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燕哪里来得及躲避！思齐弯腰侧过身子，撞到了旁边中年人脚上，把飞燕和中年人一起撞得下滑数米远。幸好中年人手里的绳子连着了骆驼。飞燕和思齐都被撞得龇牙咧嘴。
思齐穿着短裤，屁股磨得惨不忍睹。裸露在外面的两条腿被热热的沙子摩擦得起了一道道血痕，火烧火燎地痛，他狼狈不堪地看着飞燕说：“对不起，撞疼你了。”话音未落，后面又“飞”来了南迪和牧仁，她们俩一路奔跑下来，止不住的惯性让他们“刹不住车”。思齐一把将飞燕从地上连拖带抱，拽到了旁边，自己转身和中年大汉一起拦住了后面的两人。
围观的人群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四人纷纷向中年人真诚谢过，一瘸一拐地朝人群走来。抬头一看，几个老师正铁青着脸看着他们。飞燕沮丧得要哭了：“都是我害了你们。”
“没关系，一会儿我来担责。”思齐镇定地说。
“不行。明明是我！”飞燕说。
“不，还是我来吧，反正我成绩没你们好，挨点批评没有关系。”南迪抢着说。
“没事，论成绩，自然是思齐最厉害，你最该受保护；我是男生，脸皮厚，自然是我来承认。”牧仁说。
“你们谁都不要和我抢。看我成绩还可以的份上，老师应该会从轻处罚。”思齐坚持着说。
一行人低头在沙海里跋涉。
飞燕的手心被沙子擦破，手里还握着一把开着穗子似的黄白小花的草，这草带着硬毛，白白的毛和着草叶粘在她流血的手上，手上的伤口似乎自动止血了。只剩下干的血迹和沙里的尘土混合在一起。思齐不顾自己的腿伤，心疼而自责：“都怪我出馊主意，不该要你用手撑地。”
飞燕又是感动，又是内疚：“我没事，都是我不该好奇，害了大家。”她看到思齐的小腿伤痕累累，不安地说：“你的腿没法下水洗澡了，怎么办？”
“不要紧的，皮外伤而已。”思齐安慰飞燕，装作很轻松的样子说，“平时我踢足球也有受伤的时候呢。”
南迪想着刚才的情景，不由得小声笑着：“真是刺激。第一次玩过这么好玩的滑沙。”
“看你兴奋得，只恨天下不大乱。严肃点， 小心老师发大脾气要叫家长来。”牧仁看着南迪这么没心没肺地笑，赶紧打击她。
“没事。我舅舅舅妈在南方打工，家里只有年老的外婆出不了门。”南迪不在乎地说。
“我也不要紧，关键是他妈妈来了，他要遭大殃。”牧仁朝思齐努了努嘴。
南迪止住笑声，不觉到了老师跟前。站在群众最外围的是年级主任，大概五十多岁。她表情严肃：“都高三年级了，做事没有组织没有纪律，玩得得意忘形。今天要是掉入湖里，出了安全事故，谁负责？你们谁带头出的主意？”
飞燕抬头，上前一步：“是……”
不等飞燕说完，思齐一步跨了上去，抢着说： “是我的主意。”
飞燕，南迪都要上前，思齐悄悄摇头使眼色，示意别添乱。他走近年级主任，扶了扶眼镜框说，“是我错了。”
南迪不顾，上前一步说：“是我好奇山那边是不是沙海，所以拉着大家陪我去看的。”
牧仁胸脯一挺，上前正要说话。
年级主任脸色铁青厉声道：“都是高三的学生了，脑门子一热想干啥就干啥？你们还互相包庇，是不是早恋？”同学们的目光都一齐扫过来，柔嘉的脸色很不自在。级主任扫视一圈，停在离她最近的思齐脸上。打量了一下说：“你是理科一班的吧？上次数学竞赛第一名？”
“是的，他是我们班的数学尖子。牧仁也是我们班的。平时表现都还不错，请交给我来处理吧。”思齐的班主任李老师走了过来，她解释道，“思齐这次事情，我会和他家长聊一下的。您放心好了。”
级主任走开了。李老师对围观同学说：“思齐你们几个留下来，其他同学抓紧时间再去玩半个小时吧。不早了，一会儿得回校了。”
同学们逐渐散去。柔嘉站在人群里，把刚才的这一幕全看在了眼里，心里很不是滋味。她边走边频频回头。
思齐四个人低头不语，等着李老师开口。飞燕的眼睛只盯着自己的脚尖。
李老师徘徊了一会，眉头紧锁，沉吟了半晌，语重心长地说：“今天要不是看思齐成绩还不错，我把这件事揽下来，你们非要被学校记处分不可。出门一定要有集体和安全意识。大家是高三的学生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年，是最关键的一年。务必将心思放在学习上，不要等到将来后悔莫及呀。”
四个人点头答应，飞燕和南迪赶紧去班主任高老师那里认错。高老师是外地人，才参加工作不久，对山那边有什么景物自己也好奇呢。因此只简单地说了她们几句，就继续组织大家互动起来。
李老师等两个女孩子走远，对思齐和牧仁意味深长地说：“你们是理科班的尖子，高考只有一次，千万要分清孰轻孰重，不要意气用事。”
