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睛一看,这位女子身上穿着一条性感的吊带裙,乳沟若隐若现,满头的头发烫染成了金色的卷发,看起来像是一只狮毛狗。脸上看起来有些成熟,却似曾相识。她身边站着一个皮肤黝黑的男子。
思齐正在记忆里搜寻,倒是这位女子一眼就认出他来了,在人群里大声喊着:“穆思齐,我是欧阳柔嘉。”女士接着对身边的黑人男子用英语叽里呱啦了两句。思齐定睛细看,果然是高中同学柔嘉。
“女大十八变哪。乍一看,没有认出你来。”思齐笑着说。
柔嘉微微一笑,指着身边的男士,笑着说,“介绍一下,这是大卫,我的男朋友。”又指着思齐,用英文介绍说:“这是我的高中同学,穆思齐。”
柔嘉不无骄傲地告诉思齐,男友是美国籍,上两届大学校友,毕业后在后海开了一家酒吧。她在他酒吧里唱歌认识的,现在课余常常去酒吧里唱歌,大卫给她每个月一定报酬。她们刚好从王府井百货商场购物回来,男友给她买了一些奢侈品。她把脖子上的金项链指了指,问思齐:“我男朋友买的礼物,好不好看?”
思齐点头,问:“你毕业留在北京了吧?”
“不一定。最糟糕的也是北京吧,如果机遇不错,大卫已经答应了我,等我毕业就去美国结婚,在美国生孩子创业也有可能。”柔嘉不无得意。
思齐一时无话,遂告诉她晚上与牧仁的约定,问柔嘉来不来?柔嘉耸耸肩,头摇得像拨浪鼓,亮闪闪的大耳环晃得思齐眼睛发花:“很抱歉,我们太忙了。晚上酒吧生意最好,晚上是我的主场。”
大卫也在一旁做了个耸肩的姿势。思齐正打算邀请他俩就近找个地方坐坐,和柔嘉好好儿寒暄几句。无奈大卫有些不耐烦了,柔嘉也就急着要离开:“不好意思,我们已经逛了一天,有事要走了,抱歉。以后你来北京,一定先电话给我,我好好招待你。”
“哦,不用,不用。你们先忙,我逛累了,独自转转就回酒店。”思齐目送着柔嘉手挽着黑人男友,夸张地扭着腰部汇入人海,直至背影渐渐消失。思齐暗自慨叹柔嘉变得让有些陌生了,但陌生在哪里,他一时找不到词来形容。
思齐重新回到王府井主街,霓虹灯将街道照得如同白昼,光怪陆离的灯光投射出闪烁、变幻的光影,人们的脸上变幻出一种似梦似幻的诡异色彩。行人匆匆,无不大包小包,四处弥漫着香水混合着人民币的味道。他满头大汗地穿过拥挤的王府井大街,感到呼吸却比刚才要顺畅许多。
思齐沿着铁红色的城墙根去地铁站,路边的松树下,一对恋人在长凳上津津有味地吃着糖葫芦,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分外温馨。思齐又想起了飞燕,遗憾此时不能与她共度。
等思齐安排好住宿,发了信息给牧仁,洗澡泡茶收拾妥当,敲门声咚咚地响起,思齐一跃而起,三步并作两步打开门。牧仁穿一条牛仔裤,搭一件有些褪色的红T恤,大呼小叫着进来了。他狠狠搂了一把思齐,再用力推开他,带着一些酒气说:“你小子还认兄弟是兄弟呀。重色轻友!听南迪说你去h大学看过飞燕,经过北京连招呼都不打一声!有这样待兄弟的吗?”
“好啦好啦,我赔罪认错。”思齐笑着说。
“没办法,饶你了。谁叫咱们是兄弟呢。”牧仁把鞋子一脱,歪在思齐的床上。
“你这好兄弟,早上约你见面,这会儿已经晚上十点多了,才来!”思齐佯装不满地抱怨。他闻到了牧仁带来的一股强烈的脚臭味和白酒味,抗议说:“先和别人畅快喝酒,这会子才想起我。看看你这是什么脚呀,快把我熏死了。赶紧穿上鞋子,要不然进去先洗个澡,今晚在我这里睡觉算了。”
“兄弟呀,我在建筑工地卖苦力。你以为我喜欢喝酒呀!刚刚陪老板应酬,替老板喝了几杯白酒才匆匆抽身赶来的。”牧仁从床上跃起,穿好鞋子,仰坐在椅子上,叉开两条腿搭放在茶几上说,“可把我累死了,总算可以歇下来了。”
“你搞什么呢?你学机械设计,怎么到工地去了?要在北京置业考察买房呀?”思齐善意地揶揄道,边从宾馆的商品柜上拿出一罐啤酒递过来:“要不要喝点这个?”
