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的意见如何?”方鸣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问道。
其实昇昇火灭,四魂灯的普及,已是大势所趋,不可能阻拦住的,这是所有大臣们心里都非常清楚的事,但方鸣醉翁之意不在酒,她的目的可不是仅仅为了造福四魂界的民众。
“年小友,您看·······”诸大臣在黑暗中看向年恨。
但年恨也是非常疑惑,他隐隐觉得其中有诈,但却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想起唐少桀走时嘱托与他四字:“拖延时间。”想到这里,年恨侧过头对一位大臣窃窃私语了一番,这位大臣会意,朝前走了一步。
“界主,方家主。老臣觉得不妥。”
“是食司的钟英大人吧,您说。”方鸣听出来这位钟英大人的声音,道。
“老臣的意见是,四魂灯的禁令还是不能开放。”钟英清了清嗓子,又道:“四魂灯是由四魂人死后的第四魂所制,死者为大,四魂灯就是对死去同胞们的亵渎。所以自古以来,使用,制造四魂灯者,皆处以死刑。界主突然开放四魂灯禁令,其一违背了先祖传下来的规矩,其二便是亵渎了死去的先祖。”
钟英顿了顿,又道:“试问,谁不想自己的祖先死后可以安息。万一哪个贱·······平民百姓把在座诸位的祖先用去制灯,在座诸位会同意吗?所以,臣还是坚守先祖的禁令。”
一席话毕,唐少桀党羽纷纷鼓起掌来,完全不顾唐久绥还在堂上坐着,其嚣张气焰可见一斑。
“方鸣······这怎么办?他说的好像很有道理。”堂上界主龙椅上的“唐久绥”担忧地问方鸣,轻声道。
“莫慌,我自然有数。”方鸣胸有成竹地淡然道。
“不知老臣所说,界主与方家主可同意?”钟英得意道。
“诸位的意思呢?也都与钟大人相同?”方鸣问道。
“臣附议。”众臣纷纷道。
“臣反对钟大人的说法。”一个铿锵有力的声音响起,邱燃朝前上了一步,道。
“邱家主,您说说您的想法。”
“我的想法倒也简单。”邱燃道:“无光者不能活,没了昇昇火,四魂灯也还还禁着。不知钟大人与方才附议钟大人的诸位同僚,在家中都是怎样照明的?”
钟英有些支吾起来:“臣······臣自然是在黑暗中生活,时间一久也就习惯了·······”
“不好!”年恨心中一惊,醒悟过来他们已经中了方鸣的诡计,钟英站出来反对四魂灯的禁令,就是已经踩在了方鸣的陷阱上。
果不其然,方鸣说话了。
“钟大人,您瞧这是什么?”
堂上忽然亮起一团温暖的浅红,映红了众位大臣的脸。那是一个绝对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禁忌之物——四魂灯。
“四魂灯?”钟英迟疑道。
“是四魂灯。”方鸣手持四魂灯,笑了起来:“而且是钟大人家中的四魂灯。”
“什么?你何时?”钟英瞬间面如土色,完全没了刚刚的得意风范。
“啪!”方鸣拍了拍手,门外涌进十几名士兵,他们每人的手中都提着一盏浅红色的四魂灯,一时间整个朝堂都亮了起来,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年恨一方的大臣们脸色都不是太好。
“这,这怎么可能?”知晓了方鸣计划的年恨心如死灰:“完了·······已经晚了·······”
方鸣道:“将士们手中提的四魂灯是从哪得来的,诸位大臣可能心里都有数吧。”
鸦雀无声。
“一共十八盏四魂灯,在座有二十四位同僚,需要我念出打破禁令的同僚之名吗?”
邱燃把一切看在眼里,在心中赞许道:“没想到界主行事竟如此果决。”
年恨一方共十七人整,加上已经说不出话的钟英钟大人,十八盏灯都有了主。
方鸣严肃起来,抛出杀人诛心的一句话:“钟大人,触犯四魂灯禁令,该如何处置?”
