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警察皱了皱眉，显然不满意我追问她已经说过的话，“是的。”
面对这个答案，程楠很激动，他说道：“我们寝室明明有四个人，为什么没有第三个人的指纹或者脚印？这肯定是有人故意将不属于他的指纹和脚印给处理了，处理的同时，顺带着处理了我另外两个室友的。”
两个警察一听都冷笑了一声，他能想到的问题，警察未必想不到，也许，别人比他想的更长远。
“那我能问，他的指纹及脚印都出现在什么地方吗？”
说完，我看着两个警察，他们对视了一眼，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问，男警察思索了一下，随即说道：“房间里很多地方都有，从窗户到门口，全都有。”
审问室再次陷入安静，说实话，我真的不理解，为什么房间里会有他的指纹？如果说，凶手是在他们睡着以后进来杀的人，而那凶手又是为了摆脱嫌疑才处理寝室里的指纹，那他为什么不全部处理掉？反而要留下程楠的？
难道是栽赃嫁祸？
我实在无法想象，凶手在杀完人后，拖着程楠到处去留下指纹和脚印的情景。
此刻，我只能庆幸，庆幸凶手只是栽赃嫁祸，而不是杀人灭口。甚至，我都在怀疑，凶手是一个没什么情怀的人。
他大可以不必留下程楠，直接杀了灭口就是，按照现在警方所能掌握的证据，即便是破了案，他也将是一个轰动全国的罪犯。
很多凶手都喜欢这种感觉，不能名垂青史，也要遗臭万年。
不过想到这里，我又有点绝望了，种种迹象表明，凶手是一个小心谨慎的人，即便设计了密室杀人案，也要给自己找一个替罪羊。
凶手越是小心谨慎越是抓不到把柄。
说句绝望的话，即便多年后，他隐藏不下去了，警方真的抓到他了，那又怎样？对如今的程楠来说，一点意义都没有。
“程楠，你能和我们聊聊你自己吗？”在他表情略显绝望的时候，女警察轻声细语地说。
他摇了摇头说：“没什么好聊的。”
也许情绪低到了谷底，这个时候他真的不想再说什么。
女警察笑了笑，仿佛有所预料一般：“你应该很清楚，你和死者之间的关系吧？”
“十一年前，死者的父母因为一起交通事故离世，如果我记的不错，当时的肇事者也是姓程。”
听到这里，程楠忍不住微微颤抖，大概是被人揭开伤口后的痛苦与愤怒。
女警察的所作所为无疑是在他最脆弱的地方，给了他最残忍最痛苦的一刀。
不过，女警察并没有就此结束，而是继续说道：“那起事故，带走了四条人命……”
程楠再也忍不住了，双手握拳，重重地砸在椅子的扶手上，大声地咆哮道：“是非，对错，善恶不过都是你们警察的一句话。”
男警察将一瓶矿泉水递给他，示意他平复一下情绪。
“你父母撞死了他们，所以你们程家欠他们一个说法。”
说法？据我所知，自那场车祸后程楠便成了孤儿，从小在福利院长大的他要如何还他们一个说法？他父母是他父母，他是他，他父母犯下的罪为什么要他一个无辜的人来偿还，口口声声要说法的人怎么不想想，程楠也因那起车祸死了双亲，若说惨，程楠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要惨，若说受害者，他程楠又何尝不是呢。
“等一下，现在我的病人情绪不太好，我相信在这种情况下，你们的办事效率也不会很高，所以我请求先休停半小时，ok？”
女警察点点头，收起本子和笔便和男警察一起出去了。
“陈医生，你想问什么就问吧。”他的泪水止不住的流淌下来，虽然他也想刻意装做坚强一点，但是他做不到。
“我没什么想问的，你好好静静吧。”我将那瓶矿泉水打开推到他面前。
“陈医生，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他缓缓抬起头，尽管已经擦干了泪水，但肿胀的双眼是无法遮掩的。
“问。”
“你说我是不是凶手？”我怎么也没想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说实在的，我确实不了解他，我不是福尔摩斯，我也无法像他一样三分钟了解一个人十分钟看透一个人，但我的直觉告诉我，他不是。
如果他真的是凶手，他又何必大费周章地处理指纹又何必自己报警，如果说报警是为了摆脱嫌疑，那他大可以在杀害室友后伪造自己受伤的假象。
“我个人觉得，你不是。”
程楠轻轻地笑了，“还好，你是相信我的。”