“谢谢李老师关心。”穆思齐和牧仁一齐说。
“你们再溜达溜达放放风，一会儿四点集合回校。”李老师看看手表，朝他们挥挥手。
两人如释重负，穆思齐由于腿被严重擦伤，每走一步，皮肤火辣辣的痛，走路的姿势滑稽可笑。
李老师追上来，关心地问：“你的腿伤要不要紧？”
“没事，没事。”思齐说着，忙忍痛和牧仁逃也似的走远去。牧仁悄悄取笑说：“瞧李老师偏心，只把你当准女婿关心哪。”
“李老师明明关心每一个同学，刚才不也把你教训了一顿？”思齐白了牧仁一眼，低声说，“你可别乱说，免得飞燕误会我对柔嘉有感情。”
“知道啦。”牧仁压低声音说。
两个人走远去了。李老师沉思片刻，很不放心。拿着手机拨通了剑楠的电话。
过了不多久，太阳西垂，整个沙海绵延几百公里，几株小小的草丛被黄色几乎淹没，整个沙海赤裸裸地沐浴在金色的阳光里。飞燕和南迪眼睛看着窗外，满目的苍茫触目惊心。
有同学吟诵起了“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同车的地理老师说：“这片沙海，现在这个季节看起来是最美丽。但寸草不生的沙海，有很大的破坏性。从这里吹过的沙子，每年都要淹没十几公里的草原，现在昭乌达的草原的面积，受到沙海的影响，就在逐年减少呢。丹峰市这几年冬天扬起的沙尘暴也和这个有关系。”
昭乌达草原，是爷爷的家。飞燕注意地听着，若有所思。回头看到生物老师手里拿着一把草，正是刚才划伤自己手的草。飞燕纳闷道：“老师，您带着这株草干什么？小心手上有毛！”
年轻的生物老师是蒙族人，她笑眯眯地说：“我大学老师说在这草原深处，或者是湖边，有一种特别的植物叫西如恩，是一种难得一见的蒙医药材。”
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快七点钟了。放风回来的同学们，在暮色中意气风发地踏入学校。等待他们的将是学习生涯中最拼的一年了。
飞燕下车，看到校门口的药店开着门，想着思齐的腿因自己受伤了，进去买了一瓶云南白药喷剂准备第二天送给思齐。
思齐刚一下车，一眼看到他的母亲穿着一件红色的风衣，从学校传达室的灯光里走出来。穆思齐感到意外，忍住腿疼痛，装作很正常的样子走过来打招呼。天边灰蒙蒙的，地上的树木、人影模糊，剑楠暗暗看着思齐尚好，递给思齐一个保温饭盒，一箱牛奶和一大袋水果、零食。
“你们老师叫我来学校。你先将东西送回宿舍，回头我在你教学楼那边等你。”
“哦。”思齐心里咯噔一声。
等思齐刚走，剑楠追上正在林荫道上的李老师：“李老师，您好。一接到老师的电话，我就紧张，一下班就赶过来了。”
剑楠在树影里塞给李老师一盒国际名牌香水。李老师诚恳地推辞，剑楠坚持把香水塞到了李老师的包里：“李老师，这是我老朋友从美国带来送我好几瓶，我一个人用不完，浪费了也可惜不是？您别嫌弃，就算是帮忙好了。”
李老师不好意思再拒绝了。
“今年高三，就要到决定命运的时候了。穆思齐这孩子从小就被我娇宠着，做事不知道分寸。听说孩子今天秋游闯祸了，还得麻烦您多多教育帮助他。”在市食品监督局当党委书记的剑楠先自我检讨。
“嗯，今天我是挺担心他的，毕竟外出孩子的安全是第一位的。”李老师严肃地说完，接着低声表扬思齐，“孩子有潜质，学习基础好，把目标树远大一点，我们老师都把他当好苗子培养，但关键还得靠他自己。”
“对，您说的是。”剑楠频频点头。
“嗯。孩子当学霸，最重要的就是要心思单纯，千万不要把男女同学关系弄复杂了。”李老师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剑楠的肩膀。
听着李老师话中有话，剑楠诚挚地说：“李老师，高三的时间容不得耽搁，我们做父母的对他寄予了很高的期望。这孩子是不是……是不是还有些别的问题，请您帮忙直说。”
“也没啥问题。您知道孩子今天是为了救文科班的一名女生吧？孩子现在是青春期，有些朦胧的想法也正常。”
“李老师，您快说，我们家的活祖宗是不是早恋啦？”剑楠一把拉住李老师的手，急切地问。
“您别激动。”李老师说。
“行，我都答应您。”剑楠连连点头。
“事情是这样的……”李老师一阵耳语，末了叮嘱道：“据我这么多年当班主任的经验，猜测他们可能还只是一点点苗头。你不动声色开导开导就行，千万别过激。”
思齐的母亲装着平静的样子频频点头，脸色在朦胧的夜色里变得煞白。
向李老师千恩万谢后，她边走边想，在暗处看到穆思齐正站在教学楼楼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