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那样俏生生的站在秋日西雅图的街头,穿着米红色的连帽针织衫和牛仔裤,休闲而随性,温馨的色泽映衬着她红润的面色,带着笑意的眉目般般入画,整个人洋溢着从未见过的青春气息。
男孩子跑过去冲她大声喊道:“妈,我会食指顶球了!”
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是他的妈妈!!
她却笑了,笑容明朗温柔极了,也说:“好啊,你试试看。”
男孩子又兴奋地表演起自己的绝技。
一旁,男子微笑着看着他们,走过来拿过她手中的纸袋。
两人对视一眼,并没有说话,可一种难言的默契和温柔在两人之间默默流转着。
球从男孩手上掉下来,男子用另一个手接住递给他,又拍拍男孩的头:“很棒,晚上我再教你一个独门诀窍。”
“什么诀窍?快说快说!”男孩子急切的追问。
“回家再告诉你……”男人故意笑着说。
三人边说着边往前走去,夕阳的余晖在他们身上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
身后的车厢里,聂明城紧握方向盘的指节一片青白。
***
车随他们在一所靠湖的别墅前停下。虽然不大,但这真是一所让人一见倾心的房子。房前的草坪修剪的整整齐齐,藤蔓缠绕的栅栏漂亮极了。
男主人和孩子在院子里打着篮球,而女主人在厨房忙碌着晚饭。
多美的一副画面……他曾经梦想过这一幕,可万万没想到,主角是她和另一个男人!!
看似温厚的男主人,其实也爱捉弄人,好几次把男孩子眼看着要投中的球盖了出来。
男孩子气得直跳脚,却又不愿意认输,拼抢的更起劲。
她这时候走了出来,扬声道:“别打了,吃饭了。”
“不行!还要打!”男孩子倔强地说。
她在一旁观战了一会儿,突然一抬眉,一下子脱掉身上的围裙,说道:“好啊,以大欺小。小恺,我来替你报仇。”
“好啊好啊,mom,我们一对,给dad点厉害瞧瞧!”男孩子兴奋地说。
男子眼中笑意闪动,故意叹着气:“等会你们输了可不要耍赖。”
“哼,”她不以为然哼了一声,接着又问:“赖字怎么写,小恺你知不知道?”
“妈,这时候不要考我中文!”男孩恼火地说。
他和她都开心的笑了。
三个人在院子里你来我往地打起球来,还真是有模有样激烈的很。
聂明城从来不知道她居然还会打篮球,而且打得这样好。
她敏捷地去断男子手上的球,男子微微一退,球到了她的手上。同时对她微微一挑眉,她唇角抿过一丝浅笑。一转身,将手中的球往地下一掷。球从男子臂下弹过,身后的男孩子乘机接住,转身快步上篮,纵身一跃,伸手投球。
球应声落网!
男孩子和她同时欢呼起来,冲过去抱到一起,又笑又跳。
一旁的男子满眼笑意,温柔的看着他们。
天色一点点暮沉下来,一家人一起进到屋里,想必里面也是一幅其乐融融的景象。
如果他此刻走进去,她脸上会是怎样的表情?惊慌或者恐惧?还是如平常一样镇静?
“我们总是聚少离多,以后也许还会一样。如果……你想离婚的话,我没有意见。”
她当初说这话时就是一脸平静,眼里几乎还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解脱。是的,他还记得她当时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它们曾经那么深的刺痛过他!
现在他懂了,如果自己愿意离开,那给她解决了多大的麻烦。
真见鬼!既然她已经拥有了完美的一切,为什么还要嫁给自己?!
既然已经嫁给了他,为什么又要偷偷出现在这里?
她到底还有多少谎言?!她到底打算欺骗他到什么时候?!
行,杨云沁,你可真行! 我一向知道你比男人强,可没想到金屋藏娇你也比男人行!
车内,聂明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紧接着腹部突然一阵如同刀绞的剧痛,痛得他撑不住蜷起身体伏在方向盘上。
疼痛一阵阵愈来愈强翻滚袭来,他不由痛苦得闭上了眼睛。
然后,她出现了。
她看着他,目光那么痴情而又决绝: “明城,我爱你,别的我做不到,但我会爱你到死!”
她低下头,温热眼泪滴落在他掌心:“傻瓜,我只是……心疼你。”
她推着他在风中飞奔,片片红叶从他们眼前翩转滑过,
“明城,我们一起感受一下奔跑在秋天的感觉!”
她的眼睛如枫叶般炽热地燃烧着,那么艳丽,深深的深深的烙在他的心里。
她说:“没有人、没有人比你更好!”
云沁云沁云沁云沁云沁云沁……
这两个字漫天盖地!
“你为什么要给我那么多幸福,难道只为让我跌入地狱?”