我一直坚信，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坏人。或许这点，也正是我说服自己相信他的最初吧？
此后，我们都不再说话，直到那两个警察再度进来。
“程楠，我想你应该明白，坦白才是你如今最好的方式，只要你肯自首，我们都会念在你是初犯的份上对你从轻发落的。你还年轻，可不能因为这个而耽误啊，这么拖下去对谁都不好，你知道吗？”
从轻发落？真是可笑，这可是杀人的罪名，重则死刑轻则无期，这就是你们所谓的从轻发落？难道警方就无能到了这种地步，竟要逼一个嫌疑人认下这等莫虚有的罪名？
“我没有杀人，你要我怎么自首？”
“其实，以你的情况，只要你如实跟我们说，跟法官说，我相信法官会酌情考虑的。”女警察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如果你什么都不说，我们就没办法帮你，你知道吗？”
女警察盯着他的眼睛很恳切地说，仿佛真的是在为他着想。可我却有些恍惚，总觉得她不是那么简单。
“我打断一下，或许我有办法知道事情的真相。”我这段话说得很缓慢，做为一个心理医生，我很清楚，我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甚至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有可能影响到别人的判断。
“是什么？”女警察显然是对我的话很感兴趣，但她却不认为我能做到，毕竟，我只是一个心理医生。
“我可以催眠他，要知道，人在被催眠的过程中说的一切话都是真的。”
她思考了良久，最终还是答应了我的请求，毕竟她也不想在同一件案子上浪费过多的时间，既然他们不能问出什么何不让我来试试？就当最后的一搏了。
催眠前我向他们要了一个透明的玻璃杯，将矿泉水倒到杯身的一半。
“请你坐在椅子上，双手平放在身体两侧。”我轻轻晃动着水杯，程楠的视线也随着水杯摇晃着。
“深呼吸，放松你的头部，你的四肢，还有你的身体，你会感觉到越来越轻松。
现在，我会慢慢从一数到十，每数一次，你就会进入到更深的意识状态，整个人就会更轻松，更宁静。等数到十的时候，你就会完全进入我的催眠，身心都非常舒畅。”
“好，很好，非常好，那么现在你能听见我说话吗？请问你现在在什么地方？正在做什么？”
“在寝室里，我看到一个人血淋淋地躺在地上……他身上有一个男人……”程楠这样答道，声音微微颤抖，仿佛是在风中飘渺的烟沙一般。
“那个男人是谁？你认得吗？或者说，你以前见过他吗？”
“不认识，也没见过，但是我确定他就是凶手，因为他手里拿着一把匕首，上面，上面还滴着血……”
“他看见我了，怎么办？”他的脸上慢慢浮现出惊恐的神色，人这种生物很奇怪，当面对死亡时，要么恐惧要么释然，显然，他属于前者。
“在你前面有一面门，你打开它，然后跑出去。”
尽管人在催眠的过程中经历的一切都是假的，但也不排除病人潜意识里经历过的东西。
很多人都说催眠术很神奇，可以控制病人的一切，包括思想。
但是他们不知道，其实催眠只是把人的意识引开，控制人的潜意识，病人本身仍然是清醒的。
“打不开，锁住了。”
他满脸泪痕，脸上不再是惊恐的神色，取而代之的是绝望，是那种濒临的病人明知即将死亡，却又不甘心的绝望神情。
心理学上说，一旦病人感到绝望就意味着他即将不受大脑和催眠师的控制。
“冷静，冷静，你口袋里有把钥匙，把它拿出来。”我放下手中的杯子，在他对面坐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柔和一些。
“很好，现在用手里的钥匙打开面前的门，然后跑出去，一直向左，因为那里是操场，会有很多人，他不敢对你做什么的。”
“好大一片水池。”
水池？不可能啊，我设的触发点明明是操场。
“水池旁边有什么？”
“那个凶手，他来了，他又来了。”
程楠露出极惊恐的神色，放在身侧的手也不自主地握成了拳。
“你好好看看，把他的容貌描述出来。”
“他没有脸。”
没有脸？不可能，这完全超越了现代科学的认知范畴，如果他没有五官，他如何呼吸，如何进食，如何保持生命体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