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齐看见母亲朝他看过来，只好上前去打招呼。飞燕尴尬地退到不远处的一棵树影下等着他。
剑楠指着儿子向大家介绍说：“我儿子思齐，大学毕业，刚刚到市法院上班。”然后又指着一群人介绍说：“思齐，快叫人。这是物价局的李伯伯，这是林业局的林阿姨，这是……”
思齐听到林业局，心里一动，一一向大家问好。林阿姨站在剑楠身边，称赞思齐一表人才，单位也不错。
李伯伯笑着说：“思齐找对象了吗？我们局陈局长的女儿，去年毕业分进单位来的。你们门当户对，我来当回大媒人如何？”
剑楠笑眯眯地说：“那敢情好呀，只是恐怕高攀了。”
“妈——”思齐意味深长地喊一声。
“孩子大了，害羞。咱们边走边聊吧。”剑楠说着，又回过头对思齐说，“你早点回家。”剑楠和一群朋友朝另一边走去，边详细地向李伯伯打听陈局长家女儿的情况。
思齐不满地朝母亲看了一眼，朝远处的树影下走去。
飞燕心情复杂，又为了工作的事情焦虑，提出累了早点回家休息。
思齐一回到家，琢磨着如何向母亲开口提给飞燕安排工作的事。不久，剑楠回来了，不待思齐开口，就先开口道：“思齐，你赶紧和那个苏飞燕别再联系了。今天李伯伯给你介绍物价局陈局长的女儿，我听条件，真正门当户对。约个时间，去和那个女孩子见个面吧。”
“妈——”思齐不高兴地说，“您明明知道我心里只有苏飞燕。”
剑楠打量思齐半天，语重心长地说：“思齐呀，我早就和你说过，我不同意你和苏飞燕在一起。”
“以前，您是想让我去上海上班才反对我们交往。可现在，我不是回丹峰市了吗？”思齐反问道。
剑楠端着柠檬水在沙发上坐下，皱着眉头考虑了一下措辞，接着说：“思齐，去上海是迟早的事情，上海那边我一直也为你积极地准备着。目前陈局长家里的情况，我弄明白了，她还有一个姐姐。再说了，人家家庭条件不差，如果你和他家二女儿谈对象了，她们家是有能力支持你去上海的。”
思齐冷眼看着母亲，对母亲的利弊分析不屑一顾地撇撇嘴说：“俗。”
“反正我警告你，你不要再和苏飞燕谈，我对她压根儿就没有好印象，我是不会同意她进这个家门的。”
“在您眼里，只有门当户对，只会拿经济条件说事。您不懂得什么是爱情。”思齐打断了母亲的话。
“你懂爱情！可我比你更懂生活。”剑楠站起来，不悦地教训道。
思齐气呼呼的，低着头坐在沙发上不说话。
“妈和你说：苏飞燕是农村户口吧？今后生下来的孩子的户口也在乡镇。还有，她们家的经济条件就那样了，今后少不得靠她赚了钱去补贴娘家。将来结婚后过日子，今天她家这个农村亲戚要盖房子，明天那个亲戚要娶儿媳妇，有不胜其扰的时候……远的这些先不说，单说生活习惯，她知道马桶要用消毒水刷三遍，孩子喂饭不能用嘴巴嚼碎了喂，厨房里的抹布不能擦家具，擦锅子的抹布不能擦碗筷……这些她懂吗？这就是根植在骨子的教养差异。”剑楠喋喋不休地说。
思齐气恼无比，他站起来说：“妈，您这是看不起她。不管怎样，我只和苏飞燕在一起，我要娶她。”
“你们在一起发生关系啦？！”
“是的！”思齐斩钉截铁。
“你……”剑楠脸顿时气成了猪肝色，“你……”
思齐一副毫不妥协的样子，迎着母亲的目光。
“我不会允许我儿子娶一个乡下媳妇！”剑楠的脸色比猪肝色还难看。
“她专业学得很好，进市林业局，你只要和林阿姨说一句话，就可以让她留在市里。”思齐干脆说个明白。
