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只有一所教会学校,就读的都是些有头有脸人家的公子、小姐,欧阳家的两位公子也在其中。课间休息,欧阳的二少爷宗仁和一群同学围着学校的乒乓球台逗蛐蛐。这时,一个很娘长得像豆芽菜的瘦高男孩挤进人群,他姓区,这个姓氏主要集中在两广地区,发欧的音。只见区仔一把抄起蛐蛐罐,贴在自己眼前:这是什么虫?
宗仁惟恐他搞坏了,想夺回来,区仔不给:说,这是什么?
宗仁无奈答道:蛐蛐!
区仔:哪来的?
宗仁:是我彭叔从北平带回来的。
区仔很欠地对着蛐蛐吹气:借我玩两天。
宗仁哪里肯,伸手往回抢:还我。
区仔仗着自己个高,把蛐蛐罐举过头顶:叫爷爷。
宗仁急了,喊着区仔的外号:娘炮!还给我!
区仔假模假势地递过去,就在宗仁快要接到的一刹那,突然松手,罐子立时粉碎,两只蛐蛐跑出来。宗仁和小伙伴满地抓捕。一只影儿都不见,另一只刚好跳到区仔脚下,区仔顺势一踩一撵:“还你。”说完,扬长而去。
宗仁见蛐蛐肠子肚子流了一地,立时红了眼,大叫着:“娘炮,我杀了你。向区仔的背影扑过去,乱踢乱打。顷刻区仔已挨了不少拳脚。疯狂中,宗仁一把拉下了区仔的怀表,摔成碎片。
太太变着花样哄秧秧母女开心,毕竟旺才是欧阳家的恩人,他的突然离去,对家人的打击太大。接近傍晚的时候, 三人不知不觉逛到自家茶园,葱茏的茶树一眼望不到边。
陈周氏:旺才常提到这片茶园,今天终于见着了。
太太:这么多年他竟然没带你来过?
陈周氏笑:他没这个心。
太太:欧阳家以前是做官的,这还是皇上赐给祖上的产业。
秧秧听得无聊,兀自跑开了。
太太望着秧秧的背影:我准备一立秋就让孩子去学堂。
陈周氏:女孩子家何必破费。
太太:她鬼机灵,不读书识字浪费了。学名我都想好了,叫“丹朱”好不好?
陈周氏默默地念着:丹朱,好。
太太欣慰地笑着,招呼孩子:秧秧,饿了吧?
秧秧蹦蹦跳跳地过来,嗯。
太太:走,回家吃饭,今天给你摆过契酒,有好多好吃的。
放学这当,二少爷宗仁和几个同学沿着河边说说笑笑,远远地见区仔带着一伙十二、三岁的大同学迎面过来。宗仁立即离群往回跑。区仔等人拔腿就追,几步追上。
这伙人把他宗仁围在当中,推来搡去。区仔把自己的书包取下,塞在宗仁的怀里:摔吧,摔个够。
其他人也跟着摘下书包,一并塞到他怀里,宗仁不胜负荷,可又不敢放下。
区仔等怪笑。
突然,宗仁眼睛亮了。
区仔顺着宗仁的目光,转头一看。
大少爷宗翰手里提了两大块青砖,矗在自己身后。
宗仁扔下手中书包,拨开人群,跑向哥哥。
区仔傻愣着,其他人拣起书包,嘟囔着:“不关我们事。”纷纷溜走。
宗翰冲区仔走过来,区仔步步后退,不想被书包绊了个跟头。
宗翰:怎么样,这件事完了吗?
区仔小心地:完了,完了。
碉楼的厅堂里灯火通明,下人们忙着端汤送菜。欧阳俊和太太坐在上位,陈周氏和秧秧挨着太太,宗翰、宗仁挨着父亲。
太太将一把金锁套在秧秧的脖子上,又封了金币和港纸等信物。
陈周氏对秧秧说:妈妈怎么教你的?
