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楠脸沉了下去,冷冷地说:“我说过,我不会接受她的。”
思齐将目光投向父亲,请求支援。
“孩子们已经说好来做客,就当作一个普通客人来,也得客客气气不是?”铁钢劝道。
母亲的眉毛嘴巴都耷拉下来,堵着气说:“那你们在家里客客气气招待她,我到外面去吃饭。”
“妈——”思齐拉长声音,讨好地说,“飞燕真的是个好女孩子。以前惹您不高兴了,那都是我的错。”
“嗯——为了她,你倒肯向我认错了。你前几天不是对着我说,不管我接受不接受,你都要和她在一起的吗?”剑楠说落道,“现在倒是认我这个妈啦?”
“对不起。”思齐堆砌笑脸赔不是,“您是我母亲,我和飞燕都需要父母的祝福。”
“我真的无法说服自己接受她。”剑楠抚着胸口道,“思齐,你不理解娘的心呀!门当户对的女孩子,多了去了。”
“妈,飞燕已经分到了市林业局上班了,她也可以在丹峰市落户了。”思齐高兴地向父母透露这个好消息。
剑楠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 “她父母就一卖饼子的,有什么社会关系?一个女孩子家,有什么样的能力进这么好的单位?”
想着想着,她直摇头:“思齐,你不知道这个社会的复杂。有些女孩子,为了达到某种目的,是什么事都做得出的。这事儿我见得多了。”
“妈,你想多了。”思齐不高兴地说,“我了解飞燕,很单纯。”
剑楠不吱声,眼睛像要洞穿一切似的摇头:“结婚以前,她就和你在一起发生了关系,要么是有心计,要么就是贞操观随意,哪里会单纯?你是猪油蒙心看不清。”
“妈——”思齐涨红了脸,尴尬地争辩道,“我们有好些同学大学期间就同居了,您怎么看?这事,是我主动的。”
“你主动了,她就不会拒绝啦?!女孩子这点自尊自爱都没有!”剑楠蔑视道。
“好啦好啦,已经在一起了,是孩子自己的选择,咱们就少管点吧。”铁钢说。
“我知道爸爸妈妈爱我,希望我幸福。可我只爱飞燕,经过非典期住院,我知道我这一辈子都只会爱她一个人。”思齐诚恳地说,“我希望爸爸妈妈都能试着接受她。”
“什么?”剑楠从餐桌边差点跳了起来,“她在非典期间住过院?”
“是的,她住了一段时间的院,我完全联系不上。”思齐点头解释道,“我心里比自己住院还难受。”
“那更不行。”剑楠说。
“为什么?”思齐放下筷子,眼睛里充满着反感。
“你想想,非典有什么影响?我有上海的朋友告诉我,有些非典病人,采用了激素治疗,对身体影响很大,说不定还会影响生育呢。”剑楠说。
思齐哈哈大笑道:“我没有说完呢,飞燕只是因为感冒发烧,疑似非典,所以被隔离了。但医生和专家都下了结论只是感冒,住了两周就让她回校了。”
剑楠沉思片刻,郑重其事地说:“思齐呀,你想,她年纪轻轻就感冒住院,证明她身体体质也不好。”
“真的不是这样的。”思齐无奈地辩解道,“妈,您对她成见太深了。”
“我何来成见?”剑楠转身向铁钢说,“我都没有正式和她交往,何来成见?对不?”她转身用手敲着桌子,对思齐说:“思齐呀,你本来就不该冒冒失失就和她在一起的。婚姻大事,马虎不得呀。我建议你要不急于和她确定关系,也不急于把她带到家里来。”
思齐脸色很不好看,一言不发。
“已经约好了,那就先让孩子带着她周六来家里吃顿饭再说吧。”铁钢说。
母亲不说话。
“谢谢爸爸妈妈。”思齐说着,忙讨好地将碗筷收进厨房,特意给母亲泡了一杯柠檬水放到茶几上,再主动将客厅里的盆栽浇上水。
剑楠十分别扭,她拿过思齐洒过水的壶,又给花浇了一遍水,看到兰花在滴着水,抱怨道:“兰花不需要那么多水,小心把它给浇坏了。”一会儿又说:“怎么搞的,栀子花没有浇透?”
她把水壶放到卫生间,边把浴室地板上一个脏点用刷子刷,边不满地嘀咕着:“我什么命呀,辛辛苦苦把儿子养大,凡事都替他着想,怎么就不让家里来一个让我称心如意的儿媳妇呀。我明天倒要看看,她到底有什么能耐!”
