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盼收拾好东西,抱着箱子离开。从公司走出去时,正好在大厦一楼的大厅里碰上迎面而来的林亦原,他才刚来上班,把手插在裤兜里,轻快地吹着口哨,看样子心情很好。
见了徐盼,他的脸色活泛起来,喜上眉梢。忍不住和她分享喜悦,说昨晚曾美欣回电话答应了和他好好相处一下。
他越说越兴奋……突然,猛地注意到徐盼一直沉默不语,只是微微点头,而她手上还抱着个可疑的纸箱。
这个瞬间,他的话戛然而止,似乎恍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看了看纸箱,又瞧了瞧徐盼,面带薄怒,大声嚷嚷道:“他真要撵你走啊?……大不了,我和你一起辞职!”他的语气豪情万丈,说着就要接过她手中纸箱,准备和徐盼一起调头离开。
徐盼没有松手,急忙劝阻他:“你别那么任性好不好,现在外面的工作可不好找了。”
见她为自己焦急担忧,林亦原反而笑了,心里涌上一阵细细的暖流。
徐盼怕他一时冲动,神色认真地说:“没有人逼我走,是我自己要辞职的。愿赌服输,天经地义,难道还等着别人来撵我走么。”
林亦原用大拇指和食指的指尖,在空中比划了一个米粒大小的距离,他轻叹了一口气:“你在节目里跟第一名就差了那么一丁点儿而已,我想着顾凡泽也不至于那么过分,我还以为你能留下的。”
这时,林亦原突然又想起了什么,神情十分自责愧疚,捂着脑袋,“哎——,我真他妈是个混蛋!我昨晚打电话不仅没有安慰你,还要你帮我追女生。我这兄弟做得真不仗义!”说完,他又恼恨地使劲地敲了敲自己的脑门。
“好了——,没那么严重。”徐盼不由得勉强笑了笑,低落的心情稍稍缓解了些,催促着让他赶紧去上班,然后自己也抱着箱子离开了。
走出这一栋高耸的大厦时,徐盼抬头望了望湛蓝无云的晴空万里,云层在缓缓的移动着。她突然悲哀的想到:从今天起,她就是个无业游民了。还没大学毕业,倒先失业了……
其实林亦原的推断基本上是对的,从徐盼落败的那一刻开始,顾凡泽心里就已经有了新的想法:徐盼的确是个很有潜力的新人设计师,这一点毋庸置疑。
如果她自己不提辞职的话,顾凡泽并也不打算开除她。就当做……就当做那个赌注从未存在过吧。
谁知,徐盼竟然第二天就火速递上了辞职信。
此刻,这封辞职信就放在顾凡泽的办公桌前,等看清了徐盼的名字后,顾凡泽犹豫了足足有两三秒钟,随后才拧开钢笔帽,刷刷的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俞夏心中狐疑,这是她第一次看见顾凡泽在员工去留的问题上犹豫了,虽然只有短短的两三秒,但是不正常……这太不正常了!
想起徐盼辞职前曾眺望过的方向,俞夏当时还不明白,现在回想来,她难道不是在张望顾凡泽的办公室么。俞夏的好奇心如猫爪在挠:这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俞夏越想越觉得可疑,但要说这两人之间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说出来恐怕连自己都不相信。
算了算了,年轻人的事,谁说得清呢。俞夏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坐在整洁的办公桌前,轻晃了晃脑袋,想把这些没由来的奇怪想法统统赶出去。
徐盼回到学校后,一直心情低落,周身散发着淡淡惆怅的气息,准备再去找个临时工的事做。
小琪知道这事儿后,心头那是怒火中烧,想也没想第二天就冲去找顾凡泽闹事。她才不管那么多,她非要给徐盼讨个说法,当然这事儿是瞒着徐盼的,如果她知道,一定会设法阻拦下自己。
踏进泽尼公司后,前台却没有放行,妆容精致的前台小姐微笑着问:“请问您和顾总有约吗?”
小琪摇摇头,说得理直气壮:“没、有!”
“那——您恐怕不能进去。”前台小姐柔声拒绝她。她语气虽然柔和而礼貌,态度却十分坚决。
小琪听了这话,想了想,撇了撇嘴,说:“请你转告他一声,就说,我是莉娅的的经纪人——董小琪。”
“莉娅”的名字果然好用,前台小姐打了一个电话给顾总的临时助理黄河后,将情况说了一下,挂了电话,前台小姐就微笑着朝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指了指电梯,说顾总请她去办公室。
其实,小琪不过是借着莉娅经纪人的身份行事罢了。这回,她来找顾凡泽纯粹是为了徐盼的事儿。不过徐盼和莉娅本就是一人,所以也就不计较那么多了。
她刚一进去,黄河就将她引导至办公室的小会客厅的沙发上等待,她使劲坐了坐,点点头,沙发弹性还不错。过了一阵,顾凡泽才匆匆赶过来,一进门,他就面带忧虑,问道:“董小姐,是莉娅下星期的平面广告拍摄有什么问题吗?”
