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不停蹄地坐上飞机回来。抵达北京已是周日的上午十点多钟，当天回丹峰市的飞机只有下午四点多钟一趟。思齐看看时间尚早，提出陪母亲去北京城转转，可剑楠情绪不高。
她呆坐在一旁，心里对铁钢既爱且恨。虽然铁钢一直待自己好，但恨着铁钢当年拖了她的后腿，没有让她回上海——如果在上海，说不定就不会得这个病。但今后身体如果那么差，还得要靠着铁钢伺候着，她心情好不起来，哪里也不想去。
思齐想起飞燕叮嘱他还牧仁的钱一事，遂拨通牧仁的电话。
“巧呀，柔嘉正说要来我住处有点事，我干脆让她也一起开车过来聚聚吧。”
“行。”
挂掉电话，思齐到机场找了个银行柜员机，将飞燕卡里剩下的钱都取了出来。
等了半晌，牧仁和柔嘉一起抵达机场。四人一起在机场边上的一家餐厅用过餐。剑楠看着年轻人在一起说话，她在旁边多有不便，找借口到机场候机室里去等待。
思齐打量着他俩，只见牧仁穿一一件白衬衣打着领结，笑道：“你这是高级白领？”
“白领你个头，周末在房产中介打工赚钱付首付呢。”牧仁说。
“我看还是你们混得比我好呢，两个在京城有模有样了。柔嘉开酒吧赚钱，应该也打算买房了吧？”思齐看着柔嘉，除了脸上有与年龄不相称的沧桑细纹外，她的穿着依旧光鲜。
“别提了。”柔嘉低下头，满头的波浪卷遮了她的半边脸。
“我被那个美国男朋友甩了。他早已将酒吧转让，把我的钱也都悉数卷走了。现如今，我就是要找牧仁借钱，你要是有钱，也借给我渡过难关。房租钱等着我交。”柔嘉垂头丧气，说着说着，低声啜泣起来。
“岂有此理。”牧仁气愤地拍着桌子。
“告他，告他！”思齐也十分激动，“我来免费给你当律师。”
“起诉顶个屁用？”柔嘉拿着纸擦掉了脸上的泪痕，“跨国的案子，就这几十万的人民币，法院都不给受理。而且，我和他只是同居关系。”
“哎，我以为你要么和美国佬结婚了，要么留在北京成为老板娘了。”思齐叹气。
柔嘉眼泪又上来了，沉默着不说话。
“我还以为你今天来找我，是要请我喝结婚酒呢。”牧仁问，“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酒吧转让了，我一时也找不到好的工作，在后海一家私人酒吧里暂时找了一个工作，我要求上台唱歌，人家还嫌弃我老了看不上，我在那里只好做服务员。”
“唉——”思齐叹气，“这都是遇到了什么人，什么事！”
“要不，你干脆回丹峰市吧？你爸爸妈妈是老师，想必帮你找点关系，在丹峰市好歹安定下来，顺便让自己疗伤走出失恋。”思齐说。
“不，看到自己身无分文的时候，我已经彻底不再相信爱情了，我无所谓失恋疗伤。”柔嘉摇摇头，眯着眼睛斩钉截铁地说，“我不会落魄着回丹峰市的，我就不信我与北京这样没有缘分。虽然现在身无分文，但我一定会留在北京，重新开始！”
“哪里跌倒了，哪里爬起来。”牧仁说，“我支持你。我给你一万块钱暂时度过困难，你也别提还字。”
“谢谢你，我三年之内一定归还。”柔嘉感激不尽，泪眼婆娑中将自己的账号给了牧仁。
思齐看牧仁这么慷慨，想着柔嘉曾经也还对自己有过几分喜欢，觉得不帮她一回，实在说不过去。飞燕叮嘱他还账、再去看望爷爷的事情，一闪而过，他也马上从包里取出钱，数出一万递给柔嘉。
“我暂时借牧仁的一万吧。”柔嘉婉拒道。
“你光季度的房租，就要差不多一万多，还得过日子呀。”思齐说。
“对，女孩子，虽然是北漂，也别太苦了自己。”牧仁拿出草原汉子的仗义来，他将思齐手里的一万块钱塞到柔嘉手里，“别推辞了。当初你好歹也喜欢过思齐的，这我们都知道。如今谁也不忍心看着你这么落魄，思齐如今是有老婆，但如果飞燕反对，我都要去教训她一顿。”
“就是，你快拿着。能解决你的燃眉之急，我也挺高兴的。”思齐真诚地说。
三人又坐了一会儿，趁柔嘉上洗手间的时候，思齐将包里的钱一数，剩下的钱还牧仁却正好差一万。
