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姝儿将圆桌上四四方方的檀木盒打开,里面是一叠名贵的苏绣。
“公主乃天之骄女,有何好物什没见过,我们姐妹也实在是想不出送什么见面礼比较合适,前几日江苏织造大人派人送来了几匹绸缎和一些刺绣,所以我们姐妹就从中精心挑选了一部分,打算呈给公主殿下。”雪媚儿几不可查地叹气道。
黄楚然上手摸了摸锦缎上精细的绣工,稍稍掀起一角竟然还是双面绣,暗叹的同时安慰道:“放心吧,公主会喜欢!”
雪姝儿与雪媚儿相视一笑:“那我们姐妹可就放心了!”
黄楚然正准备关上匣子,系统又在脑海里指示了四个字——仔细检查。
她眉心微收后不过数息展开,琢磨到果然系统让她带周凉深来雪府还别有深意。
系统真是老奸巨猾吖!不对,系统的老板真是老奸巨猾吖!
“郡主怎么了?”雪媚儿见她仔细翻弄那堆绣帕,疑惑问道。
“公主心胸宽广,不会在乎小小的见面礼,但是礼物还须多检查一遍为好,东西好不好是其次,关键是不能折损。”她刚说着就从匣子最底下翻出一块缺了一角的绣帕。
黄楚然眼睛一亮,抽出那块绣帕递到两姐妹眼前:“这样的肯定不能要!”
雪姝儿从她手中接过绣帕,认真瞅了瞅,惊恐道:“这绣帕不是我们准备的,而且绣活儿很普通,我们怎么可能拿这种劣质东西送给公主呢!”
“一定又是她动的手脚!”雪媚儿狠狠地跺了下脚,气得嘴都歪了。
毕竟无凭无据,其余人都不好明说那人是谁,但周凉深听懂了她的意思,包括上次生日宴上黄楚然点名有人故意陷害雪媚儿时,他就想到黄楚然言外之意指的是雪嫣儿。
雪府三姐妹的感情特别迷,雪姝儿和雪媚儿的感情很好,但雪嫣儿则是被孤立的存在。周凉深以前只倾慕于雪嫣儿女诸葛的才华,很少注意到她淡薄的姐妹情。现在,两姐妹的见面礼被人动了手脚,第一反应联想到雪嫣儿也实属正常。
“雪二小姐,你怎么那么肯定是雪三小姐做的呢?”周凉深情不自禁地问道,雪嫣儿在他心里好歹也有一定地位。
雪媚儿愣了愣,大着胆子推测道:“这见面礼是我和大姐一起准备,以我们俩的名义送给公主,我们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吧?而且刚才若不是郡主发现,我们很可能就把礼物送出去了!纵观整个雪府上下,除了雪嫣儿见不得我俩好以外,还有谁会这样做?”
“但……这毕竟只是你的一面之词!”周凉深想了一会儿淡淡道。
“可是……”雪媚儿急了,语无伦次地继续反驳,“可是除了她还能有谁啊,而且这粗制滥造的绣帕分明就是出自她以前的绣工!”
周凉深惊了一下,他不是没有听说过雪嫣儿是不幸掉河里醒来才脱胎换骨一鸣惊人的坊间轶事,不过他一直把它当市井八卦,并未曾放在心上。
“把这块绣帕扔掉就好!我检查过其他没问题!”黄楚然轻飘飘地缓和了气氛,盖上檀木匣子后塞到了雪姝儿的怀里。
雪媚儿在雪姝儿的眼神示意下闭了嘴,她与雪姝儿一左一右走在周凉深的旁边,而黄楚然故意和他们错开走在最前面。
她就是要让暗藏在周边的雪嫣儿的人误会周凉深现在和她讨厌的姐姐们关系特别好。
四人登上去澜渊阁的马车,京城的街道十分热闹,各种摊贩叫卖声不绝如缕,黄楚然又在系统的提示下,适时地掀开马车琐窗处的帘子,街旁果然出现了老熟人。
“诶!停车!”黄楚然叫住了车夫。
“郡主,发生什么了?”坐在她对面的俩姐妹疑惑道。
“碰见熟人了!”说罢,她率先跳下了车辕。
周凉深等人紧随其后。
黄楚然口中所说的那个熟人就是前些日子在太师府颜面扫地的严羿轩。
严羿轩疯疯癫癫地在大街上找人,抓住一个姑娘就问人家是不是雪嫣儿,对方说不是,他就又问雪嫣儿在哪儿,对方再回答不知道,他才又放开她找另一个姑娘。
他的出现弄得这段街道上人心惶惶,尤其是那些逛街的姑娘们,她们一看不对劲就急忙掉头绕道走。
严羿轩难掩失落地回身,在看见黄楚然时眼睛蓦然一亮,冲着她跑了过去,眼看就要把黄楚然抱个满怀时,周凉深不满地上前一步出手拦住了他:“严公子在大街上还请自重。”
“嫣儿,是你,对吧?一定是你!”严羿轩痴痴地望着黄楚然,眼睛仿佛钉在了她的脸上。
黄楚然皱眉摸了摸脸颊,甜笑着走近一步,放下周凉深挡住他的胳膊:“严公子,你误会了,我是夏迟迟,不是你的嫣儿!”