思齐对正在刷碗的父亲悄声说:“爸,拜托你啦。”
铁钢耸耸肩膀,苦着眉头:“我都得听你妈的。你小子,自己好点表现了。”
“你们父子俩嘀咕什么呢?”剑楠关掉水龙头,嚷嚷道,“你们都是一边的,就我是一个人独立作战。我一个人费尽心思作了全局的部署,现在全盘棋都乱了。”
思齐吐着舌头,缩到自己卧室里去了。
周六,飞燕穿了一条自己最喜欢的白色长裙,在衣柜上的穿衣镜前照了又照。对镜略施粉黛,红唇上擦了薄薄一层橙色的口红,将一头秀发梳得一丝不苟,方出得门来。
她围着超市水果柜台转了几圈:苹果太普通,梨子又谐音不好,香蕉价格太便宜了……突然,她在一个长着刺猬一般的水果前停下来。
服务员走过来介绍说:“你是要买东西送人吧?送榴莲最好。咱们这北方少见,这是超市今年引进来的进口水果,营养价值很高。”
飞燕没有吃过,闻到一股特殊的气味,凑上去,耸耸鼻子再闻。
服务员热情地推荐,榴莲炖鸡如何做,如何营养,如何味美。飞燕半信半疑,挑了一小块轻轻放入嘴里,果然是又香又甜又糯软。飞燕动了心,决心买一个榴莲送给长辈。
服务员麻利地用红绳子绕成了一个袋子,在秤上一称,把价钱贴在上面,递给飞燕。飞燕一看,吐吐舌头:“我的乖乖,一个榴莲256元,这么贵?”
“那当然,这是泰国来的金枕榴莲。你送人情,总得送得客气一点才行,送十箱苹果也不如送这个嘛。”服务员推销说。
飞燕想想费用虽然超出了预算,但也刚好够,便到收银台付了钱,拎着沉甸甸的榴莲,冒着大太阳朝思齐家走去。
敲开思齐家的门,思齐看着飞燕穿着他最喜欢看的白裙子,悄声地说:“你好漂亮,可把你等来了。”然后又大声地说:“来,快进来。”
思齐一只手接过飞燕手里的榴莲,一边说:“这是榴莲,好沉呢。我在s市见过,不记得在哪里还吃过一次,味道不错。听说价格很贵,你不要破费嘛。”
“没事的,希望你爸爸妈妈喜欢。”飞燕边说着,边随着思齐进到客厅。
“爸,妈,飞燕来了。”思齐发现刚才还在客厅沙发上的母亲已经回了卧室,忙大声招呼。
铁钢闻讯,从厨房里走出来,思齐将榴莲递给父亲,父亲接过榴莲,放到餐桌上,说:“你何必破费,来玩就是了。”
飞燕站在思齐身边,腼腆地叫声:“叔叔好。”
铁钢看着飞燕,微笑着说:“飞燕好。上咱家别拘谨,随意就好。”然后转身吩咐思齐:“外边挺热的,你看看空调温度合适不?给飞燕泡杯水,放上冰块降降暑。我先继续准备菜。”说完,他退入厨房。
飞燕端坐在沙发上,正忐忑不安满屋子找思齐的母亲。思齐将茶递给她,悄声说:“我妈妈在里边有点事,一会儿就出来。”
飞燕不好意思地点头,装作不在意地打量着客厅里花草和墙壁上的一幅油画。
思齐三步并作两步,穿过大大的客厅,走入父母的卧室,母亲依靠着床头,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好啦,我最好的母亲大人。”又压低声音悄悄说,“飞燕已经来了。”
“好吧,你出去,我就来。”剑楠换了一条重磅真丝裙。这是她去年去上海,见定居美国的同学罗博的时候买的。她在脸上擦了一层粉,把眉毛画得细细的,把一头卷发弄得妥妥贴贴。对着镜子拧开一管定居香港的闺蜜送的雅诗兰黛口红,她想:“我的都是名品,让她见识见识。”
口红擦到一半,她又气恼地盖上盖子,自言自语地说:“哼,我犯得着为她精心打扮吗?”她又将重磅真丝裙脱下,重新穿上家居服出了卧室。
思齐翘首了好几回了。看到母亲出来,赶紧站起来,对飞燕说:“我妈妈今天肚子有点不舒服。”
