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南泽广郡(1)
白周晓2017-10-06 16:062,939

  越过大应朝西南方向五岭汇聚地段再朝南行,便是应朝南安道地界。

  南安道辖下共四郡七城十六县,这四郡自北向南依次是灵武、大通、永安、南泽,其中南泽郡不但位于应朝疆域最南端,更因一道天然屏障似的山脉将其与其他三郡隔开,山上林被茂密,绵延东西,至于南泽郡南端,则是个叫坎子村的地方,再南便是大应朝疆域界限南海海域,辽阔无边,波澜壮阔。

  因此,南泽郡因为这逐山而生的八百里密林和南海,倒像是一座天然的囚笼,被传出了“进来容易出来难”的名头,再加上此处终年炎热,瘴气丛生,以至于历任被派到此处的官员都视入南泽郡为苦修,每每上任之时都搞得像生离死别一般,后来皇帝体恤臣子,遂将七年一任的期限改成了三年一任,此后,到了应明帝长孙敏文在位时期,原镇北军副将封泽在参与对南泽郡常住民密安族人的和谈之后,自请常驻南泽郡,甘愿为上分忧,距今已有十二年,彻底解决了应明帝对南泽郡的后顾之忧。

  这位封泽将军,据闻如今不过三十岁上下,当年追随镇北将军封破敌时颇有战功,参与过对北方姜戎族的数十场战役,更随同封将军在固北道沧澜郡秣岭贪狼谷一带与姜戎族展开血战,此役共灭敌数万人,杀的姜戎元气大伤,更将其余下人马彻底逐入北方草原,至今不敢来犯。

  当时的封泽不仅是封将军麾下赫赫有名的银袍小将,更是封将军的义弟,曾得封将军亲口赞许,说是假以时日,成就必然在他之上,此后果不其然,应朝初建时期划分南安道后,因为此地民风彪悍,教化未通,更有原住民密安族人把守南泽郡八百里密林,宁肯闭目塞听,不与外界交流,以至于历任官员均铩羽而归,至应明帝长孙敏文在位时期,景真二年,下旨着镇北将军封破敌深入密林,与密安族展开和谈,谁料当时姜戎族初遭大败后贼心不死,偷袭和谈队伍,导致封破敌重伤之后下落不明,眼看和谈功亏一篑,封泽毅然挺身而出,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击退姜戎余孽后,完成对密安族的和谈,更与其定下“景真之约”,使密安族归于大应,只是因为封破敌的不知所踪,此后封泽遂请调于南泽郡,一为继续询查封将军的下落,二来密安族人对其颇为信赖,他若肯驻于南泽郡,更便于朝廷对密安族的管束教化,应明帝知道他与封破敌兄弟情深,便准了他的提请。

  说来此事距今也有十二年了,然而时至今日,镇北将军封破敌依旧杳无踪迹,而封泽也依然驻在南泽郡,不过这十二年来,他在南泽郡的政绩倒是可圈可点,此后封泽还请奏圣意,于前两年开了海禁,于是这两年来,南泽郡辖下的宝康城越发繁华富庶,上交国库的税费也逐年增多,应明帝龙心大悦,因此就算有个把人在他耳边唠叨小封将军的不是,他也不甚在意。

  说起来音瑶一行人要去宝康城的话,需要先从禁地出去,再穿过密林,还要防着密安族人察觉,因此光出林这一段路,就要耗上好几个时辰,好在此次随行的音瑶虽然初出茅庐,但是她一向勤勉,顺利以巫术引导众人避开了可能有人迹所至的地方,领头的文锦阿爸曹大叔又是个认路高手,之前他们同外界互通也是多赖他找到了出林子的路,无需通过密安族人群居的寨子。

  这一路上,音瑶听着文锦阿爸和同行的两个叔叔大谈特谈宝康城的现状,耳朵里塞的全是南泽郡如今的郡守封泽的“丰功伟绩”,对封郡守的好奇不禁逐渐增多,因此跟着一边前行一边忍不住开口问道:“曹大叔,像你们这样说的,岂不是说那位大封将军就是在这南泽郡八百里密林里失踪的,小封将军找了这么多年都没找到人,也不肯走,难道是因为大封将军还没死?”