“斩······斩立决·······”钟英有些失魂落魄的说着,突然长跪向“唐久绥”,不断叩头道:“界主!饶了老臣吧界主!都是臣一时糊涂,不该触犯禁令的。”
“还请界主开恩!”年恨一方除年恨之外的大臣此时也是纷纷下跪,叩头认罪道。
“你们·······”年恨看到己方这些酒囊饭袋屈服,一时也惊慌失措起来。
邱燃与剩下几个大臣见平日里不可一世的唐少桀党羽一个个的涕泗横流的叩着头,完全无了往日里嚣张的气焰,心中终于出了一口气般的痛快。
“咳咳。”龙椅上的“唐久绥”缓缓站了起来,语气还是十分虚弱。
“众卿家,请起来吧。”他道:“昇昇火灭,皇城黑暗,众卿家使用四魂灯,也是可以理解的。”听到唐久绥这么说,唐少桀的党羽们松了一口气。
可马上他们又得把这口气吸回去。
“只是这四魂禁令乃是祖先立下来的规矩,我·······本君就算是理解,也不能坏了规矩啊。”
方鸣突然道:“界主,我们今日正是商议禁令是否开放,臣觉得假若最后的结果是诸位都同意开放禁令,此刻触犯了禁令也就不算数了。”
“对对对,方家主此话有理。”“唐久绥”与方鸣一唱一和道:“众卿家,那就表达意见吧。”
“臣同意开放禁令!”钟英率先大声道。
“臣附议。”
“臣等附议。”
听着朝堂上一片附议之声,年恨满脸愤恨的看着方鸣。
“这位是年家主的族弟吧,你的意见呢?”“唐久绥”看年恨不表态,单独问他道。年恨就算再不情愿,只好也咬着牙说出三个字。
“臣,同意。”
“好,那就颁布命令,四魂界从今日开始,不再禁止四魂灯的制作和交易。”“唐久绥”说罢看向邱燃,眼神有些躲闪,道:“邱家主,这善后之事就由你来负责吧。”
“臣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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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令已解,众臣散去。
年恨怒气冲冲地朝年家府邸走去,身旁围着一众脸色铁青的大臣。
年恨突然停下,转身讥讽道:“诸位大人都好大的胆色啊,我一定要把今日之事完完整整地报给兄长与大公子。”
“年小友,你年家家大业大,又一直受大公子青睐,你不低头自然无事。我们这些小臣怎么能公然对抗禁令?”钟英腆着老脸辩解道。
“是啊是啊,钟大人所说也是我等心声。”众人道。
“得得得,我不想听你们这些毫无骨气的老东西们说话了。”年恨厌烦地摆了摆手,“不过我倒是有一事不明。你们也就算了,我年家可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界主的人是怎么进我年家取得四魂灯的?你们也去问问情况,随时报告给我。”
说罢,年恨遣散了众党羽,回到了年家。
年恨踏入年家第一件事,就是急忙脸色铁青地询问侍卫:“今日界主或方邱二家的人马可前来?”
侍卫被问的摸不到头脑道:“没有啊,没有任何人接近年家一步。”
“我们都被方鸣耍了!”
年恨怒火攻心,眼前一阵发黑便朝后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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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久绥的寝宫。
“哈哈,方鸣,你的计划真的全都成功了,让我好佩服。”这个欣喜之情溢于言表的“唐久绥”自然就是邱彧了,经过这件事,他对方鸣也更加崇拜了。“唐少桀的爪牙们要是回家后发现家里的四魂灯一个都没少,肯定得气晕几个。”
“也许吧。”方鸣淡然一笑道:“你今天的表现也不错。有点界主的样子了。”
“还是有点没改过来。”邱彧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耳朵已经红透了。
“是的,界主可不会红耳朵。”方鸣道。
“你又打趣我。”邱彧道。
方鸣微微一怔,自己与邱彧在一起时间久了,倒是比以前爱笑了许多。邱彧的孩童天性在潜移默化下改变了她的性格。
“界主。听闻界主伤势复发,臣特带了珍藏的药品来探望界主。”门外响起邱燃稳重有力的声音,邱彧立刻紧张道:“怎么办?我爹来了。”
“不要慌张。”方鸣安抚邱彧,又高声道:“邱叔叔,请进吧。”
邱燃推门进来,手里提着个装饰华丽的盒子。
“界主,伤势现在可还好?”