“莉娅没问题。”小琪难得语气生硬,见顾凡泽一脸放心的样子,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顾总,我想来跟你谈的是徐盼的问题。”
“你恐怕找错人了,徐盼已经不再是我公司职员了。”
顾凡泽顺势在旁边沙发坐下,翘起二郎腿,双手交握在膝盖处,样子显得很闲适。
董小姐见他一副冷漠无情的样子,心里热血上涌,忍不住跳起来就指着他的鼻子怒道:“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有多太过分了,徐盼她是胖,可她不是因为什么暴饮暴食,更不是因为懒,她那是生病好不好!”
顾凡泽愕然,不知不觉交握的双手松开,他微微侧过身,将一只手肘撑在沙发靠背上,认真地听着董小琪的怒言。
董小琪都激动得声音都有点哽咽了:“盼盼在她妈妈去世后的半年里突然发胖很多,去医院也没检查出个结果,医生只说是她妈妈过世,给她的打击太重,她心里一直无法真正的接受,有未解开的心结,所以才会体内激素失调导致发胖。”
顾凡泽轻叹一口气,同时又有些怀疑:“如果是真的,她当时为什么不自己跟我解释?”
见他不相信,董小琪刷的站起身,她的声音已经恢复冷静,她拿起沙发上的包包,临走前对顾凡泽说:“别说这不是她的错,就算是她自个儿吃胖的,你也没资格说三道四,她又没吃你家大米!如果……如果你还有一点儿良心,就给她打个电话道个歉。”说完,她头也不回,转身离开了。
顾凡泽侧靠在沙发上,心里不可抑制的竟然有点内疚……内疚?
太可笑了,他凭什么要内疚。明明是徐盼自己不解释的。
他耸了耸肩膀,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真正失业以后,徐盼才发现,其实无业游民也并没那么可怕。至少天不会塌下来,人也不至于饿死。
无业游民徐盼不敢跟老爸说自己失业了,她很快找了一份送外卖的工作,刚好她本来就有一台电动车,薪水以送餐数量计算,时间也比较灵活。这样就能配合泽尼公司夏季新装上市的平面海报广告的拍摄工作。
这天,她送到一位谢先生家里。一开防盗门,门口就探出一张头发花白的老脸,是一位慈祥的老头。
徐盼瞧着这模样很眼熟啊,在哪儿见过呢?
老头一面拿过外卖,一面说着谢谢。正要关门时,眼睛晶亮的徐盼惊喜地喊了一声:“谢医生!”把那老头惊得一跳,疑惑的上下打量了她一下,还是没想起来是谁。
徐盼忙解释说:“是我啊,八年前,我爸带我去你那儿检查过,我就是……就是无缘无故发胖的那个。”
“哦——,”谢医生这下恍然想起来了,毕竟这样的案例十分罕见,他笑道:“八年不见,当初的小胖丫头现在长成大胖丫头了。”
“嘿嘿,”徐盼也笑了,乐呵呵地说,“是啊。”
他打量了一眼徐盼肥圆的身材,工作服被她撑得鼓鼓囊囊的,谢老医生轻叹了一口气,说:“这么说,你还没放下你妈妈去世的心结啊。”
“我也不知道,我感觉自己心里接受了,但有时候又觉得她还没有离开我,只是活在一个我看不见的地方。”徐盼想了想,觉得这么说不好,有封建迷信的嫌疑,立刻岔开话题,问道:“谢医生,你还在原来那家医院上班么?”
“我都退休了……这不,在家带孙子呢。”谢医生笑得一脸慈祥,将门彻底打开,徐盼见客厅里一个小男孩正趴在地上玩模型车,小嘴里还不停发出:“嘟嘟,嘟嘟……”
“进来坐会儿吧。”谢老医生热情地招呼道。徐盼这才想起来还有好几份外卖等着自己去送,连连摆手,笑着告辞:“不了,我还赶着去送外卖呢,待会儿饭菜都凉了。再见了,谢医生。”
“好吧,不耽误你工作,慢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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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苦了一天,徐盼累得够呛,一进宿舍门,她就瘫倒在椅子上不肯起来,像一滩快要融化的稀泥。送外卖看起来挺简单,实际上也真是不容易,尤其初夏渐至,天气一天比一天燥热了起来。
她口渴得要死,于是伏在桌前,双手抱着杯子,咕噜咕噜地灌了大半杯水下去,才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小琪装作不经意似地旁敲侧击,问她今天有没有收到什么奇怪的电话。小琪心里也不确定顾凡泽会不会打电话给徐盼,表达一下自己的后悔之类的。
谁知徐盼一脸茫然,摇了摇头。她今天接到的和打出的每一个电话都是关于外卖的,并没有什么可奇怪的呀。
听了这话,小琪顿感失落,就像自己使劲全力的一记直拳打在了翻腾的海水上,一点反应都没有,真让人泄气。她干脆也懒得向徐盼再提自己去找过顾凡泽闹事这一茬了,反正也没起到任何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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颖妹要走了,回四川老家去,明天就走。
自从那件事以来,颖妹一直都没跟徐盼说过一句话,徐盼心中虽感愧疚,但也没凑上去自讨没趣,两人都很有默契地保持着这种奇怪的僵持的冷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