牧仁把易拉罐啪的一下拉开,仰头一喝,咕咚咕咚,一大半罐的酒倒进了嘴里,还有几滴不规则地洒在了红T恤上,衣服上还有一些大大小小的白点,乍看起来像是梵高的意识流的绘画杰作。
“去你妈的。你爸大学教授,你妈公务员,还办着厂子,你小子衣食无忧,要到北京上海买房就一句话。我父母都是丹峰一家毛纺厂的职工,下岗在家没事干,等着我打工赚钱回去补贴家用呢。哪天有钱买北京的房子了,那我可真要祭拜祖宗,大宴八方宾客。”牧仁爆粗口,一脸苦瓜状。
他怕思齐不相信,站起来,将T恤上的白印子拽着给思齐看,再用手指甲用力地抠了几下,白色的灰尘纷纷掉落了下来。
“你这么发狠,佩服呀!”思齐转身再打开一瓶啤酒递给牧仁,“看来,你是不是将来也是要留在北京啦?”
“难说。”牧仁深沉地说,“你刚才说我也要留在北京,那另外一个人指的是谁?你和柔嘉联系上啦?”牧仁一口喝尽啤酒,自言自语说:“我这一两年打工,辛苦地赚了两万块钱了,但平时舍不得买罐啤酒喝,今天要好好地和你喝个饱。”
思齐又递给他一罐,说:“今天真凑巧,我在王府井竟然碰到柔嘉了。 ”
“我猜就是。如今要想遇到她,直接去后海和王府井两处就行了。”牧仁说完,大大咧咧地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详细介绍说:“柔嘉大一和北京一个官二代谈恋爱,不久就失恋了,我成了她的安慰天使。后来她说一定要找个更好的,直奔着能出国的目的找。她看酒吧里外国佬多,周末跑到酒吧里串场唱歌,换了几任男朋友。目前这个男朋友谈了几个月了,她一心等着将来和黑人结婚出国。
牧仁叽里呱啦说完,揶揄道:“当年人家暗恋你,你眼里只有苏飞燕。现在人间傍上外国佬了,你后悔吗?”
“这有啥后悔的?我看柔嘉就觉得挺陌生的。我和飞燕挺好的。”思齐说,“我将来一定要给她幸福。”
“哎,你们都算有着落了。”牧仁羡慕地感叹道,“尤其是青梅竹马的爱情,那么单纯。飞燕像张白纸一样纯洁,现在女孩子谈对象都很现实。”
“你也有喜欢的对象了呗?”思齐试探着问。
“单相思的滋味不好受。”牧仁一声长长地叹息,“感情这玩意儿吧,特他妈不讲道理。谁要动真心,谁就得心甘情愿认输。”
“哟,这么深的哲理。你暗恋谁呀?”
牧仁喝了得有了八分醉,自顾自地抱怨道:“女孩子不和她谈物质,一个个冰清玉洁,高贵清雅。一旦提到物质,她就非……非……变得俗不可耐,只认房子,认户口。”牧仁啤酒喝得太快,打了个饱嗝,带着一点点酒意接着说下去。原来他喜欢上了学校下一年级的一个女孩,是个北京人。她对他也有好感,但她嫌弃他在北京没有户口没有房子,坚决不同意。牧仁请求她再给他五年时间,他一定要努力在北京买上房子娶她。
“爱情有魔力呀。”思齐赞叹道。
思齐唏嘘不已。
牧仁说:“不管她们了,你和飞燕都还挺好吧?”
“嗯,是的。”思齐喜滋滋地说,“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哇塞,让我眼红。”牧仁说他认识的北京妞,只悄悄地和他在一起吃过两次饭。有一次,他想亲她,她大谈贞操。她也从来不让他在任何她熟悉的人面前出现。与他若即若离的。
“你直接表白呗,看看人家咋说。”思齐说。
“我向她表白了,她坚持说要等我北京有了房子再谈爱情谈亲热。”牧仁叹气,“所以呀,我白天实习,晚上在基建工地上搬砖头刷墙,我拼着命也要等着将来把她睡上。”说着,牧仁脑袋一歪,在沙发上蜷缩着身子睡着了。
思齐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扶到床上,只听牧仁已经鼾声如雷。
“醉了?喝那么多白酒,又自嗨要喝这么多啤酒干啥,自作自受呀!”思齐心疼地摇头。从浴室里拿着一条浴巾裹着牧仁的臭脚,洗澡后躺在床上。
窗外北京城的灯火明亮,照得整个城市如白昼。思齐不习惯有灯的环境休息,他起床将窗帘拉好,房子里顿时黑乎乎的,与世界隔绝。他打个哈欠,摸索着上了另一张床,他回味着和飞燕的亲密,在黑暗里咀嚼着,在牧仁的鼾声中不觉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