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唐少桀本来在明知唐久绥今日回来的情况下唤了一群朝臣议事,又“十分凑巧”的在宫里遇上了他和邱彧二人,本想着是让唐久绥受一番羞辱,却不想唐久绥来了一出“兄弟情深”倒给他添了不少堵。
唐久绥以前从不会这样。他以前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看不见唐少桀和群臣的勾结,也根本不理睬长老们对他的各种质疑,所以才会在唐少桀鼓动长老们让他去六界捉拿逃出去的四魂界犯人时,一点都不反抗。
其实唐久绥变了,反倒给了唐少桀一种莫名的兴奋。
以前的唐久绥,不争不抢不在意,他夺了他的东西都没有丝毫的成就感,不仅没有成就感,还甚至觉得唐久绥并不把他看做敌人。那时的唐久绥,根本不像人,要不然唐少桀也不会在六界两次动手脚逼他。如今唐久绥去了趟六界再回来,两人一见,却是硝烟暗起,一下子就激起了唐少桀的斗志。
唐少桀回了自己宫里正暗自想着这些,突然耳边一声轻轻“噗”的声音,紧接着一串“噗”“噗”“噗”从殿中央传过来。
他侧身一看,就看见竟然是殿内养育的几株流光银花树齐齐开花,银色的花朵一朵追着一朵绽放开来,不一会儿就开满了树。
四魂界花草树木皆珍贵,木难成林,也少见开花。而这流光银花树更是出了名的难育难栽难活,更不要说一开花竟是几株一起开。
唐少桀曾看着这几株流光银花树给林暮夕取过姓氏,后来她离开他,他曾想过把这些树伐掉,最后还是年戾拦下了他,跟他说这几株流光银花是很不容易寻到和栽下的。
他见眼前这一番难得一见的光景,走到树前,忍不住伸手抚摸了一下树上开得最艳的一朵银花,却不想那些银花的花瓣生的极薄极韧,竟被不小心划破了手指。
鲜血从伤口很快的渗出来,落在花瓣上,血滴却没顺着花瓣往花心滚,而是在花瓣之上很快的消失不见。
“呵,”唐少桀收回手,若有所思,“凡是脱离了常态的东西,总是有些戾气的。”
人间兔子急了会咬人,这里万年不开的银花开了也会伤人……那唐久绥呢?
他也变了,是不是也添了一身的戾气在等着他呢?
唐少桀如此想,冷笑一声,大掌抓住其中一株流光银花树的树身,直接连根拔起。
被拔掉的这株被扔在地上,快速干枯枯萎,竟似还伴着微弱的类似人的痛苦呻^吟。
不远处刚进屋的年戾恰巧看到这一幕,行礼开口。
“公子,方才界主刚回殿不久,便唤了邱燃和方鸣入宫。现在三人应该已经见了面。”
邱燃,邱彧的父亲,邱家的家主。而方鸣则是守护皇族的三大家除了邱家和年家的方家的家主。从邱彧和年戾各自侍奉的主子就可以看出来,邱燃的心跟他儿子一样站在唐久绥这边,年家家主早逝,年戾已为家主,所以年家就跟唐少桀是一条船上的。
唯独这方家的方鸣,虽也是像年戾这样年少掌家,却一直不张扬不拥护,一副中立的做派。就算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唐久绥根本就是个不作为的主儿,他也没有因此站到唐少桀那里去。
可是今日唐久绥一叫他,他就去了。
“方鸣竟然去了。”唐少桀脸沉下来。
他这边正在揣度伤神,唐久绥这边却是一室和谐。先说邱燃时隔这么久又见到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自是对邱彧一阵嘘寒问暖。而邱彧呢,自然是报喜不报忧,直接省略掉了在六界被流戈重伤,差点回不来的这件事。
这边父子情深,那边唐久绥和方鸣君和臣邻桌小酌,倒也谁都不拘束。
“你今日会来,着实让我吃惊,”唐久绥开门见山,直说,“我以为你之前不会站在大哥那里,肯定今日也不会站在我这里,肯定今日不会来。”
“所以你就是随便叫得我?我还以为你是真心需要我才来的,”方鸣抬袖喝尽盅中酒,“不过你说的没错,若我没听说你今日一回来就给了唐少桀一个下马威的事情,你就是叫我一百遍,我也一定不来。”
唐久绥闻言眼睛一亮:“这是怎么讲?”
方鸣也是一个俊男子,一张薄唇生的好看,说话性格也带点刻薄:“以前你在我眼里,毫无作为,心无远志。而唐少桀在我眼里,就是一个暴君。我也不是非要带着我方家中立,只是从两颗烂枣里挑一个比较不烂的吃……这种事情,我实在做不出来。”
他一直没称唐久绥“界主“,似乎一直就不打算这么叫,而是直呼“你”。
“甚是直爽。”唐久绥苦着一张脸笑,被教育一顿倒也心情不错。
“但听了你跟唐少桀他们说的那句话,我突然觉得你以前不是没能力有所作为,你只是……以前不是人,所以做不了人的事情。”
唐久绥可能是脾气最好的君王了,被臣子说不是人还在笑:“那我现在是了吗?”
“嗯,”方鸣点点头,“我虽不知你去外面都经历了什么,但给我的感觉,是你心中有了想要实现和守护的东西,才让你有了戾气。我就想着,我为何不赌上一把?”
“赌什么?”
“赌你想守护的,是这整个四魂界。赌我决定以后跟着你的话,比跟着暴君得到的结局美好。”方鸣一拍桌子,深深望着唐久绥。
鸟择良木而栖,贤择名主而仕。
唐久绥看着方鸣的眼神,有种莫名的感动。
他以前,到底都错过多少这样的人?
一旁的邱燃和邱彧被方鸣那一掌拍案的动静吸引过来,看着桌前的二人都似乎内心激动、眼里含着千言万语。
良久,唐久绥再开口时,声音有些沙哑。
“从哪开始?”
从哪开始?从哪开始撕开笼罩四魂界的那些有形的、无形的、黑暗的、无尽的、吃人的混沌的口子?
方鸣突然笑了。
“打蛇,从七寸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