了吧！你也真是的，一个女人家，这么辛苦的干嘛呀，姑爷他那么有本事，还照顾不了你啊，用得着你这么辛苦吗？我要是你呀，我天天在家里享福，安心当我的少奶奶就好，还去工作干什么呀！”
柳书兰急得暗中掐了陈冬艳一把：“婶婶，你胡说什么呀。”
陈冬艳又冲着顾尘彬笑了笑：“姑爷，您看您这来我们家玩，还用得着带这些东西来吗？婶婶可没什么能给你！你不知道，咱这些街坊邻居，有多羡慕小兰，说她好福气，嫁了户好人家！这些人啊，就是见不得咱们家小兰好，还说你这几年没来，是在外面有人了，要跟小兰她离婚了呢，我呸！我呸他们一脸！咱家姑爷是这样的人吗？”
“婶婶！”柳书兰气得直跺脚：“让你别胡说，你还胡说！尘彬，你别听她的！”
顾尘彬淡淡的笑了笑：“婶婶，别听他们的，我跟书兰好着，怎么会离婚。”他说着，朝柳书兰看了一眼，她慌忙低下头，眼睫轻颤，那苍白的脸上依然没有丝毫的血色，憔悴得让人有些心疼。
陈冬艳毫不知情的，依旧拉着他，极是热情：“我就说啊，咱姑爷怎么会是这么肤浅的人，小兰的眼光是不会错的。”
柳书兰真是有些听不下去了，赶紧拉着顾尘彬就走：“尘彬，我们先去看看奶奶吧。”
真的，要不是被逼到了这一步，她真是不愿意让顾尘彬到这个地方来。
他的高贵优雅，和这里的贫穷落后，简直就是格格不入，是他修养好，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满来，可这卑微的出身，对她来说却是个耻辱，怎么都抹不去，让她在顾尘彬面前，在顾家所有人面前都有种抬不起头来的感觉。
她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千依百顺的，在顾太太面前也是兢兢战战如履薄冰，不敢有任何不满表现出来，可即便是这样，即便她努力了这么多年，到最后，竟还是什么都换不到，甚至连他曾经对她所有的疼惜和爱怜都渐渐被消磨殆尽了。
她曾经不止一次想过，要是她能个好一点的出身，有个可以依靠的娘家，也就不用在顾家忍声吞气这么多年了，或者有个孩子也行啊，起码也能有个牵绊，能绊住顾尘彬，可是偏偏的，她就怀不上。
想到这儿，她心里更是苦涩，自嘲的笑了笑：也许这正合他的心意呢，没有孩子，没有任何的牵绊，这几年来他对她百般照顾也算是仁至义尽了，离婚之后再给她一大笔赡养费，一了百了。
顾尘彬！她暗自咬了咬牙：你当真以为，这样就可以一了百了了吗？
柳书兰的奶奶已经八十多岁了，身体也不是很好了，连人也不认得，柳书兰叫她奶奶她只是答应着，抓着柳书兰的手，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话，顾尘彬在旁边陪着坐了一会儿，柳书兰的堂妹柳书慧也回来了，她跑进门，看见顾尘彬吓了一跳，差点儿要掉头跑出去了。
柳书兰笑道：“丫头，怎么冒冒失失的。”
“姐。”柳书慧叫了一声，那滴溜溜的大眼睛却一直在顾尘彬身上打转：“姐夫？”
顾尘彬笑了笑：“你是小慧吧？几年不见都长这么大了！上次见你的时候，还是个小丫头呢。”
柳书慧撇了撇嘴：“还说呢，姐夫，谁让你一直都不回来看我们。你再不来，我还真以为你跟我姐离婚了呢！”
她说着，蹦蹦跳跳的跑到顾尘彬面前，很是好奇的看着他，问道：“姐夫，你有带礼物给我吗？”
“你这孩子！”柳书兰赶紧把她拉开，推了出去：“别闹！回你房间去！”
她很是不安的看着顾尘彬，歉然道：“尘彬，你别管他们说的话，他们都喜欢瞎说的，你别往心里去。”
他能不往心里去吗？他这次要是不来，还不知道原来柳书兰在家里已经受了这么多的非议，也难怪她会被人说，出嫁几年，每次回娘家都是自己一个人，而且也没个小孩，怎么会不遭人说呢，这些事，他早该想到的，他没想到，只是因为他的心思从来就不在她身上罢了。
他曾经以为这几年他已经做得足够了，现在回想起来，他却是连一个丈夫最基本的责任都没有尽到。
“抱歉，书兰。”顾尘彬握住她的手，低声道：“以后有时间，我会尽量陪你回来的。”
柳书兰抽回了自己的手，摇了摇头：“不用的，尘彬！你真没必要这样做！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反正嘴巴长在别人身上，我还能管得着吗？别往心里去就是了！你忘记了，你回来之前可是答应过我，不要把听到的这些话，往心里去的。”
这真是……他明明是想尽量补偿她的，可是怎么反过来，变成她安慰他了。
顾尘彬又道：“书兰，这是我欠你的。”
“不。尘彬！”柳书兰低垂下眼帘，目光温软，一如既往的温柔安谧：“你从来不欠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