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西将目光缓缓地从妖刹罗的身上转向季陌书，战神方才以全身修为为代价施展禁术，如今连个避雨的结界都没有力气撑开，任由大雨湿透全身，他的眼睛红得吓人，固执的盯着她，唇瓣发青，哆嗦着张了张嘴，嗓子嘶哑，每一个字都说得极其艰难：“你是故意的……你与弑神诛魔剑约好了……你……你怎么忍心让我看着你一个人去死……”
他哑声质问她，几乎快要发不出声音来：“你怎么舍得……舍得丢下我一个人去死啊？”
“对不起……”
顾西的鼻音带着哭腔，颤抖着声音道：“对不起季陌书……”
她化作无数星星点点的光点消散，唯留下一声哽咽，于天地大雨倾盆间落入季陌书的耳畔。
“答应我，活着……如果你也爱我……”
……
六界近日的气氛有些微妙，只因神魔大战时期，势同水火的战神季陌书与战魔妖刹罗居然一起铲除了上古戾妖，救了六界于水火之中，免除了一场天大的浩劫。
夜叉鬼族往尘水畔的书妖上蹿下跳的同新来的夜叉八卦道：“可是，虽说二位尊驾最终一起铲除了上古戾妖，救了六界，可我却听说，当时在场的还有一个小妖，那小妖与战神殿下关系非同一般，与战魔殿下的关系也非同一般，传闻若非那小妖不小心死了，战魔与战神是不打算铲除戾妖，而是准备为了一个女妖大打出手，置六界众生的生死于不顾，可见自古红颜祸水四个字，说得真是——”
“呸，放屁！”新来的夜叉嫌弃的打断书妖，“你这书妖，常年蹲守夜叉鬼族混吃混喝，不出去见世面，果然就被淘汰了，你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鬼话，都是你自己编的吧？”
书妖不服：“我乃是一本八卦书妖，天地间还有比我更能八卦的不成？”
新来的夜叉闻言，嗤笑道：“关于此事有无数传闻，可大多传闻都是以讹传讹的假传闻，唯有我那当日就在现场的大兄弟，才知道此间真相啊！”
“谁也不知道，那戾妖竟然是宿在那万年前与二位尊驾有一腿的树妖体内，那树妖大义凛然，得知此事，为了六界牺牲了自己，试问自己最心爱的女人死在自己面前，是何等悲痛的事情？再加上二位尊驾那般身份修为，竟无法救一个小树妖，又是何等的悲愤？”
书妖与夜叉鬼族一众听客被忽悠的一愣一愣的：“竟，竟还有这一段？”
新来的夜叉鬼悲痛的点了点头：“那树妖哪里是什么红颜祸水？若非她牺牲自己，六界哪里能得如今这样的安宁？你们若不信，战神府邸的弑神诛魔剑还在，你们大可以亲自去问问那剑灵，此事可是如此！”
书妖愣了：“原来，原来那树妖竟然是这等大义凛然之辈……却，却不知那树妖可还有活路？”
“你这一番问话，又问到了点子上来了。”
新来的夜叉鬼一拍手掌，道：“本来那小树妖被弑神诛魔剑杀死，是绝无活路的，可偏偏那树妖是个好树妖，积德行善，无意间得了六界最后一株血石魔花的内丹，据说她是还活着的，只是不知道如今把自己种在六界哪个地方，又要修行多少年才会再次生出灵识来。”
“不过这一千年来，二位尊驾一直在寻找那树妖，我相信要不了多久，便能找到了。”
书妖被新来的夜叉鬼一番八卦，八卦得半晌没反应过来，认真寻思自己是否真的长居夜叉鬼族，混吃等死，失去了从前的八卦能力，以至于如今竟然混的还不如一个新来的夜叉鬼晓得的八卦多。
它很是悲痛，卷着破烂的书页一边儿自省去了。
新来的夜叉鬼掸了掸垂落在地上染上尘土的衣角，缓缓地站起身，转身走出了夜叉鬼族，到了冥司与魔界交界之处，却叫凤祗魔君拦住了路。
“灵揭，你……何苦呢？”
那夜叉鬼顿了顿，缓缓地化作灵揭上神的样子，他惨然一笑道：“我在赎罪啊……”
“顾西那事儿，你做得并没有错，战神与我家尊驾，也没有怪你——”
“二位尊驾不怪我，我便可以心安理得的觉得自己没有错了吗？”
灵揭打断凤祗，苦笑着问：“我嘴上说着为了六界，其实又何尝不是觉得牺牲她一个便能挽救众生，实在无关痛痒呢？若此事落在你身上，或是二位尊驾身上，我还会那么觉得吗？我虽然为上神，扪心自问，却……还不如一棵树妖，她不过是一棵树妖，却能……那般牺牲自己……”
灵揭道：“即便神界与魔界为了掩盖二位尊驾的事情，不能将她的功绩说出来，我却……再不能让那些个八卦坏了她的名声。”
凤祗叹了一口气：“我自知劝不动你，也不想阻止你，只是二位尊驾寻了一千年了，还未曾寻到顾西，却不知那血石魔花的内丹，究竟是不是真的灵验，万一那内丹——”
“定然灵验。”
灵揭打断他道：“若是从前，我也不信血石魔花会心甘情愿的将内丹给她那般废柴的树妖，可如今，我却相信，我家殿下一定会寻到她的。”
“嘶，你家殿下？”凤祗挑眉道，“那我家殿下还一直等着王后呢，你怎知不是我家殿下先寻到——哎你去哪儿呢？灵揭你等等我！”
灵揭懒得理会他，转身便走，凤祗追在后面，絮絮叨叨与他争执。
而远远地碧落之上，落凡台前，二位尊驾负手而立，一起看着凡尘人世。
“当初你将自己所有的感情注入修为之中，在顾西体内下那道结界封印，戾妖炼化你修为时，也有了你的感情，所以当日才会对顾西下不了手……”
妖刹罗漆黑的袍角在清风中缓缓翻起，他平静道：“本尊那日便明白，阿顾即便活着，也再不会是战魔族的王后。”
“若非戾妖，本君又何曾知道自己那样爱着她？”
季陌书淡淡道：“我所识得的那些情感，都是在遇到她之后，我将那些感情放入修为中，让戾妖炼化，本是想，戾妖有了感情，便会有弱点，到时候即便我死了，你再对付他……也会容易一些。”
“可那个傻妖儿……却没有给我机会。”
季陌书扯了扯唇角，似乎是想笑，唇角僵在那里，却半晌也没有扯出一个笑来。
“一千年了……”他看向滚滚红尘的凡间，“她究竟……在哪儿呢？”
二位尊驾一起看向滚滚红尘的凡间，这一千年来，他们找遍了人界，找遍了她可能落地生根的地方，却都不曾找到她的身影。
“没关系……”
战神的嗓音里带了一些哽咽：“我会等她，一千年，一万年，万万年……我总能等到她回来……”
清风穿过二位尊驾，拂过不远处的神木林。
二位尊驾都看向人间，却未曾注意到，巨大的菩提树后面，有一株纤细的山楂树苗正舒展了枝叶，淡淡的红光闪过，一个穿着红绫裙子的小姑娘睁大着好奇的眼睛，透过菩提树的枝桠，小心翼翼的偷看着，这天上地下最最厉害的两位尊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