这种事情他曾经历过一回。原以为,那一夜是他最痛苦、最屈辱的经历。
不可能会有比那更痛的感觉。
可惜不是!远远不是!!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突然响了,他睁开了眼睛。
“云沁” 两个字在屏幕上不停跳跃闪动。
他抚摸着它们,任那铃声一遍遍不停的响起。
铃声终于停止,车厢里一片寂静。过了一会,对面的房门打开。
她走了出来,走到院子里的草坪上,看着脚下的草地微微出神。然后,仰起头,静静的仰望着天空。
今夜的星空真好。
云沁,告诉我你看的是那颗星星?长庚星对不对?天空中最亮的星星。
此刻,我们在同一片星空下,看着同一颗星星,云沁,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此刻在想着什么?
聂明城透过车窗痴痴看着不远处的她。这个伫立在星空下的女人是那么美,他愿意永远这么凝望着她。
她的神色安静而温柔,好像正在思念着谁。是谁?他几乎以为是自己。
这时,另一个身影闯入了他的眼帘。
* * *
从聂明城第一眼见到这所房子到现在,不到四个小时,不过这也足够他查到这个房子的主人是谁:
波音公司新研发M型民用飞机的首席设计师,斯坦福大学航空航天系的传奇性华裔天才——华瞻。
这个原以为早就在杨云沁生命中消失了的男人,此刻正走到她的身边,温柔的递给她一杯咖啡。
杨云沁回眸对他展眉一笑,接过了茶杯。
两个人就那么不拘不束的坐在门前的台阶上,一人一杯,边喝边聊。
不知他们在聊什么,聊得那样开心,脸上的笑容里有一种相似相通的愉悦。
过了一会,他们站起来,走到院子角落的一株花前凝神观看。
***
这是一株昙花,在这个院子里种了六七年,云沁只见它开过一次。
华瞻说它好像又要开了。云沁仔细看了看,好像真的是这样,上次它花开时小恺还不记事,他一直不相信这花能开,这次如果亲眼看到一定会兴奋极了。
想到此处,云沁不觉开心的笑了。
看着她的笑容,华瞻的心猛然一跳。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她笑的情景,当年的女孩那样沉默而沉寂,好像从没见她有过任何表情,在人群中你几乎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可有一天,不知为什么,他见她笑了,如一朵在人静露凝时分突然绽放的夜昙花,素洁如雪、皎若明月,那么忧伤又那么倔强。虽然只有短短一瞬,但是见过的人永远不会忘记。
他伴着她经过那么多事情,看她一点点长大,看她一点点变得坚强和坚硬,看她成为母亲,看她嫁给旁人,可是无论怎样,她依然是、永远是他的女孩。
他轻声问:“他对你好吗?”
她的身体微微一僵,低声道:“很好、很好。”
过了一会,她转过身,眼里一片遮挡不住的软弱和恐惧,“华瞻,我知道那一天快要来了。华瞻,我该怎么办?”
华瞻的心骤然一痛,上前一步轻轻将她揽到怀里,低头道:“没事的,我的好姑娘,没事的。别害怕,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
云沁心中一片酸楚,“我的好姑娘”,他一直这么唤她,从她十七岁到三十岁。无论她做了多少伤他的事情,他一直站在她身后,站在她需要的地方。
“华瞻,谢谢你。”
***
聂明城看着眼前静静相拥的两个人,烈火焚心、九重炼狱!
他掏出手机拨打过去。
对面的两人分开,她取出身上的手机,看了看。
她低着头,他看不清她的表情。
过了一会,只见她对身边的男人微微笑了一下,然后拿着手机走到院子的另一头。
她身后的男人默默注视着她的背影,目光寂寞而温柔。
聂明城的眼眸骤然一眯:他知道!这个男人一直知道自己的存在!他知道此刻是自己的电话!
这个混蛋究竟怎么想的!他也是个男人?!
“明城。”她接通了手机,声音依然是那么自然,听起来甚至还有几分缠绵的思恋。
聂明城张了张口,喉咙里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喂,明城,你怎么不说话?”
“我刚才在开会。”过了好一会,他声音干涩的说。
“噢,这样啊,难怪没有人接。对了,我后天就回去了。”
“几点的飞机?”
“下午两点。”
“好,到时我去接你。”
“好啊。对了,该吃午饭了吧,你吃了吗?”
“还没有。”
“那你快去吃,等会再打给我。”
“云沁!”他突然声音略高得喊了一声。
“嗯?”
“……我爱你。”
他看见她笑了一下,过了一会,低声说:“知道啦,我也是。”
“也是什么?说啊!你说给我听!!”
电话两头都安静下来。三人都在沉默。
明城看着她,她身后的男人也默默看着她。
过了一会,云沁低声而清晰的说:“明城,我也爱你。”
聂明城的眼睛瞬间湿润,握着M1911A1手枪的左手松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