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四仔细伺候着一泡凤凰单丛,这是广东名茶,龅牙苏想要接手:四叔公,您歇着,我来伺候您。
赵四把他的手拨开:用不着。
龅牙苏傻笑:您看您,还真疼我,我留着力气干吗使?
赵四正色道:我心疼壶,这把陈仲美的壶可是我传家的宝贝,比你值钱!
龅牙苏讪讪地:既然是宝贝就收好了,干吗非使它冲茶倒水?
赵四:茶壶是养出来的,跟孩子一样,要用心养,一天一个样。
龅牙苏:好像欧阳俊也有几把好壶。
赵四:嗯,他的存货应该也不赖,听说时大彬、陈鸣远、陈曼生的壶,他全都有。
龅牙苏:比咱这个还值钱?
赵四嫌弃地:收藏讲缘分!不过,他那几件宝贝,让他帮我先养着。
龅牙苏:啊?
赵四突然转话题:古风堂分店卖得怎么样啦?
龅牙苏:按您说的都办到了,明天古风堂准备开个乡绅会,再挣扎挣扎。
赵四:开庭的期限是死的,他们没有别的选择。
龅牙苏:您瞧好吧。
在监狱里的老爷盯着老纪好一通琢磨,总是觉得他哪不对劲,鬼鬼祟祟的:你们有什么事瞒着我!
老纪有点心虚:哪能?
老爷:千万不能做傻事。不要为救我出去再伤筋动骨,那样无异于杀鸡取卵,正中了赵四的圈套,我们会顷刻跨掉的。我还是那句话,停止一切大宗交易。
老纪:知道。
老纪辞了老爷,转头奔碉楼赶,他夹在老爷和太太中间,两头坐蜡。
太太:你别听老爷的。
老纪:是啊,离开庭仅剩下三天了,如果明天成交,最快当天收到钱,还要托彭爷送上去,时间实在是很紧。
太太:后天无论如何都得把钱交给彭爷,你就看着卖吧。
老纪:有您这句话就够了。
这天一早,古风堂广州分店异常的热闹,乡绅们围坐在新拼起的长台旁,品着茶,你一言我一语地议着价。
郭掌柜:有哪位乡绅还愿意报个价?
这时,一声咳嗽,走进来三五个人,领头的穿一件竹根青窄袖长袍,绛紫芝麻地一字襟珠扣小坎肩。他在店里踱了两圈,目中无人地问:谁要卖店?
一小伙计赶忙招呼:这位爷,坐下来慢慢谈。
小坎肩并不坐,依旧摸摸这,碰碰那。
郭掌柜立刻起身应酬:这位爷,从哪里来?
小坎肩不接他的话:掌柜的?
郭掌柜:不才,小姓郭。怎么称呼您?
小坎肩:姓李。
郭掌柜:李老板,请坐。
小坎肩落座,其他的几个人也坐下了,小伙计上了茶。
小坎肩:怎么卖?
郭掌柜:整个房子带房契,外加店面和装修一起卖。
小坎肩:价呢?
郭掌柜:您可以开个价。
小坎肩:是你们卖店还是我卖店?
墙外,龅牙苏隔着窗户看着里面的阵势。
郭掌柜:不瞒您说,我们是急等着用钱,所以把诸位请来,价高者得。
小坎肩:总有个底价吧?
郭掌柜拿算盘打了几个数。
小坎肩:两万?
郭掌柜:正是。
小坎肩起身:留着自己用吧。
郭掌柜忙拉他坐下:您让我报价,您还可以还价是不是?
小坎肩一脸的不耐烦:没法还,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郭掌柜:您不妨讲出来,只当是交个朋友。
小坎肩也在算盘上打了几个数。
郭掌柜做了个唇型:五千?
小坎肩点点头。
郭掌柜连连摇头:太少了,还不如刚才几位给得高。
小坎肩冷笑:他们报多少?
郭掌柜:目前最高价是九千。
茶庄对面的一个米粉店里,白衣人气定神闲地喝着茶。
小坎肩对着大家喊:哪位仁兄出的九千?
乡绅甲自豪地:不才是我。
小坎肩起身,大摇大摆地走到乡绅甲的旁边,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用力就是一捏,乡绅甲立时痛得叫了一声,小坎肩贴在他耳边低声:对不起,我手重。喂,你的价开得高了点吧?
龅牙苏隔着窗户偷笑。
乡绅甲不敢出声,郭老板和老纪相互看了一眼,忍着。
小坎肩:我出五千,还有人要报价么?
乡绅乙从桌子一角发出淡淡的声音:我要报价。
小坎肩的几个随从随即来到乡绅乙的旁边,虎视眈眈包围着他。
店里的几个伙计气不过,跃跃欲试,老纪使眼色制止。
小坎肩:你报个价吧。
郭掌柜走过来,想保护乡绅乙。
乡绅乙胆怯了:我,我再想想。
小坎肩:对,好好想想。我再问一遍,我出五千有人要报价吗?