严羿轩根本听不懂话,只犯花痴地盯着黄楚然,随即张开双臂又要抱上去,这回周凉深可不客气了,一把拽过他的胳膊将其狠狠地摔在地上。
这时严府的家丁才找到严羿轩,紧赶慢赶地上前扶他坐在地上。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连严尚书的公子也敢动!”其中一个蓝衣小厮恶狠狠地瞪着方才动手的周凉深。
周凉深神情淡漠,冷冷地俯视着蓝衣小厮,蓝衣小厮莫名地打了个哆嗦。
“严尚书的公子现在生病了,理应在府中好好养病才是,你俩看守不力,让公子跑了出来,万一公子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俩担待得起吗?而且严尚书应该也不愿意让公子以这样的状态出现在大街上吧?”黄楚然阴阳怪气地怼道。
俩小厮哑然,又大舒服地剜了她一眼。
黄楚然面色和气,粲然一笑地指着周凉深对那二人道:“你们盯着我干嘛?揍你们公子的是定远大将军周凉深,你们回府让尚书大人找他麻烦去,我逍遥王府可不背锅!”
定远大将军、逍遥王?
这俩小厮气势汹汹的目光瞬间黯淡下去,忙不迭地搀扶起坐在地上无辜卖萌的严羿轩,赔笑后又恭敬地冲他们鞠了个躬,而后才一人架着他一只胳膊离开。
严羿轩的小身板哪里禁得住周凉深那么一摔啊,他整个人好像更傻了,不闹不哭地就被俩小厮弄走了。
回到马车上,周凉深忍不住偏头向黄楚然求证:“郡主,他这是……真疯了?”
“太可怕了!”刚刚目睹一切的雪媚儿抚着心口道,她忧心地看向雪姝儿,雪姝儿的脸色也很难堪,甚至有几分难过。
两姐妹当初让严羿轩在雪嫣儿的生日宴上下聘,根本目的确实是想让雪嫣儿出丑,甚至嫁给严羿轩。可她们万万没想到雪嫣儿的拒绝会逼疯严羿轩,当初雪嫣儿和严羿轩情投意合的书信真实存在并非伪造,可惜后来雪嫣儿移情别恋爱上了周凉深。
“周将军不会连看人的眼力劲儿也没有了吧?”黄楚然调侃道,从矮案上的水晶果盘里拿了一颗葡萄,仔细剥皮后放进嘴里,“严羿轩是真的疯了,而且痴傻得厉害!”
周凉深若有所思地沉下脸。
“周将军,上次在太师府里的事情,你也从头看到了尾,现在严公子这样的状态,你难道还相信雪三小姐是无辜的吗?宴会过后,我派人查探了那两人的恩怨情仇,还真发现些蛛丝马迹!”黄楚然说罢从衣袖里取出一副卷轴,“这是在严羿轩的书房里发现的。”
周凉深展开卷轴一看,画中的女子确实是雪嫣儿,女子背靠亭台,身子斜倾坐在石阶上,模样娇憨可人,画轴底下落款是去年冬,作画人则是严羿轩和雪嫣儿。
“这幅画能说明什么?或许是严公子一厢情愿然后……”周凉深说到一半,自个儿也发觉好像说不过去,索性颔首盯着水果盘。
“然后偷偷画的?”黄楚然笑了下,径直说出他的心里话。
她又把卷轴递给了两姐妹,“周将军,落款还有雪三小姐的笔迹,你和她相熟,应该不会认不得她的字迹吧?”
两姐妹看了画也没发现什么不妥,转手把画还给了黄楚然。
“两位小姐不认识画中的背景?”黄楚然试探地问道。
雪姝儿惊了一下,把画拿回去又认真地看了一遍,但依旧摇头,雪媚儿在一旁也跟着攒眉不解。
黄楚然这才收回画接着道:“画中的背景正是严尚书府中,严羿轩公子的院落!”
这幅画恰巧证明,和严羿轩一直往来的人就是雪嫣儿,但那日雪太师却一口认定信中笔迹出自雪媚儿之手,此时此刻,栽赃嫁祸的人呼之欲出。
“我还有一点不明白,”周凉深犹疑地看向黄楚然,“你又如何知道这画中背景是严府?”
“我拿到画的第二天翻墙进去观摩了一下,好不容易才找到那地儿!”黄楚然爽利地回道,明眸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有问题吗?”
“没有了!”周凉深转过头不再看她,兀自拎起案上的自斟壶倒了一杯酒。
马车稳稳地停在了澜渊阁的牌楼前,相比过去的热闹喧嚣,今日被安怡公主大手笔包下的澜渊阁则冷清了许多。
澜渊阁是京城最奢华的销金窟,比秦楼楚馆稍微高好几个档次,这里不仅装潢典雅,满室兰香,食物也很美味可口,堪比京城第一酒楼,里面的姑娘环肥燕瘦风格各异,郎君更是各领风骚、个顶个的好看。
黄楚然等人在澜渊阁侍女的带领下踩着满地的引路兰花,穿过曲折的过道壁花,绕过池塘从二门进入一间三层阁楼“邀月轩”。
邀月轩是赏楼的布局,底层是空阔的大开间,旋转木梯引上二层,二层分成数个房间,主要是休息和私谈,三层则有举目眺望的平台高亭,迎清风,送明月,赏浩然美景之用。
从赏楼顶层的栏杆望出去,恰好将湖中央舞榭歌台上的舞娘及琴师尽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