  曹诚愣了一下:“谁知道呢,不过当年都传封将军受袭的时候已经负伤,到现在下落不明……只怕凶多吉少。”

  “我看不是凶多吉少,根本就是死了!”同行的人中,另一个姓杜的大叔顺口接道,“当年封将军大破姜戎,在贪狼谷杀敌两万多人,几乎把姜戎族中的青壮男子一网打尽,就算是咱们这边打了生长,可是不知道多少人说他太过心狠手辣,几乎杀的姜戎二十年之内没有可用的劳力,更别提再进犯我朝,所以也难怪人家姜戎要斩草除根,宁肯冒险深入内陆也要除掉封将军,那可是两万多人啊,活生生的命啊,一场仗打下来可全没了!”

  “老杜你这话说的我可不赞同,就算都是命,可谁让他们进犯我朝在先?姜戎族人的命是命,难不成我朝的老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曹诚立即摇头,“封将军这一没了行踪,小封将军再一走,镇北军简直名存实亡,这么多年过去了,咱们都窝在这儿这么久了,也不知道镇北军的统帅是谁,要我说,他可是捡了大便宜,全是托了封将军的福,替他解决了姜戎这个心腹大患。”

  “这话说的对,姜戎族进犯我朝,对我百姓烧杀抢掠,害了多少条人命,”又一个姓魏的书生模样的大叔点了点头,提及封将军时,脸上不由自主流露出一丝神往之色,“可惜魏某当年要奉养老娘,不然的话,我定然是要去投镇北军的,誓跟姜戎贼子决一死战更何况还能一睹封将军这种真英雄好男儿,魏某是死而无憾,只可惜如今,注定这是不可能的事了。”他喟叹连连,扼腕不已。

  他这么一说,姓杜的男人忙道:“别激动别激动,我这不是转述别人的话吗?说封将军心狠手辣的又不是我,我可也是极佩服封将军的为人的。”

  音瑶没有做声,她虽然年纪尚轻,但是听这几位大叔说起昔年往事,听得极是津津有味。她其实听说过这几位大叔当年都是因为遇到了不公事,愤而不平之下杀了人,为躲祸才藏身在这密林禁地里,她平日里看着他们也不过就是普通的中年汉子,没什么大作为,遇到活尸也毫无办法,也就做些修缮树屋打些野味的事情,倒没想过提起那位大封将军的时候,这几个人脸上皆流露出异样光彩,显得整个人都振奋勃发起来,像是突然回到了年轻的时候,少年意气,豪侠纵性,简直让人意想不到。

  “音瑶,在想什么?”文锦不经意地开口,与她肩并肩朝前走。

  音瑶把自己背的包裹朝上提了提:“没什么,就觉得如果那位封将军还在的话,我也想要亲眼见一见……”

  “什么?”文锦有些意外,下意识看了她一眼。

  音瑶有点儿向往:“曹大叔杜大叔魏大叔说的呀,那么厉害的人,如果真的活着,真的很想亲眼见一见呢。”

  文锦不禁笑了:“可是我阿爸跟我说,封将军只怕是真的凶多吉少了,毕竟都找了这么多年了,如果还活着,也早就该被找到了。”

  音瑶看着文锦,想了想,唇角浅浅挑了一下:“也是。”

  她没再说什么,是因为觉得文锦跟她其实一样,外界无论是什么样子的,都没有亲自接触过,亲眼看到过,就算文锦去过宝康城,可是跟曹大叔魏大叔杜大叔说的那位封将军的世界,应该还是有所不同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突然之间听到了这位封将军的故事,居然会莫名其妙地关注起这个陌生人来了,但是只要一想到刚才听到的他那些战绩,以及他最后的命运,她就忍不住觉得可惜,这样一个了不起的人呢,居然……就这么消失在这片林子里了?

  音瑶忍不住回头张望。

  她看过去的方向,树木高大笔直,叶片层叠,遮天蔽日一般,被日光映照,落下幽深的影子,然而除了葱郁茂密的绿色,别的毫无所获,林间偶然传来一两声鸟叫声,越发显得林木阴翳空旷无比。

  毕竟是发生在十二年前的事情了……

  音瑶忍不住在心内感叹,倒是忘记了一件事情。

  十二年前,她就是出生在这里。

  南泽郡八百里密林里,藏起来的不只是昔日战将的踪影,还有她的存在。

  巫族木氏的遗孤,音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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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行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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