“多谢邱叔叔关心,我已经好些了。”邱彧硬着头皮道。
“臣年轻时也曾跟随神医学习过一些医术,恕臣冒犯,界主还请让臣看看界主的伤势。”邱燃道。
“啊?”邱彧无助地看向方鸣,却发现方鸣已在一旁掩唇偷笑起来。
“父,父亲。是我······”唉,除了承认,还有什么办法呢?邱彧沮丧道。
“我就知道是你。”邱燃严肃道,“想你小子最近一段时间都不见人影,界主却还在宫中,我就猜到了。”
“如此大事,也不通知为父,冒失!”
邱彧垂着头,听着邱燃的教训,像个做错事情的孩子。
方鸣道:“邱叔叔,你也不要怪邱彧了,这也都是界主的意思。界主在六界有大事要做,让邱彧扮作他也是无奈之举。”
邱燃叹道:“唉,我倒不是埋怨界主。只是这么大的事,怎么说也要让我知道吧。邱彧那么大了还是像孩童一样,万一坏了界主的大事·······”
“父亲!”邱彧突然打断邱燃道,他与自己的父亲对视着,眼神坚定。
“请不要再说我像孩童了,我已经长大了。”他激动道:“我与公子一同经历了许多,懂得了许多道理,身为他的左膀右臂,我可以,也必须独自完成他的托付。”
“公子也曾问过我是否告诉您这件事,但我就是想让您看看,我没有家族的庇护,也可以做的很好,才会选择瞒着您。”
邱燃被邱彧一番话说的有些愣了。
沉默许久,邱燃才缓缓道:“好啊······好啊,彧儿的确是长大了。”
“为父向你道歉。”
“父亲······您······”邱彧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
“彧儿,你今年已经有两千二百岁,但性格一直有些天真跳脱,这是为父自小对你的溺爱造成的。但为父一直都非常不喜爱你身上这一点,想让你沉稳一些,所以才允许你和界主一同去六界追捕逃犯。是为父错了······”
“今后为父会让你靠自己的意志去选择怎么走,不再束缚你了。”
邱彧突然忍不住哭了出来,钻进了邱燃的怀中,邱燃老脸一红,看了看方鸣,对邱彧道:“这像什么样子,快起来,莫让方家主看笑话。”
方鸣立刻笑道:“不妨事不妨事。邱叔叔,你们继续。我先突然想起又要事处理。”说罢便出了门。
“唉。”方鸣出罢门,漫无目的地散了一会儿步,突然倚在了走廊的柱上,有些黯然伤神的叹了口气。
方鸣自幼因为是女子而被家族遗弃,在外流浪许久才突然又被方家接回去继任家主之位,自己的父母对自己没有丝毫感情,此时看到邱彧与邱燃父子情深的一幕,让她有了很大的触动。
“我若是个男子,恐怕也能像邱彧一样在爱里长大吧。”她喃喃道。
“你若是个男子,这世间女子还不都被你抢了去?”身后突然传来唐久绥带着笑意的声音,方鸣却并未回头。
“界主此行可还顺利?”
“并不顺利。”唐久绥答,“所以我马上就又得走了。”
“那女子有界主关心着,倒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了。”方鸣意有所指道。
“她可是与天地同岁的老先生了,没有上一辈子。”唐久绥道:“而且,四魂界的一草一木我都很关心。”
“原来我也与那一草一木并无不同。”方鸣暮的转身,看到了衣着残破,满身狼狈的唐久绥。他正摇着折扇笑着。
“你这是······”方鸣忍不住关心道。
“无妨,吃了点苦头罢了。”唐久绥又道:“你刚说你与一草一木并无不同,倒是错话。你又何尝不知道你与邱彧在我心中的地位。”
方鸣沉默不语。
“若是你出了事,我亦会像现在一样去救——”
“我以后不会再问界主这些无聊之事了。”方鸣打断了唐久绥的话,平静道:“界主这次回来可有什么与臣交代的?”