“我和林局长关系是不错。但要我出面帮忙？门都没有。”剑楠气呼呼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背着手说，“她年纪轻轻，心机倒不少。这是她计划了好几年的一招棋吧？”
“您成见太深，把她看扁了！她不会向您开口的，她阻止我向您求助。”思齐不无气愤地说，“您不帮没有关系，就算她进不了市里，我也要和她结婚。”
“你要我，还是要她？”剑楠将水杯重重地放在了茶几上，杯子里的柠檬水溅满茶几，洒落在精致的地毯上。
思齐一言不发，铁青着脸回到了卧室。这晚躺在床上，他辗转反侧，直到东方亮出鱼肚白，才昏昏沉沉睡去。
飞燕躺在床上，不时拿手机看看，就是没有乌仁图雅阿姨的电话和信息。
第二天早上，飞燕父母去店里，临出门语重心长地叮嘱飞燕道：“工作的事，你自己上点心。”
“行。”飞燕送走父母，呆呆地坐在沙发上。正换上鞋子准备去市劳动人事局的时候，乌仁图雅阿姨的电话进来了，告诉飞燕马上抓紧时间去林业局报到。
飞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刚刚和林局长通过话。你快去吧，以后再聊。”乌仁图雅阿姨说完，将电话挂了。
飞燕高兴得浑身颤抖，忍不住用手捂住自己的脸喜极而泣，泪水从指缝间流出。
她穿上思齐给她买的T恤，搭了一条旧牛仔裤，来到了林局长办公室。
林局长笑着说：“没想到你是乌仁图雅的侄女，缘分呐。我这是自己给自己揽上事了。”
“谢谢林局长。”飞燕诚挚地鞠了个90度的躬。
“小苏，虽然咱们之间有乌仁图雅这层关系，但我要和你实话实说，这林业局有不少人后台背景比较硬。你年纪轻轻的，希望不搅和，踏踏实实做实事。知道吗？”林局长叮嘱道。
“会的，我一定会的。您安排最苦的工作给我好了。”飞燕说。能顺利进到这个单位，她一心想着要珍惜，并好好回报感恩。
办理了所有的报道手续，拿着钥匙打开了林业局的“治沙造林科”的办公室。靠窗的地方，摆着两张办公桌。院子里，高大的柳树上几只鸟雀在叽叽喳喳。阳光透过树叶，筛下斑驳的光影。飞燕在一张空桌子前坐下来，打量着一品一物，仍似人在梦中。
林局长来到办公室，微笑着说：“治沙科王科长带着几个人这几天去沙海考察去了。这个部门比较辛苦，你先熟悉一下工作性质，到时候回来好好向王科长请教。”
“我会的，谢谢林局长。”飞燕站起来，郑重地鞠躬，两条辫子从身后滑到胸前。
林局长看着她的两条麻花辫，又粗又黑。细长的眉毛下，一双眼睛像两颗山葡萄般闪亮，喃喃自语道：“我怎么总觉得好像和你在哪里见过？”
“上周五我来您办公室找过您的呀。”飞燕笑了，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
“嗯。这个我知道。你看起来特别像我见过的哪个熟人似的。”林局长若有所思，然后自己对自己摇了摇头，说，“一时想不起来了。对了，乌仁图雅是我同学，但你是她侄女，你们关系比我更要亲近一层。你要好好利用这个关系，咱们林业局每年要进的苗木、花卉，你让她给咱们单位多一些优惠。”
飞燕连连点头。
林局长说完，转身而去。临出门脸上露出亲切的微笑说：“小苏，今年单位就进了你这个大学生，就不举办欢迎仪式了。十月份林业系统有活动，你到时候准备上个节目吧。”
“嗯，好的。”飞燕郑重地点头。
等林局长走出去，不久，飞燕的办公室里就来了很多女同事。她们七嘴八舌地打听飞燕是哪里毕业的，家里都有什么人，住在哪里，是凭什么关系进来的。飞燕被大家问得颇有几分不自在。