众人面面相觑不敢出声。
小坎肩:现在可以成交了!
郭掌柜:对不起,李老板,您的这个价我们实在无法接受,我们不能卖。
小坎肩:晚了,你刚才说过的,价高者得,我现在价最高!
郭掌柜:您要是真有心买,可以开高一些。我们有个底价的。
小坎肩:这个店我是买定了。价没得商量,不信我帮你问问,有谁还愿意报个价?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我来报个价?
小坎肩这个气呀,嘀咕着:真有不知死的!
郭掌柜惊喜地:先生请进!
众人的目光一齐望向门口,只见白衣人潇洒地进门,他头戴白底黑边礼帽,素白西服,黑色领结,足蹬一双黑白相间的三节头皮鞋。
郭掌柜:怎么称呼您,先生。
高先生:鄙人姓高。
郭掌柜:高老板,快请坐,先喝口茶。
高先生:叫我高先生就可以了。
老纪打量着白衣人,在脑海里寻找着到底在那里见过这个人,突然他想起了什么。
小坎肩:哎,你哪钻出来的,穷搅和什么?
高先生:公平竞争,大家都有机会。
小坎肩打量了一下门外,影影绰绰地见有人影晃动,他立刻警觉起来。
老纪:说得对!您要不也开个价。高先生!
高先生:情况我还不大了解,我只报一次价,一万五。
众人哗然。
龅牙苏气得直骂娘:他娘的。
郭掌柜:您能不能再给高点?
高先生喝了口茶,笑笑:好茶!
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银票,砸在桌子上:这是定金,你们如果想好了,我明日过来交钱收楼。
高先生拂袖而去,大家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
已经入夜,马车由远及近,在碉楼门口停下,老纪下了车,给了车钱,推开碉楼的大门。
书房响起敲门声,太太马上站了起来:请进。
老纪风尘仆仆地进来:太太,我回来了。
太太走上前去,急切地问道:辛苦了,看把你累的。怎么样?
老纪:我没事。卖了。
太太面露喜色:太好了。
大兴和茶庄里,赵四眼见龅牙苏带着小坎肩和几个乡绅扮相的伙计,气冲冲地回来。
赵四:干得不错?
龅牙苏:甭提了!小坎肩你自己说。
小坎肩:真是窝心,本来都摆平了,正准备落定,突然蹦出来个小白脸。
龅牙苏:真是半路杀出来个程咬金。
小坎肩:他一开口就是一万五,把势全给搅了。我们也看不出他是什么个来头,好象不大好惹。
赵四对众伙计一摆手:都下去领赏吧。
伙计们站着没敢动,分不清这是好赖话。
赵四:都聋啦?去晚了,可不侯。
伙计一窝蜂地跑出门去。
赵四对着龅牙苏和小坎肩:来,都坐下来,喝点水。
小坎肩:我是没脸了!
赵四出奇的冷静:这个店我要不要都无所谓。有钱大家赚,既然那个小白脸比咱们有实力,那就恭喜他捡到宝了。
这些话打一向争强好胜的赵四嘴里出来,两人都觉得意外,不解地看着赵四。
碉楼这天,太太听了老纪的描述:总算没有低过我们的底价,该知足了。
老纪:多亏那位高先生救了场。您不知道当时的场面,多让人揪心,完全失控了。
太太:这个人也算是咱们家的贵人。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来头?我倒是很想见识一下此人。
老纪:其实,您见过他的。
太太:我见过他?在哪?
老纪:墓地。旺才的墓地。有一个白衣人来献花…
太太警觉地:怎么是他?我有种感觉…我说不好, 这件事太巧了,巧得有点蹊跷。
老纪:说真的,我也很意外,只是现在的情形容不得我们选择。
太太:是啊,刀都架到脖子上了!
老纪:明天卖店,您最好别去,一来看着伤心,二来我们也照顾不过来您。
太太:你们准备在哪交易?
老纪:茶楼。
太太:为什么会选茶楼这种地方?
老纪:茶楼人杂,我们好安插帮手混在里面,世道太乱,不得不防。
太太无奈的表情。
老纪:兴许过不久,我们还能盘回来。
太太:别安慰我了,我们现在是一万五卖的,到时侯三万人家也不一定卖给我们。我都不敢想那些事情,目前最重要的是老爷能平平安安地回来。
老纪:这个您放心,彭爷都活动好了,就等这笔钱呢。
太太疲倦地:我知道了,你去吧,早点歇,明天还要劳神呢。
老纪边走边说:没时间歇了,我就是回来给您报个信儿,还得连夜赶回去,明儿一早就交易,免得夜长梦多。
太太送出门:老纪,辛苦你啦。
太太望着老纪疲倦的背影,长长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