秧秧连忙跪下给老爷、太太磕头,嘴里甜甜地叫着:干爹、干妈。
欧阳俊、太太喜得不得了,太太就要拉秧秧起来。
秧秧不肯:还没敬茶呢。
众人笑,玫姑忙上了两杯茶,由秧秧分别跪着递给了老爷、太太:干爹、干妈请用茶。待两位都抿过茶,她方才起身。
欧阳俊拿出一份字据,递给陈周氏。
陈周氏不解地打开。
欧阳俊:这是张身股,是我们给家人的养老钱,这份是旺才的。
陈周氏感动得说不出话,泪水扑簌而下。
太太:动筷吧,孩子们都饿。
欧阳俊拿起双蒸烧酒,老纪连忙接过,为大家满上。
玫姑端上一盘热气腾腾的菜,嘴里喊着:清蒸虾卵。
接着阿慈又端出一盘,叫着:姜葱炒花蟹。
欧阳俊示意大家:别等了,吃吧。
突然,碉楼外传来了急促的砸门声。
众人不约而同住筷。
门房拉开门栓,见是警察局的区叔父子:怎么了?区叔。
区仔:什么区叔?是侦缉队的区队长。
区队长拨开门房,就要往里闯。
门房硬将门掩上:家里正在摆酒,有什么急事吗?区队长!
区队长:叫那两兔崽子滚出来!
门房:您稍等。我去禀告一声。
说完,关上了门,区氏父子被关在门外。
门房小跑进了厅堂,砸门声又响起。
欧阳俊皱起眉:什么事?
门房的眼睛找着少爷:区队长要见两位少爷。
欧阳俊:区队长?
老纪:隔壁村的区叔,前些日子刚升了侦缉队的队长。
欧阳俊把头转向两位少爷:怎么回事?
两人不吭声。
欧阳俊:让他在客房等我。
老爷摔筷离席。
陈周氏不知如何是好。
太太:不打紧的,男孩子就是没完没了地惹事。你们吃你们的,我去看看。
本来一场热热闹闹地过契酒,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散了。
“啪”的一声,那块被宗仁打烂的怀表被老爷拍在桌上:说,到底怎么回事?
宗仁直往宗翰身后藏。
宗翰:他自找的。
欧阳俊:还嘴硬!
宗翰:本来就是,他砸蛐蛐罐,还踩死蛐蛐。
欧阳俊:不管怎么样,怀表是你们搞坏的吧。
两人不出声。
欧阳俊:谁搞的?
宗翰见宗仁不出声:我!
欧阳俊:我一猜就是你,这就该打!
宗翰嘟囔着:反正不是我们的错。
欧阳俊从书桌上抄起一把折扇:你是找打呀!
说完,拉过宗翰的手,重重地打下去。
宗翰一声不吭,每挨一下,疼得皱一下眉。
宗仁求爸爸:别打了,别打了。
书房门外,太太听得心惊肉跳:吓唬吓唬就得了,还真打!
老纪把头扭过去,不和太太对视。
太太一下想起:你还站着干吗?赶快进去拦着!
老纪:我不敢,老爷吩咐了,不让进去。
太太急得瞪眼:这时候你又听话了。
宗翰的手渗出血迹。
欧阳俊不再忍心打下去:你错了没有?
宗翰咬着牙。
欧阳俊见到宗翰这样,又爱又恨,一时无法收场,只能硬着头皮又打下去,但力度和速度明显放了下来:错了吗?
宗翰就是不说话。
欧阳俊又是一折扇下去。
太太推门而入,径直走到书架旁,抄起陈鸣远的壶:放开他,不然我就砸壶!
欧阳俊一惊:你跟着裹什么乱。
太太:敢情不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
欧阳俊冲随后跟进来的老纪使了个眼色,老纪会意,走向太太。
太太吼道:别过来,过来我真砸了。
宗仁实在受不了了,哭着跪下:别再打哥哥了,是我做的,不关哥哥事,你别打他了。
大家被他的话说愣了,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