不一会儿，区副局长走了进来，说：“大家上班时间不要串岗，小心林局长来抓你们一个现形。”
几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妇女撇撇嘴，做个鬼脸出去了。
区局长满脸堆笑，边问飞燕办公室用品够不够，眼睛便在她胸部停留一阵。飞燕窘迫不已，对区局长又不好意思下驱逐令，只好借口说需要去上一趟洗手间，溜出了办公室。
下班时间到了，飞燕走出林业局，频频回头，看着市林业局门口白底黑字的招牌，心里喜滋滋的。顺着林荫路往前走，路口右边拐弯处是市中级人民法院。
她按捺不住激动，和思齐打电话：“我分到市林业局了。”
“真的？太好啦！”思齐悄声说，“我单位还有点事，你回去。晚上我去你们家。”
“啊？”飞燕说，“会不会让我爸爸妈妈觉得太突然了？”
“好吧，我也还没有准备好礼物，那就改在这一两天。你先悄悄回去和你爸爸妈妈透个底。”思齐喜笑颜开，拿着法庭上做记录的笔在手里转着圈圈，边说，“具体时间咱们见面商量，今晚七点电影院门口见。”
飞燕回家，将喜讯告诉父母。父亲亲自下厨，他端起酒杯，感叹说：“咱家飞燕呀，命里有贵人相助呢。今后，要好好谢谢人家乌阿姨。”
阿古达木在一旁边咳嗽边点头。
“嗯，我会的。”飞燕点头，给父亲斟满酒，给母亲倒上一杯沙棘饮料，站起来对父母深深地鞠躬说：“谢谢爸爸妈妈培养了我。今后我有收入了，我都交给爸爸妈妈，妈妈可以放心地去医院治疗了。”
苏海和阿古达木浑浊的眼睛里闪着泪光，知足地笑了。母亲又是一阵咳嗽。
飞燕看着父母心情都比较好，等着母亲坐定，羞涩地试探着说：“思齐打算这两天来我们家拜访您们。”
“我们不用来拜访。”飞燕的母亲有些赌气地说，“工作的事情，他没有这么积极呀。”
“妈——”飞燕撒娇说，“这不都弄好了嘛！”
“我和你妈，就担心思齐父母瞧不起咱们这样的家庭。只要你喜欢思齐，那就带他来吧。”苏海带着妥协无奈地说。
“谢谢爸爸妈妈。”飞燕端着碗，强自克制住自己的欢喜，埋头吃完饭，就出了家门。
思齐和飞燕没有看电影，两人找了个公园散步。思齐在树影的暗处里，亲吻着飞燕，长吁一口气：“终于到一起了。”飞燕搂着思齐的脖子，两个深情地热吻起来。
两人手牵手，绕着公园转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夜色深了。思齐将飞燕送到楼下，叮嘱飞燕道：“这个周六中午，我来你们家。”
思齐这几天思量着要给飞燕父母准备什么的礼物。他想要向母亲开口征询意见，可母亲还在为前几天的事情生气，思齐也就不好意思张口。
周六，天气很不错。思齐起了个早，穿了一条西裤，配上一件白短袖衬衫，系上了领带，把脸刮得干干净净，在镜子前照了又照。拎了自己准备两瓶酒，一条烟，一听中老年奶粉敲开了飞燕家的门。
飞燕早已将屋子里外打扫了一遍。母亲嘴里虽然说着：“咱家是啥样就是啥样。”还是将客厅里堆放的面粉袋子气喘吁吁地张罗着搬到了楼下杂物间里，又指挥飞燕将旧沙发套清洗了一遍，还要苏海早早地到市场上买了好些菜在冰箱里备着。
阿古达木忙完这些，换了一件新衣服在厨房里忙碌。苏海特意将店铺早早地关门回来，在厨房里指挥。飞燕领着思齐和父母打过招呼，俩人站在客厅里傻笑。
思齐指着心脏，说：“好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