“没有,你们在朝堂之上时我就隐在暗处。往后所有事都依着你的意思定夺就好。”唐久绥道,“我很放心。”
“若是界主真的放心,也就不会回来。”方鸣冷道。
唐久绥有些窘迫,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方鸣,只好岔开话题试图脱身:“我还要去查询一些人界与仙界交界处的情况,先走一步了。”
走廊上只剩方鸣一人。
“真是撒谎都不会撒,这四魂界怎会有六界的记载。”方鸣心里倒觉得好笑。
他刚说,倘若我出了事,也会救我的吧。
我也就知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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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城,秦白鹭府。
这罗炽的手刚掀开纱幔,床上一只修长洁白的手就握住了他的手腕。
罗炽看到了一双十分明亮如水的眼睛。
这双眼睛他幼年也曾看到过,只不过那时这双眼眯成了两弯月。
“小孩子懂什么是娶?等你长大了再说吧。”
然后便是风情万种的一笑,笑醉了年少的罗炽。
一醉,便是两百年。
“仙子姐姐?”罗炽四个字脱口而出,问道。
床上的女子迟疑了片刻,推开了他的手,惊恐道:“你是谁?”
“你不记得我了?”罗炽有些沮丧,不过马上也释然了,毕竟过了两百余年,自己当时也才七岁,仙子姐姐不记得自己也很正常。
“姐姐,两百年前,在天河畔,我们曾见过的。”罗炽提醒道。
“两百年前?”女子歪着脑袋,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不行,不行,我怎么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女子突然慌乱的呢喃起来,罗炽微微皱眉,心道:“她的精神似乎不是很好,难不成是失忆了?”
“姑娘?你还记得你的名字吗?”罗炽问道。
“我的名字?”女子愣了一下,又自言自语起来:“我的名字?我的名字呢?”
“我忘了。”
秦白鹭与浅凡听到了房里的动静,也都走进了门。
“陛下,发生什么事了?”秦白鹭问道,接着便看到了缩在床上的白衣女子,惊讶道:“她醒了?”
浅凡急忙走近床边,想要靠近那女子,那女子慌张地朝床里躲了躲,很是害怕。
“她好像失去记忆了。”罗炽道。
“啊?”秦白鹭有些失望,他本来还以为罗炽能与女子发生点什么美丽的故事,可谁知道这天有不测风云,自己的计划还是落了空。
浅凡白了秦白鹭一眼,温柔地对女子道:“妹妹,你真的想不起自己的名字了吗?”
女子摇了摇头,还是不肯让浅凡靠近她。
浅凡继续道:“妹妹,你不用怕,记不起来也没关系的,你就在姐姐家慢慢想,姐姐不会伤害你的。”
女子看浅凡眼神真挚,说话也很温柔,才微微点了点头。
“唉。”罗炽又叹了一口气,趁着浅凡安慰女子,拉着秦白鹭便来到了门外。
“陛下?怎么了这是?”秦白鹭笑道:“美人失忆觉得可惜?”
“白鹭,我不开玩笑。”罗炽认真道,“我二百年前就曾见过她。”
“什么?”秦白鹭大惊道。“二百年前?”
“准确的说,那时候你还没出生。”罗炽点了点头,又道:“我在天河畔见了她,就深深被她迷住了,这么多年我没有立后,也是因为心里一直有她的影子。”
秦白鹭咽了一口口水:“不会吧,或许是长相相似的人?”
“不可能,她的样貌我怎会认错?”罗炽道。
“那现在该怎么办?”秦白鹭问道。
罗炽思索了一会儿,道:“先让她住在你府上,看看能不能恢复记忆吧。”
秦白鹭皱起眉头,苦涩道:“那要是她一直恢复不了呢?”
“那就住到恢复为止。”罗炽严肃道。
“陛下,那女子说她只记得她姓白。”浅凡从屋内走出,喜道。“您给她赐个名字吧。”。
罗炽沉思片刻,脑中又想起幼年时记忆里那一抹笑容。
“就叫她白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