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镜宫,歌舞升平。
明朗的月色下,一袭白衣的少年眼角眉梢都带着笑,轻快的脚步仿佛要飞起来一般。
“殿下,你慢着点,小心着路。”身后的小太监笑着说道。
“小全子,你说母妃会不会同意?”白衣少年猛得站住转过身来。
“会会会,贵妃娘娘最疼殿下了,殿下想要的贵妃娘娘哪次不给的,况且这位可是殿下主子心尖尖上的人呢,依奴才看啊,贵妃娘娘一定会成全殿下的。”
“嗯!母妃一定会喜欢小白的!”白衣少年说着,步子不自由走得更快了。
小全子也不自觉笑了起来,连忙跟了上去。
他打小进宫,自小身子瘦弱,没少被人欺负,八岁那年,被打得半死,正好被当时和他同岁的沐景言看见,他救下他,留下他,从此,他便一直跟着他。
虽然名义上他们是主仆,可在他心里,沐景言就是他的救命恩人,这么多年,他守着他,陪着他,护着他。
自从被他救下那一天起,他也从来没把他当成过奴才。
他这命,可是殿下主子给的呐。
“小全子,你说小白会不会喜欢皇宫?”沐景言拧着眉,再次停住了脚步,双手无意识地紧紧握成了拳。
小全子扑哧一声笑了。
“你笑什么?”那仿若谪仙般的少年,脸蓦地一下子红了,被灯杆上挂着的灯笼映着,显得更是无处循形。
“主子,奴才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么紧张呢!就是小时候奴才陪你读书,皇上和太傅检查你的课业,你都没有紧张过呢。”
“那怎么能一样呢!”
“对对对,不一样,不一样,这位小白……”
“你不许叫她小白!除了我谁都不许叫她小白!她姓苏,你……就叫她苏姑娘吧!”
“好好好,苏姑娘,苏姑娘。”
小全子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位小主子,难得有这么幼稚的时候。
这位苏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小全子,她若是不喜欢这里怎么了?”
“不喜欢?不会的,这里可是皇宫,整个大镜最享福的地方,哪有姑娘不喜欢的道理。”
“你不知道,她和其他姑娘不一样,她是不一样的姑娘。”
“是是是。”
“你不相信?”
“奴才相信,主子能放在心尖尖上的姑娘,一定是不一样的。”
“哼!本宫就知道你不相信,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小白和全天下的姑娘都不一样!”
白衣少年向前快走了几步,吱呀一声推开了禧宁宫紧闭的宫门。
“太子殿下。”宫人们连忙跪倒在地上。
“起身吧。”沐景言温和地说道,“不必通报了,本宫自己进去吧。”
传话的小太监只好作罢。
正殿里,一盏如豆的灯光从空棂里透了出来,殿外,一片安静,所有的太监丫头都在大门口,门外竟空无一人。
白衣少年微微皱了皱眉头。
“你们这些偷懒的奴才,正殿怎么也不留几个人伺候?”小全子小声喝斥着。
“太子殿下明鉴啊,是贵妃娘娘让奴才们守着大门,不许靠近正殿半步的。”一个机灵的小太监连忙回道。
小全子还想说什么,沐景言扬了扬手,“算了,母妃一向喜欢清静……和她一样。”
“是。”
小全子跟在沐景言身后,向正殿走去,月色下,那座巍峨的宫殿像是张开了一张血盆大口,看起来竟显得狰狞无比,小全子的眼皮没来由的一阵狂跳。
“主子,贵妃娘娘把下人都遣开了,怕是有什么事,若许是不舒服吧,咱们还是改天再来吧?”
“本宫来都来了,哪有回去的道理,再说了,母妃若是真有不舒服,本宫正好可以在身边照顾。”
小全子张了张嘴,只得把剩下的话都咽了回去。
他又抬头看了一眼那座华丽巍峨的宫殿,眼皮子却是跳得更紧了,连忙低下头,快步跟了上去。
正想敲门,却听到里面传来一个不屑的声音。
“苏白露?她倒是真有本事!”
沐景言抬起的手,僵在半空。
“本宫筹划了这么久,就凭一个丫头就能把本宫的计划都给推翻了吗?做梦!整个大镜宫是本宫,永远都是本宫的,本宫生不出儿子,自有人给本宫送儿子,本宫养了这么多年的好儿子,谁也不能从本宫身边抢走!他只能留在这大镜宫里安份做他的太子!”
小全子全身猛得一颤,抬眼向沐景言看去,只见他面如死灰,一张脸比身上那袭白衣更加惨白。
里面还在说着什么,沐景言却仿佛失了魂一般向宫外走去。
那些宫女太监们依然在大门口守着。
“谁都不许靠近正殿,若有人靠近,本宫要你们全部陪葬,还有,不许告诉娘娘,本宫今晚来过。”
“是。”
沐景言又看了禧宁宫一眼,闭上双目,深深吸了一口气。
大镜宫,表面看起来,仍是一片祥和,内则却早已是风云骤变。
小全子寸步不离地跟着沐景言,自禧宁宫回来,他便把自己关进宫里,不吃不喝,三日后,清瘦了一大圈,却像是没发生过那件事一样,依旧温润如故。
或许,一切都过去了吧。
入夜,一个黑衣人悄悄从屋顶潜了进去。
“杂家让你去杀个人。”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
“小的弟弟的命是全公公救的,你说什么,我们兄弟便听什么。”
“很好。去杀一个姑娘,手臂有一个胎记。”
“可有画像?”
“没有。”
“可知住所?”
“不知。”
“可有线索?”
“没有。这个人必须得死,杂家要你,宁可错杀一千一万,也不能留她。”
“明白了。”
黑衣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小全子从阴影里缓缓走了出来,剪下了那抹跳动的灯花。
这皇嗣与他无关,这天下也与他无关,他关心,从来都只是他一人。
那个把他从死人堆里拉回来的人。
风云转换。
京畿之外,一桩桩凶案频发,一个个手臂带有胎记的少女枉死刀下。
那一日,那个一身雪白的少年从外面风尘仆仆的回来,一双眼圈通红。
“除了我,只有你知道,可是你做的?”他紧紧扣住他的脖颈,把他逼进了墙角。
“是。”
“为什么?”
“奴才不懂什么大道理,只知道若那个人还在,你就有危险。”
“胡闹!”
“奴才的命是你捡回来的,你护了奴才,奴才就要舍命护着你。”
“你!我要杀了你!”
小全子闭上了眼睛,“你就算杀了奴才,奴才也不会让那个人活着。”
“走!,你给我走!”
小全子郑重地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
三日后,最西北角的宫人所,一个瘦小的太监,在那里认真地刷着恭桶,那里,整个大镜宫所有的恭桶都会被送过去,里面刷恭桶的常年不见天日,也很少出宫门。
大镜宫,又恢复了往日的繁华。
斗转星移,不知道过了多少天,一个来接恭桶的太监驾着马车带来了一个消息。
新皇要继位了,大典定在三日后,和桑后的迎娶大典一起举行。
角落里,那个瘦小的太监全身一僵,低下了头。
他从小全和他一起长大,他的心思,他比谁都清楚。
他的这条命啊,可是他送的呢!
入夜,他便偷偷溜了出来,径直去找了刘安。
一切都准备好了。
继位大典上,火光冲天而起,熊熊的火焰瞬间吞噬了祭台上的一切。
他离的好像有些远呢。
刀剑碰撞在一起,无数人厮杀着。
而他,眼里只有那抹白色的影子。
那个人,倒在了地上。
别怕,奴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