“现在才好点。”剑楠接过话,对思齐说,“你给我倒一杯柠檬水,别加冰。”一边进入客厅。
飞燕忙站起来,两只手紧张得出了汗。她微微鞠躬说:“阿姨好。”
“好。”剑楠拖长声音说,“平时都挺好的,就今天有点不好。闹肚子呢。”
“那是不是要吃上点药?”飞燕本来想接一句,又觉得极为不妥,只好闭嘴,站着不知道如何是好。
剑楠也不招呼她坐下,看到餐桌上一个长着长刺的东西,正要开口。思齐端来柠檬水给母亲,高兴地说:“妈,这是榴莲,我读大学吃过一次。味道很好的。”
剑楠闻到了一股臭味,扇着鼻子说:“榴莲?这么臭,快拿走,受不了。”
飞燕尴尬地说:“这味道是有点不好闻,但服务员介绍说很营养,炖汤不错的。”
“太臭了,受不了。思齐,你快把它放到屋子外面去。”剑楠捂着鼻子说,“快。”
铁钢闻讯,从厨房里出来,拿起榴莲,说:“这个榴莲我出差的时候也吃过一次炖鸡,味道鲜得很。我刚好忘了买炖鸡的配料了,不如就做个榴莲炖鸡,大家尝尝,如何?”
思齐赶紧接过榴莲,进入厨房,边说:“那好呀。很多年没有吃过这美味了。”他将厨房的门关上出来,招呼飞燕继续坐下。
剑楠翘着二郎腿,两手环抱在胸前,当起了审查委员会的。问飞燕老家在哪里,父母店收入大概多少,在林业局找谁分进去的,目前负责什么工作。
飞燕一一照实回答。
思齐在一边陪着,一会儿看看飞燕,一会儿又看看母亲,不时给飞燕补充。
正聊着,铁钢系着围裙出来:“鸡肉都已经弄好了,榴莲肉也准备好了,如何做?思齐,你还记得里面放些什么调料吗?”
“不知道。”思齐摇头,“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些。”
“要不干脆别弄了,这么臭,不要把鸡肉糟蹋了。”剑楠说。
“我只会吃,可不会做。”思齐遗憾道。
“要不,我来试试。”飞燕犹豫了一会,从沙发上站起来主动请缨。
“你行吗?第一次来我家做客呢。还是我来吧。”思齐说。
飞燕说:“刚才我听服务员介绍了,我试试吧。”说着,她走入厨房,系好围裙,开始动手。一阵忙碌后,香味扑鼻的菜上桌了。
大家坐在桌子上吃饭,桌子中间是金黄的榴莲炖汤,榴莲化开成一丝一缕的,融在汤汁里。铁钢和思齐舀着尝了一口,一齐大赞:“鲜,好吃。”思齐说:“妈,您也尝一口。”
剑楠说:“我不吃,吃不惯。我只喜欢吃上海菜,带点甜味的。东北烂炖,这是和你爸爸这么多年慢慢习惯的。”她接着补充说,“在食品监督局上班这么多年,什么大酒店的东西没有吃过?我还是只爱你外婆和你父亲做的。”
“这个还真有上海菜的味道,甜而不腻,也算是炖菜呢。你先尝点汤试试。”铁钢说完,拿着汤勺给剑楠舀了一点递过去。
剑楠皱着眉头,喝了一口。飞燕和思齐都看着剑楠。
剑楠砸砸嘴巴,说:“嗯,我再试试。”
思齐赶紧再舀了一勺子给母亲。剑楠喝了一口,缓缓放下碗,飞燕有些紧张地看着她。
“怎样?”铁钢说。
“还行。”剑楠自己拿着勺子盛了一碗吃了起来。思齐和飞燕悄悄地会心一笑。铁钢夸赞道:“不错,飞燕年纪轻轻的,饭菜做得这么可口。思齐,你得学着点呢,你家务活啥都不会干。”
剑楠白了铁钢一眼:“男孩子要做这么多家务活干什么?男人主要是做事业。”
铁钢意味深长地朝思齐撇嘴。
飞燕尴尬地说:“我是从小在家里做惯了。”
“嗯,也是。你们家做对夹,你父母自然也没有功夫管你。”剑楠带着一种优越感,皱着眉头说,“你父母天天待在店里,那衣服上都有一股油烟味吧。我最讨厌油烟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