他不好意思地说：“我带的钱不够，先继续欠你一万。”
“行。”牧仁说。
告别牧仁和柔嘉，思齐心里却打起了小鼓，不知道回家以后如何向飞燕交代这一万元的去向。
思齐抵达丹峰市，将母亲送回家，然后打车回到家里。
飞燕早炒好了几个小菜在桌上等着。俩人小别胜新婚，眼睛里满是柔情蜜意。思齐抱着婉兮，小家伙半个多月不见，一下子又长大了不少。思齐抱着她当玩具一样，高高地举过头顶，婉兮格格地笑着。
晚上，飞燕亲热过后，躺在床上，憧憬地说：“好了，妈妈的病也看过了，账也还上了，咱们好好过日子吧。”
思齐不答话，只轻轻搂着她，说：“累了，好好睡吧。”
黑暗里，丹峰市院子外面的树影晃动，投在窗帘上。思齐半天睡不着。他在想如何说会让飞燕既不吃醋，又能接受他对那个可怜的柔嘉的帮助。
想了半天，他也想不出一个万全的计策来，不由得沮丧极了。
“如果到了上海，我自己收入提高了，用得着为这一万块钱为编织一个谎言而费心思吗？”他气恼不已，打算鼓起勇气从实招来。
飞燕为新欠的一万元债务堵得慌，本来想发作。但想着这段日子的对思念的苦苦思念，现在总算是回来了，她只好忍声吞气地不做声。
两人叹息一声，各自睡去。
日子一天天过去，思齐在单位提前支出了一千元工资，抽空去草原上看了一回躺在炕上的爷爷，每天照常上班。
飞燕在家里带孩子，一切似乎恢复到了从前。
但思齐的心里，悄然起了变化。他去法院上班的热情减退了。回到出租屋里，看到墙壁上挂着原来主人的一幅画像，他情绪低落。
一天 ，婉兮睡着了。思齐将一个月的工资交给飞燕，坐在桌前翻律师书籍。
飞燕一丝不苟地将月收入分成几份，还得意地拿出她详细地记录着柴米油盐的账目给他看：“你瞧，上个月，你在上海，我节约了六百多元钱，这个月由于记账，我节余了四百多，加在一起可以存一千多元了。”
思齐苦笑一声，拿起法律书装着继续看。
年后，苏德爷爷能下地了，飞燕休完产假，该上班了。阿古达木又住到飞燕和思齐的出租屋里帮着带孩子了。
思齐陪着剑楠到上海去治疗了一个疗程，剑楠的病情没有恶化，但也并不见好转。她的膝盖还是经常疼痛，脾气一天比一天坏。铁钢三番五次苦口婆心劝说之后，剑楠才将牛肉加工厂转让了。
单位上知道剑楠有病，也风闻过她在外办过牛肉加工厂赚了不少钱，因此借此机会对她的工作做了调整，让她从领导岗位上下来，在一个没有实权的职位上待着。一向要强的剑楠得闲下来，心里落差很大，常常在家里对铁钢念叨：“我身体一不好，人家就都冷落我了。”
“人家是关心你，让你好好多休息。医生不也说了，别太累着吗？”铁钢劝道。
“丹峰市我是待够了。你要去大学上课，我在家里孤家寡人一个，若是马上办理了退休手续回上海，至少还有我父母可以在家里陪陪我。”剑楠说。
“让飞燕带着婉兮过来住吧！”铁钢劝道，“家里热闹一些，飞燕也帮忙做点事情。”
“她来我家看我的笑话吧？”剑楠勃然大怒，“她知道我反对她进门的，这时候要看着我都病在家里，还不心里偷着乐？”
“好，那都依你，行吗？”铁钢只好作罢。
思齐也有些害怕见母亲。
每次剑楠一见到他，就要数落他：“思齐，你也去上海看了，舅舅也说了帮你联系法律顾问的事情，你看看我这一身病，来回两地跑，你忍心吗？”
“家里婉兮还小，就算我现在去了上海，爸爸在丹峰市，您也还是得两边跑呀。”思齐说。
“你爸以前在家里待的日子多，现在嫌我唠叨，倒反而去单位的日子多了。你到了上海上班，我去治病就可以住在自己家里了，想住多久就可以住多久。你爸要想我，自个儿来上海看我好了。我陪他在丹峰市窝囊了一辈子，牺牲的够多了。”剑楠固执地说。
天气已经到了四月中旬，丹峰市的暖气停了。一个周末，思齐看天气也还不错，带着婉兮、飞燕一起去看剑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