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瑟象审犯人一样,盘问得很仔细。
林东成嗫嚅道:“没谁,人工呼吸是正常的,后来嘴唇不小心又碰上了。”
“那就是缘份呢。”
“我觉得自己家庭负担太重,怕成为人家的拖累。”
“我的钱别放在心上,什么时候有什么还,没钱就拉倒。你这块木头能开窍,比什么都强。”
“阿瑟,我――”
萧瑟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别说了,能遇到一个真心对你的人不易,你要好好与人家相处。”
林东成郑重地点了点头。
“对了,我刚才打电话是想问你,知不知道白锦的近况?”萧瑟这才说起,他给林东成打电话的原因。
林东成马上坐直了身子,他告诉萧瑟,白锦其实根本没有回美国。拍摄到后期,她的病情已经开始恶化,勉强坚持参加完杀青宴,就动身去了国内一家著名的肿瘤医院。
“美国的医疗条件更好吧?”萧瑟道。
“小锦说,她的根在中国,如果去了美国,她怕死后的灵魂找不到回家的路。”
萧瑟听了,半晌才哑声道:“我想去陪她。虽然我们不再是恋人,但她在我心里,和家人一样。”
林东成摇头,“不成,不成,小锦不想让你见到她病弱不堪的模样。”
“放心,在我心中,会永远记住她最美丽的样子。告诉我地址,哪怕是远远看着她也好。不然,我这辈子都无法安心。”萧瑟双手抓着林东成的胳膊,用力摇着。
“好吧,她在首都医大肿瘤医院603病房,我有一个姓金的师姐在那里工作,你去找她吧。”
第二天,萧瑟收拾好东西。临行前,他给杨毓环打了一个电话,告诉她自己有事要出一趟远门,可能要几个月才能回来。
电话里,杨毓环轻“哦”了一声,过了很久,久到萧瑟都以为手机断线了,才又听到一声,“注意安全。”
放下手机,他长叹了一声,等他回来才把这件事告诉她吧,相信她会理解的。
上午九点,萧瑟下了飞机。他在首都医大肿瘤医院附近找了一家快捷宾馆,顾不得休息,立即赶往医院。
住院部楼下,一个瘦小的中年女护工推着一位坐着轮椅的女人从门内向往外走,轮椅向下坡推的时候,女人没扶牢。
轮椅加速向下冲了过来。
萧瑟一个健步,上前截住了飞驰而下的轮椅。
抬头一看,愣住了。
轮椅上的人居然是白锦。
他正想出声唤她,忽见她抬头扫了自己一眼,说:“谢谢你先生!”
听到她这句话,萧瑟不由一怔,看样子白锦完全把他当作陌生人,这是怎么回事?
女护工跑了过来,向他道了声谢,推着白锦走开了。
萧瑟感到全身发冷,这才两天不见,她怎么就认不出自己了?难道脑子也出毛病了?
他赶紧上楼,找到了金医生。金医生告诉他,病人之前因为心中始终有一口气撑着,靠吃止痛药还能维持。
可是,如今,她的心愿已了,病情急速恶化。由于脑部肿瘤的压迫,病人现在的视力模糊不清,再过一段时间,这种情况会更加严重,既使你站到她面前,她也完全看不到你了。
听金医生这么一说,萧瑟突然感觉一阵心痛。不用过几天,今天她都没有认出自己来。或许她抬头时没有细看自己。也许,他如果走到她近前,她还能认出他来。
虽然之前听林东成告诉自己白锦患病时,他也痛苦了一阵子。可是,当真真切切的意识到她的生命走到了尽头,这还是第一次。
他该怎么办?要怎么做,才能既不伤害她的自尊,又能陪在她身边呢?
回到宾馆,他躺在床上焦虑不安地翻来翻去。每天,他都去医院远远地看着她。通过三天的观察,他发现白锦身边除了那个护工,没有其它人。田甜和苏美颜都没有出现过。
他的心里又难过了几分,这个心高气傲的女孩,在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不但是不想让他看到她的样子,看样子,就连她的朋友们,她也不打算让他们见到。
他左思右想,想出了一个办法。
他找到金医生,求他将自己作为护工推荐给白锦。
“这可不行,你一出声不就穿帮了。”
“就说我是哑巴不就行了。”萧瑟坚持。
林东成把白锦和萧瑟的情况告诉了金医生,金医生对这个年纪轻轻的孤单女孩很怜惜,犹豫了一下,她同意了, “那你千万不要失态,穿帮了我可不负责。”
“放心吧,拜托您了!”
金医生找来一套护工服,让萧瑟换上了,看了他一眼,有点不放心,又让他戴上了口罩。
“对了,怎么称呼你呢?”
萧瑟想了想,“叫我大黑吧!”
带他来到白锦的病房里,她告诉白锦,这个男护工是一个哑巴,正在学习护工工作,目前不收取任何费用。金医生是看她的护工力气比较小,建议让他帮忙打扫房间,推轮椅。
白锦答应了,并说会付给一些费用。萧瑟心头一热,他认识的小锦还是象从前一善良。
金医生向萧瑟使了一个眼色,他冲白锦点了点头,又朝护工陈姐笑了笑,朝陈姐比划着,抬高手指了指窗外。
“他在问,患者要不要出去晒晒太阳?”
白锦说:“也好。”
“虽然他不能听,不能说,但能看懂你们的口型,沟通起来应该不难的。”金医生交代完就离开了。
陈姐把白锦扶到轮椅上坐好,萧瑟推着她下了楼。
室外,阳光正好,秋风微凉,天气很舒爽。
萧瑟推着她,来到花园里,园子里菊花盛放,满院金黄。
“好美的菊花。”一个女人的赞叹声从前方传来。
白锦深深吸了一口气,一脸陶醉,“好香,今年的菊花开得真早,是怕我会看不到吗?”说完,她凄然一笑,“其实我已经看不到了。”
萧瑟的萧瑟的嘴角微抽,小锦才二十几岁啊,正是如花的年纪。
“秋丛绕舍似陶家,遍绕篱边日渐斜。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 白锦轻声念着,一脸落寞。
萧瑟静静望着她,心里反复念着那句“此花开尽更无花”,一颗心象被刀剜了似的难受。
良久,白锦冲默立一旁的萧瑟说,“大黑,你知道吗?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句咒语。每当念起它来,就会心跳加速,眼睛发亮,笑容掩都掩不住。”她说着,苍白的脸上展开了笑颜,“很神奇吧?其实这咒语就是你所爱之人的名字。我的这句咒语就是萧瑟、萧瑟、萧瑟……,她口中一遍一遍地轻唤,听在萧瑟耳中,声声如洪钟,重重地击打在心上。
白锦一遍遍轻唤,声音深情凄楚。萧瑟把头扭向一旁,高高地扬起脸,拼命想让眼中的泪水流回。良久,白锦冲他挥了挥手道:“大黑,你累了吧,咱们回去吧。”
送白锦回到病房,陈姐将她扶到床上躺好。白锦的身子背对着他,一只手在枕头底下摸索了半天,拿出一张照片,轻轻地摩挲着,萧瑟倾身一看,照片里的人正是自己。他的鼻子一酸,险些又落下泪来。
只见白锦将照片贴到了脸上,右手紧紧握着胸前的玉佩,好似睡着了。
一瞬间,他的心象被一只大手狠狠揪住了,痛到无法呼吸。
他迅速转身,快步逃离了病房。
一想到三年前她的突然失踪,三年后突然出现,却视他为陌生人,要不是他亲眼看到这一切,无论如何他也不会相信,白锦她,依然深爱着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她不早点告诉他?
如果她早些说出真相,他也许不会爱上别人。可是现在,他心里已经有了杨毓环。
他这人对待感情一向认真,轻易不会放下,轻易不会接受。一旦放下更不会回头。在他的心里,白锦只能是她的亲人。
这些天,萧瑟眼睁睁看着白锦在死亡线上挣扎,他的日子异常煎熬。白锦的头痛越来越严重,使用杜冷丁止痛针剂的频率逐渐增多。一开始注射一针能挺半天,现在一针下去,挺不过两个小时。
萧瑟刚来到这儿的时候,金医生就告诉过他,医生能做的,只能是采取措施,缓解病人的痛苦,其它的无能为力。
白锦头痛到无法忍受的时候,会让陈姐打开手机,在有声网站听萧瑟的《真爱》小说。随着情节的进展,她时而皱眉,时而叹气,时而微笑。萧瑟明白,此时的她,已经完全沉浸在故事中了,在那里她暂时忘却了疼痛,化身成了柳碧莲。
时光飞逝,现过两天就是中秋佳节了。白锦身子微弱的已经无法下床走动,她开始整日整夜听萧瑟的小说《真爱》,有时陈姐以为她睡着了,就把小说关掉。没想到,一关掉,她马上就会醒过来。
金医生来查房时,正巧遇到萧瑟,她将他拽出病房,表情沉重地告诉他,看白锦的状态,随时有可能会离开,让他做好心理准备。
萧瑟的心忽地一沉,自己最不想面对的,终于还是要到了吗?